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每條街道,每座停車場都停有一輛破敗的私家車,沒有人知道車主去了哪里,只剩下老繭似的灰塵爬滿車體,風一吹,能聞見孤獨的味道。
公司樓下那輛桑塔納據(jù)說停了十年了,每一屆的看門大爺都指望著車主回來結清停車費,那是一筆橫財,只屬于最幸運的大爺。
他們不動聲色的盯著每一個來往的路人,眼神很像我那位買了P2P理財卻無法提現(xiàn)的大姨。
這兩年是王爺看場子,他手里時刻攥著一本古老的筆記——那是李叔的貨,十年前,就是李叔記錄了這場交易的開端,卻來不及看見故事的結局。
聽說直到退休之前,他仍在尋找一位身著汗衫的油頭男子。
人們在黎明的哄笑聲中圍觀這些無人問津的車輛,又在落日前的平靜中路過板結的引擎蓋。
每天都會有人在車窗上用灰塵寫點什么,卻不曾留下姓名,可能是車主回來了,也可能是債主找上門了。
一個下午,你看著車窗上貼著的十多張罰單,尋思著車主應該是不敢再回來動車了。
而剛才在公廁撞見的中年漢子,那位找小廣告買分的商務男士,應該就是車主。
大型停車場仿佛是影子的迷宮,埋葬了無數(shù)本該駛向地平線的汽車。
有時你會聽見一些車主在不停的詢問保安,他的車在哪,三年了,他還沒找到。
保安會搖一搖頭,表示他的捷達也消失了,這都是命。
時間會走,人終究會老,花瓣會枯萎,連鉆石也會變得粗糙,但車不會。
“如果你真的愛一個人,那就為他停一輛桑塔納吧”,二手車販子曾經給我發(fā)過這樣一條短信,我覺得很有道理。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位二手車販子后來去尼泊爾出家了。
我是在玉林路認識他的,當時他在撬一輛私家車的輪胎,那輛車停了將近五年。
“我每天只會拿一樣零件”,他看見了我,就這樣對我說道。
后來那輛車被他取光了,從此玉林路再也沒人跟我說過話。
川陜立交那有輛奧拓,當年裝過8位小年輕,據(jù)說從火車北站一路疾馳而來,下車的時候,他們手里提的都是兇器。
面包車旁邊的煙酒行老板說,再也沒看見這群人回來,而他們預訂的三瓶雪花,都快變質了。
聽說那是什么慶功酒,我不太懂。
記得我有次打車,師傅弄死不清楚那個什么魔指洗腳城在哪里,后來小偉想了想,說道,“就是卡車那里?!?/p>
司機沒有多作思索,甚至沒問卡車是什么,只是狠踩了一腳油門,仿佛已經知曉了一切。
等紅燈的時候,他回頭看了看我倆,嘴角上浮,據(jù)說這是老司機的訕笑,“那里臟,注意衛(wèi)生?!?/p>
我總是以為這些車主在某個黃昏跑路了,進號子了,亦或是死去了,就像海浪擊打在了另一片海浪上,留下的唯有唏噓。
直到上周我去南門相親才明白是我太粗魯了。
那位女士告訴我,停車場那輛保時捷就是她的,不想開了而已。
我覺得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