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秦漢湖南境內(nèi)民族之推測
上古世荊、楚稱為蠻夷?！对姟吩唬骸靶U、荊來威”，又日：“蠢爾蠻、荊，大邦為仇”是也。故更在楚南之今湖南地，幾不為中原人所知?！渡袝分杏兴^“崇山”，有所謂“蒼梧”，其地皆在今湖南境，然當(dāng)時(shí)中原人對(duì)于此諸地之知識(shí)，其模糊隱約蓋與秦漢人之視蓬萊、方丈等耳?！洞呵铩坊腹晷U與羅子共敗楚師，殺其將屈瑕。羅，當(dāng)今湘陰、平江二縣境。文公十一年楚子伐糜。糜，當(dāng)今岳陽、臨湘之地。自是湖南之東北境始入于歷史時(shí)期。至諸夏勢力之侵入湖南，則要始于戰(zhàn)國初吳起相楚悼王，南并蠻、越，取洞庭、蒼梧之地，于是湖南之東部湘、資二流域入于楚。其后復(fù)西向并吞沅、澧二流域，曰巫中，而湖南之全部皆入于楚矣。是時(shí)湖南境內(nèi)之民族，除土著之蠻夷而外，外來之移入者，當(dāng)即為湖北境內(nèi)之荊、楚民族。觀夫屈原以楚之王室，而徘徊于沅、澧之間，嘯傲以汩羅之畔，是湖南之已為楚人所熟知熟至也可知矣。秦漢時(shí)之湖南人，蓋即此時(shí)移入之荊、楚民族之后裔也。
秦昭襄王二十九年，遣將白起伐楚，略取蠻夷，即楚巫中之地置黔中郡。既滅楚，又即吳起所并洞庭、蒼梧之地置長沙郡。自是長沙、黔中號(hào)南垂要地，中原資以南向鎮(zhèn)服百越。秦始皇帝三十三年發(fā)逋亡人、贅婿、賈人略取陸梁地，漢武帝元鼎六年發(fā)江、淮、巴、蜀諸郡兵及罪人以平南越，皆道出三湘。于是湖南地不僅為荊、楚人之所至，間亦有中原之人，以謫戍從征而來居是土者。然西漢時(shí)湖南四郡，曰長沙、零陵、桂陽、武陵。長沙據(jù)湘水下流，在諸郡之東北，距中原最近，而新莽易之曰填蠻郡。因名思義，其地蠻眾之悍可知。零陵據(jù)湘水上流，當(dāng)中原通南越之要道，然于漢武時(shí)號(hào)曰“初郡”，比之交趾九郡、西南夷七郡。長沙、零陵如此，湘水流域如此，則武陵、桂陽可知，沅、澧流域可知矣。南越王趙佗有曰；“西北有長沙，其半蠻夷亦稱王?！笔羌匆哉侮P(guān)系言，是時(shí)湖南境亦未嘗全隸于漢廷也。中原人之開始大量來移湖南，湖南之始為中原人所開發(fā)，其事蓋促成于莽末更始之世。方是時(shí)中原大亂，烽煙四起，田園盡蕪，千里為墟，百姓皆無以為生，必有南陽、襄陽諸郡之人，南走避于洞庭、沅、湘之間，篳路藍(lán)縷，以啟此荒無人居之山林曠土也。故西漢戶口，元始為盛，東漢戶口，永和為盛，以全國言，永和之戶，不加于元始；然以長沙等四郡言，則百四十年間，戶增四倍，口加五倍，此非自然滋生所可致，外來之移殖者蓋有以致之也?！肚皾h書》不志武陵、長沙諸蠻，而《后漢書》志其“寇亂”特盛，以此亦足證后漢世湖南境內(nèi)漢民族之陡然增加，以致引起此種沖突也。
三國爭雄，荊州在其中。師旅所從出，東西南北之人萃焉。鋒鏑之所向，田園廬舍毀焉。湖南在是時(shí)蓋為文化上一進(jìn)步時(shí)期，生聚上一退步時(shí)期。
六朝時(shí)湖南所接受之外來移民
晉惠帝末年，巴氐李氏亂蜀，梁、益之人多有避地出峽者，史稱巴、蜀流人布在荊、湘間者汝班、蹇碩等數(shù)萬家?？蛣菁仁ⅲ髂松?。以是此等流人每為舊百姓所侵苦，并懷怨恨。懷帝永嘉五年，正月，遂共推其魁杰杜歿為主，據(jù)長沙反，攻破郡縣，湘州刺史荀眺委城走廣州。復(fù)南破廣州之師，下零、桂諸郡；北敗荊州之軍，侵掠武昌、安城、邵陵、衡陽、長沙、宜都。諸太守內(nèi)史，并為所害。一時(shí)湘州之全部，荊州之半部，皆為所有。其再明年，是為愍帝建興元年，朝命始以征南將軍工敦、荊州刺史陶侃討之。前后數(shù)十戰(zhàn)，迭敗陶侃之師于石城、林鄣等處，旋以寡不敵眾，將士漸多物故，至建興三年八月，卒為陶侃所破。其杰將王真率眾降，搜逃竄不知所往。計(jì)自初起以至于斯，前后凡五年，亂始平。此萬余家梁、益流人雖遭斯厄難，“頓伏死亡者，略復(fù)過半”，然其后百五十余年，降至劉宋泰始、元徽之際，其后裔猶多布在湘土者。王僧虔為湘州刺史，始表割益陽、羅、湘西三縣緣江巴峽流民立湘陰縣，此移民之來自西方者也。自永嘉禍作，中原淪于胡羯，遺黎南渡大江流域者，何啻數(shù)百十萬。