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通的兄弟當中,王功權(quán)與潘石屹感情最好。當年王功權(quán)私奔“失聯(lián)”,是潘石屹最先在微博上火急火燎地尋找王功權(quán)。王功權(quán)這個人至情至性,潘石屹也是性情中人,所以才有了上面的調(diào)笑。兄弟間的調(diào)笑。
這樣的調(diào)笑是輕松的,但有些調(diào)笑并不輕松。我有個鄰居,有天早上出門,神秘兮兮地跟我說:“你知道嗎?王石為什么出這么大的事?就是因為他離婚了。你以為人家家里只有女兒?。俊?/p>
對于王石的家庭及個人生活,我不做評價。任何一個人,只要他自己是幸福的,哪怕是偽裝的幸福,只要不違法,別人都無權(quán)干涉;就算違法了,那也是法律去干涉。用私德照進“萬科事件”,是極其不道德的行為;越是遮遮掩掩地公布,越是心懷叵測。
我只想說的是,對于很多成功企業(yè)家而言,愛情都是一種奢侈的事物。每一場風花雪月的事,最后都可能淪為可笑的愛情。
這一年年底,離完婚的謝風華娶了安雪梅。他們的生活值得羨慕,而他們也本可以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不幸的是,他們是一對苦命鴛鴦。他們剛合法地在一張床上睡了三個來月,2010年3月,當謝風華得知證監(jiān)會正著手對其進行調(diào)查時,他匆匆離境,跑到了新西蘭,據(jù)說還在那里與前妻復合。于是證監(jiān)會又盯上了安雪梅,安雪梅旋即“因個人原因”辭職,去向不明,直到有一天她被上海警方逮捕。
這本是一出“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的悲情故事,可是因為有一天謝風華突然自新西蘭回國投案而演變成了一樁愛情悲劇。在謝風華自首之前,安雪梅告訴警方,已經(jīng)查明的幾宗通過謝風華親戚賬戶進行的內(nèi)幕交易,均系自己一人所為,概與謝風華無干。然后謝風華回來了,在安頓好前妻與孩子之后,回到安雪梅身邊,共同承受他們非常的命運。
一樁“可笑的愛情”就這樣變得嚴肅了起來。它使我想起了米蘭·昆德拉在《可笑的愛情》中的那段話:“啊,諸位先生、女士,一個人要是不能嚴肅地看待任何事,那么他的人生就會過得很可悲?!?/span>謝風華與安雪梅看似很可悲,可是他們畢竟牢牢在手一些東西,對于他人而言也許只能稱為虛妄的東西。
這樣的東西,很多人不再擁有。他們能夠擁有的,只是一個笑柄,一樁昔日“可笑的愛情”——對于那些環(huán)繞在光影四周的諾言、誓言和謊言來說,對于日照鋼鐵的杜雙華、“私奔帝”王功權(quán)和真功夫的蔡達標來說,有時候還真是可笑死了。
“我與宋雅紅的這些是非恩怨從頭梳理,得從1984年在首鋼說起。那時我在首鋼勞動服務公司跑業(yè)務,她高中畢業(yè)后在小車隊開汽車。1988年1月我們登記結(jié)婚?!?/p>
這“可笑的愛情”為他們帶來了兩個兒子,也帶來了一堆煩惱。終于有一天,杜雙華成為億萬富豪,煩惱在膨脹中爆炸了。杜雙華說:“跟宋雅紅走到這一步,一切都是錢鬧的,自打有錢我們就開始別扭,從小鬧到大鬧到現(xiàn)在全國看笑話?!彼窝偶t手持錄音說:“杜雙華在扯謊?!?/p>
可是人們都曉得,寫“萬言書”時的杜雙華是胡潤榜上身家350億元的富豪,倘若此時“再離婚”,不得不面臨要被分去175億元的風險。他們的離婚案迄今沒有結(jié)局,但杜雙華的財富卻縮水到了175億元,在“胡潤榜”上的排名一落千丈。時至今日,當舊日的歡愛變成了目下的笑場之后,人們在歡笑中咀嚼了一出“豪門恩怨”的喜劇。沒有“小生”和“花旦”,兩人都是一手汗緊攥鋼镚兒的丑角兒。
“沒有幾個企業(yè)家的婚姻家庭是圓滿幸福的?!焙柕膹埲鹈粼?jīng)下過這樣的結(jié)論。突然膨脹的財富并未給那些鎂光燈明星們帶來幸福,而是帶給他們一堆不菲的煩惱。有時候人們會忍不住地疑惑:難道富豪們的最大樂趣是消費煩惱?
