梅蘭芳一生共演出曲目167出,成功塑造人物近百,但他知道,自己一生中扮演得最為失敗的角色,是做丈夫——王明華的丈夫。
王明華嫁給梅蘭芳是偶然也是宿命。那年梅蘭芳母親過世,全家籠罩在一片哀痛的氣氛中,偏偏又趕上17歲的梅蘭芳“倒倉”,也就是變嗓音。誰都清楚,如果變不好,梅蘭芳這輩子就不可能再唱戲。
在哀傷的氛圍里,梅蘭芳很少說話,他養(yǎng)了一群鴿子,常常一個人站在高處,目光追隨著鴿子飛,似乎只有在那一刻,他的心才會舒展一些。
梅蘭芳的大伯父見他總是悶悶不樂,十分心疼,于是想著給梅蘭芳娶房媳婦,好讓他安下心來。
王明華是旦角王順福之女,她家境不錯,長相溫順周正,比梅蘭芳年長兩歲,應該能很好地照顧梅蘭芳。對此,梅蘭芳沒有異議。母親孝滿100天后,他迎娶了王明華。
王明華確實很出色,她勤儉持家,待家里每個人都很持重。梅蘭芳初為人夫,沉浸在小日子的甜蜜中,心情逐漸好起來?!暗箓}”不滿一年。他嗓音恢復了,又能登臺唱戲了。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很順利。王明華相繼為梅家添了一兒一女,全家人沉浸在喜悅之中。梅蘭芳的戲越唱越紅,成為眾人追捧的名角兒。
梅蘭芳的應酬漸漸多起來,每天很忙碌。王明華很擔心,她害怕梅蘭芳管不住自己,沾染了社會上的一些惡習,再說人一成名,身邊倒追的女人就多。每每這樣想時,她就有些坐立不安。經(jīng)反復思考,她決定陪在丈夫身旁,幫助他,照顧他。
一個女人如何陪在男人身邊?在那樣的年代,女人是不能自由出入戲院的。除非是大戶人家婚娶、祝壽,女人才能在戲院里看場戲。思來想去,她突然想到一條妙計——女扮男裝,這樣就能混到戲院后臺了。
梅蘭芳開始不答應,但拗不過王明華,最終答應了。王明華為了能一心一意照顧梅蘭芳,做了絕育手術。
梅蘭芳不論是到戲館演出,還是外出參加應酬活動,王明華形影不離。1919年,梅蘭芳作為中國第一位京劇藝人到日本演出時,王明華相隨同去,還負責梅蘭芳的演出業(yè)務事項。王明華每樣事情都打理得極為出色,讓梅蘭芳省了不少心,夫妻二人的感情也越來越好。
如果生活沒有變故,也許這種幸福恩愛的生活可以維持很久。天有不測風云,一場麻疹突然到來,梅蘭芳與王明華的一對兒女相繼離世。
梅蘭芳瞬間老了好幾歲,唱戲也沒心情,回到家后觸景生情,眼淚簌簌而落。王明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的娘家人出面,希望他們收養(yǎng)侄子做兒子。梅蘭芳沒有答應,他畢竟還不到30歲,還是想要自己的親生孩子。王明華自然無法阻攔,同意梅蘭芳另娶。
梅蘭芳迎娶的第二任太太是福芝芳,她是梅蘭芳老師吳菱仙收養(yǎng)的一名女弟子。福芝芳聰明伶俐,她比王明華小13歲,這個年齡過了門對王明華也會尊重的。
福芝芳和王明華平時相處得很好。自梅蘭芳再娶后,王明華的身體就一日日壞起來,照顧梅蘭芳的工作全都交給福芝芳。福芝芳不再唱戲,安心照顧梅家上下。很快,福芝芳有了身孕。
孩子產(chǎn)下后,福芝芳怕王明華傷感,便把孩子給王明華抱過去,讓她認養(yǎng)。滿月那天,王明華把親手縫制的一頂帽子給孩子戴上,讓母親把孩子抱回福芝芳屋中,她感謝福芝芳的深情厚意,還懇切地解釋說,她年齡大了,身體不好,拜托福芝芳呵護好梅家的后代。
王明華說這些話時,內心還是傷感的。自從一兒一女離世后。她常常整夜睡不著覺。每每見到別人的孩子,傷心的往事便被勾起。失落、傷心、痛楚。百種滋味交集著,她終于病倒了。
王明華染了肺結核,劇烈咳嗽,不思飲食,半夜常常被病魔折騰得痛醒。她怕傳染家人,也想換換環(huán)境,提出離開梅家去外地治療。
王明華在天津馬大夫醫(yī)院治療,病情沒有好轉反倒惡化。福芝芳聽說后。開始與梅蘭芳為王明華準備后事,他們在香山附近為王明華選了合適的墓地。王明華去世后,由于她膝下無兒女,福芝芳當即決定由自己的兒子到天津接王明華的靈柩,盡孝子之禮。
福芝芳照料了梅蘭芳40年。梅蘭芳離世后,受到國葬禮遇,本來是要安葬在八寶山公墓的,福芝芳卻沒同意,而是把丈夫葬在王明華的墓旁。這里同時修了3座墓,還有一處空穴——福芝芳留給百年后的自己。
福芝芳對王明華從頭至尾都做到了有情有意,不論生與死,她認可他們這三人世界。在梅蘭芳身邊,王明華度過了傷情的一生——她是那么愛梅蘭芳,可是這樣的愛如此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