此在全國移民史上是為華夏民族之第一次大南徙，然接受此項(xiàng)移民之地域，以揚(yáng)、荊言，揚(yáng)倍蓰于荊；以荊州言，襄陽倍蓰于南郡；以南郡言，又以在今湖北境內(nèi)者為多，在今湖南境者為少。此可以東晉南朝所置僑州郡縣之多寡，略見其梗概。據(jù)《宋書·州郡志》、《晉書·地理志》，則是時(shí)僑郡之在今湖南界內(nèi)者，有南義陽一郡，南河?xùn)|半郡。(一)南義陽郡 《晉志》：“穆帝時(shí)以義陽流人在南郡者立為義陽郡?！庇衷唬骸鞍驳塾至⒛狭x陽、東義陽、長寧三郡?！卑础端沃尽罚骸澳狭x陽太守，晉末以義陽流民僑立?！眲e無義陽郡，是南義陽即義陽也?！洞笄逡唤y(tǒng)志》：東晉義陽郡在今安鄉(xiāng)、澧州界內(nèi)，隋廢，故治在今安鄉(xiāng)縣西南。東晉宋初郡所屬縣可考者凡三：曰平陽，本為郡，在今山西南境，江左僑立，晉末省為縣。曰厥西，曰平氏，皆本屬義陽，在今河南南境，隨郡僑立。是今日安鄉(xiāng)、澧州之地，當(dāng)時(shí)曾有山西、河南之人移殖于斯土也。義陽郡在宋有戶千六百零七，口九干七百四十一。(二)南河?xùn)|郡 《晉志》：“江左又以河?xùn)|人南寓者于漢武陵郡孱陵縣界上明地僑立河?xùn)|郡?！薄端沃尽罚骸澳虾?xùn)|太守，晉成帝咸康三年征西將軍庾亮以司州僑戶立?！睋?jù)《大清一統(tǒng)志》，漢孱陵縣地當(dāng)今湖北之公安、松滋二縣，湖南之華容、安鄉(xiāng)二縣，并澧州之一部分。南河?xùn)|郡隋廢，故治在今松滋縣境。東晉、宋初郡所屬縣凡八：曰安邑、聞喜，本屬河?xùn)|郡，在今山西西部。曰永安、臨汾，本屬平陽郡，在今山西西部。曰弘農(nóng)，本為郡，在今河南西境，江左立僑郡，后并省為縣。以上本屬司州。曰譙，本屬譙郡，在今安徽北境。曰松滋，本屬安豐郡，在今河南東南境。以上皆本屬豫州。曰廣戚，據(jù)《宋志》?！稌x志》作大戚避隋諱而改。本屬彭城，在今江蘇西北境。以上本屬徐州。
此八縣某幾縣僑置于今湖北境，某幾縣僑置于今湖南境，已不可考。大體言之，則今日華容、安鄉(xiāng)、澧州之地，當(dāng)時(shí)曾有山西、河南及江蘇、安徽北部之人，移殖于斯土也。南河?xùn)|郡在宋有戶二千四百二十七，有口萬零四百八十七。此移民之來自北方者也。隋唐時(shí)代之湖南其情形甚暗昧。東漢以來，歷代史傳之稱述湖南“蠻亂”者，未嘗有間。然自隋之開國以至于唐開元，中間百三四十年，未嘗聞?dòng)幸淮巍靶U亂”。開元而后，雖有一二次，亦等閑視之。至唐末而始有群蠻肇起之記載。豈隋唐全盛之際，湖南境內(nèi)之蠻族已皆歸化為王民乎?此以進(jìn)化之史則衡之為不可通，抑亦事理所必?zé)o也。以情度之，意者隋唐帝國僅為一政治軍事上之向外發(fā)展時(shí)代，對(duì)于南部國土之開發(fā)，殊鮮進(jìn)步，故不為蠻族所嫉視乎?
曾維廣,2008-07-26 12:28:18
湖南地在古為苗、蠻所聚居，本非漢家之故國。依理除苗、蠻外，自無所謂土著；凡是漢人，莫非他處所徙移而來者。但徙移既久，年遠(yuǎn)代湮，子孫或不復(fù)能憶其祖宗所自來，乃有以土著稱者焉。氏族志表中所列族姓有曰“世居某縣某里”者，今姑認(rèn)之為土著，則此七州縣中土著與外來移民數(shù)目上之分配有如下表：第 一 表 | 邵陽 | 新化 | 武岡 | 新寧 | 步城 | 保慶 府 | 靖州 | 湘陰 縣 | 共 | 武岡 州 |
土著 | 2 | 1 | | | 3 | 6 | 2 | 1 | 9 | |
外來移民知原籍 | 119 | 65 | 63 | 14 | 17 | 278 | 41 | 198 | 517 | 45 |
外來移民不知原籍 | 22 | 23 | 10 | 1 | 2 | 58 | 4 | 1 | 63 | 3 |
不明 | 22 | 41 | 12 | 1 | 2 | 78 | 4 | 33 | 115 | |
| 165 | 130 | 85 | 16 | 24 | 420 | 51 | 233 | 704 | 48 |
說明：《武岡州鄉(xiāng)土志》所列氏族不能與《寶慶志·武岡表》相合。故另列一項(xiàng)，不入統(tǒng)計(jì)。以下諸表旨仿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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