對于真功夫的蔡達標來說,這煩惱實在太惱人了。他的前妻潘敏峰對他名下的財產(chǎn)虎視眈眈,誓言不達“分割蔡達標所持有的真功夫的一半股權(quán),或折價補償4.7億財產(chǎn)”之目標決不罷休。在包括前妻、前妻舅等一堆子舊日親戚幫扶下,蔡達標成功地將自己弄進了看守所。他的女兒蔡慧亭處于親情的夾縫中進退維谷,只好在微博上宣泄自己的苦惱,向公眾曝露家族糾紛和情感丑聞。她堅定地站在父親的一邊,注定成為了母親與舅舅的敵人。
恒逸集團邱建林的敵人是朱丹鳳,后者于2011年4月13日拿走了邱建林名下26.19%的股權(quán),估值超過50億元人民幣;藍色光標董事(現(xiàn)拉卡拉創(chuàng)始人)孫陶然的敵人是胡凌華,后者于2011年5月10日拿走了孫陶然名下的551萬股“藍色光標”,市值接近2個億;趕集網(wǎng)創(chuàng)始人楊浩然的敵人叫王宏艷,在趕集網(wǎng)成為央視的廣告大戶、前途看起來很美的時候,王宏艷決定起訴2008年就已經(jīng)成為其前夫的楊浩然“惡意轉(zhuǎn)移財產(chǎn),企圖規(guī)避婚姻財產(chǎn)分割”。
曾經(jīng)那個最煩惱的人或許是土豆網(wǎng)創(chuàng)始人王微,他的敵人叫楊蕾。他們在2010年3月分道揚鑣時并未分割土豆網(wǎng)的股權(quán),等到11月9日土豆網(wǎng)向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提交上市申請書的時候,楊蕾把王微告了,王微的股權(quán)被凍結(jié)了。有望成為首家在美獨立上市視頻網(wǎng)站的土豆網(wǎng)一下子陷入到苦惱當中。它苦苦等待,直到2011年8月17日才成功登陸納斯達克,而此時的納斯達克,“做空中國”已經(jīng)成為一種習慣,不斷被挖掘出的財務丑聞致使“中國概念”覆巢之下已無完卵。
至少有一個人相信自己比王微更煩惱,那就是今日資本總裁徐新。這個倒霉的投資家所投資的企業(yè)當中,真功夫、土豆網(wǎng)、趕集網(wǎng)赫然在列?!斑@三件事算是給企業(yè)家敲響一個警鐘吧,現(xiàn)在凡是結(jié)了婚的,我們要訪談老婆,離過婚的,我們要訪談前妻,凡是沒結(jié)婚的,我們要訪談爸媽。”她說。這是她的真心話。
此時此刻,當人們嘲弄王石、田樸珺和紅燒肉的時候,人們可曾想到,王石是“凈身出戶”。財富對他來說,其價值遠非愛情可比。他也許會被詬病為負心薄幸,卻不能被認作無情無義。
同樣有情有義的人是“私奔帝”王功權(quán),他的愛情倒沒奔著赤裸裸的利益而去,而是在喧囂中沉積成了一種寂寞。馮侖在《野蠻生長》中說,在海南的時候,他們把自己當干部用,一圈兒干部任命下來,只剩下了三兩個群眾,一個是王功權(quán)的老婆,另一個是王啟富的哥哥。王功權(quán)那時候的老婆叫楊雪峰,后來還曾幫萬通負責過財務。他們的婚姻在2005年分崩離析,分別的時候據(jù)說還相約七十歲重新相聚。
王功權(quán)后來又結(jié)了婚,然后在“高壓”之下選擇了私奔。他還創(chuàng)作了一首《私奔之歌》。他還在視頻當中高聲歌唱:“總是春心對風語,最恨人間累功名。誰見金銀成山傳萬代?千古只貴一片情! 朗月清空,星光伴我,往事如煙揮手行。癡情傲金,榮華若土,笑揖紅塵舞長空!”可是像戛然而止的戲劇一般,人們在目瞪口呆當中瞅見了王功權(quán)高調(diào)的回家,回到拉薩回到布達拉一般的回家。人們只好呆立在原地訕笑,甚至錯過了好幾個“尿點”。
還是在《可笑的愛情》當中,米蘭·昆德拉寫道:“我克利馬成了自己導演的一出惡作劇的最終受害者,然而沒有人會感到這出滑稽的‘通俗笑劇’有真正可笑之處?!?/p>
對于那些可笑的愛情來說,既然“已經(jīng)死了很久的人必須為新近死的人讓個位子”,那么“已經(jīng)死了很久的愛情也必須為新近死的愛情讓個位子”。
它們曾經(jīng)昭示過美好,如今卻那么可笑。它們讓我們愈發(fā)困惑:到底應該將謝風華和安雪梅定義為“邪惡夫妻”,還是應該定義為“愛情守望者”?在可笑的愛情面前,即或他們罪惡累累,卻始終在閃爍一些光亮,沖破了我們被蒙蔽的內(nèi)心。這一樁愛情,并不可笑;比起杜雙華的愛情來,它嚴肅得有些過頭。
每一場風花雪月的事,最后都可能淪為可笑的愛情。他們與我們一樣,都曾為可笑的愛情苦惱。人性的高尚與卑劣,在我們與他們身上進行著相同的考驗。愛與不愛,幸福與否,只有當事人曉得,一切道德的苛責,最終會變成“通俗笑劇”中最卑污的笑點。
此時此刻,愿他們幸福。
此時此刻,愿內(nèi)心安寧。
順手貼里爾克的幾句詩:
此刻有誰在世上某處哭
無緣無故在世上哭
在哭我
此刻有誰在世上某處笑
無緣無故地笑
在笑我
此刻有誰在世上某處走
無緣無故地走
走向我
此刻有誰在世上某處死
無緣無故在世上死
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