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勢不如人時,蟄伏可能是人生最智慧的選擇。人必須在蟄伏中學會忍耐,在忍耐中等待時機,在等待中蓄積力量;一旦等到時機,就可以一鳴驚人,扶搖直上九萬里。嬴政借廢除“納捐取爵”政策樹立自己在軍隊中的威信,開始挑戰(zhàn)呂不韋的絕對權威,遭到呂不韋迎頭痛擊?!奥摵蠂姟睔鈩輿皼坝懛デ貒?,呂不韋稱病不朝,年輕的嬴政沒帶過兵打過仗,既不知己又不知彼,怎么辦呢?他既不想被氣勢洶洶的敵人嚇倒,也不想找呂不韋幫忙,大敵當前,嚴酷的現實不容他有半點猶豫,怎么辦?他只有在蟄伏中忍耐。
公元前246年,秦始皇終于親政了。從親政的第一天開始,嬴政即著手在軍隊中建立自己的班底。他深入基層部隊噓寒問暖了解情況,還經常親切接見王翦、辛勝、楊端和、桓等青年將領,與他們拉家常、談心得,聽取他們對軍隊建設的意見、想法。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查研究后,嬴政發(fā)現,幾乎所有的青年將領都非常不滿呂不韋推行的“納捐取爵”政策。他們認為,“納捐取爵”嚴重破壞了“軍功取爵”制度,助長了商人買官的惡習,使許多愿意報效祖國的寒門子弟,寧愿回鄉(xiāng)做生意賺錢然后買官,也不愿意在戰(zhàn)爭中憑借戰(zhàn)功取得功名,許多現役士兵也因家庭困難進階無望,而訓練懈怠。這樣下去,將會嚴重損害部隊的戰(zhàn)斗力。按照秦制,軍人是不能干政的,所以,將士們盡管牢騷滿腹,但也無可奈何。聽取將士們的意見后,嬴政決心廢除納捐取爵政令。
在第二天的朝會上,嬴政深深地呼了一口氣,首先肯定了“納捐取爵”對國家發(fā)展的意義,然后微笑著表示,“納捐取爵”政策已經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現在部隊將士們意見很大,是到了應該考慮廢止的時候了。丞相呂不韋微笑著傾聽嬴政的意見,一開始心里還挺美,心想,這嬴政還有點政治眼光,但后來發(fā)現情況不妙,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反駁道:“納捐取爵是我們的基本國策,對國家和軍隊建設有益無害,效果是明顯的嘛。雖然國家出售的官職大多是空頭爵銜,卻既能籠絡貴族人心,又能緩解國庫的壓力,有什么不好?齊楚兩國還效法我們呢。這個政策應該是要堅持五十年不動搖,為什么要廢止?大王剛親政,有些問題還不完全懂,慢慢學吧?!眳尾豁f這一反駁,他的親信大臣便紛紛附和:“不能廢除,怎么能廢除呢?”附議之聲一片。
只有尚書令昌平君堅決擁護嬴政的主張。他坐著辯論不解氣,竟然站起來,臉紅脖子粗、青筋暴露地舌戰(zhàn)群儒。但最后還是少數服從多數,納捐取爵政策依舊,嬴政無言而退。此事過去了很久,別人都已淡忘,呂不韋心里卻泛起了波瀾?!凹{捐取爵”存廢之爭,盡管自己大獲全勝,但可以看出嬴政這小子的確不簡單,廢“納捐取爵”只不過是個借口,目的在于敲山震虎,籠絡人心,樹立威信,打擊自己。雖然這次嬴政以失敗告終,但他隨時會瞅準時機卷土重來,我必須頭腦高度清醒,切不可沾沾自喜,麻痹大意。得再瞅準機會挫挫這嬴政的銳氣,令他知難而退,并繼續(xù)倚重自己。我的相位長久,納捐取爵又五十年不變,我才會賺更多的錢,這也是我的為相言商之道啊。事隔不久,呂不韋等待的機會來了。公元前241年,以趙國為首,外加楚、魏、韓、衛(wèi)等五國,以援救魏國為名,組成合縱“聯合國軍”,討伐秦國。大元帥由趙國丞相龐暖擔任,總參謀長(監(jiān)軍)太子嘉,其他四國軍事領導人擔任副帥,五國大軍兵分五路,浩浩蕩蕩,前來討伐。
這一年嬴政才十九歲,當嬴政召集群臣商討迎敵之事時,呂不韋卻稱病不朝。他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大臣們當然明白呂不韋此時生病的真正用意,于是,大肆渲染“聯合國軍”的合縱實力,一致聲稱,只有丞相出山才能戰(zhàn)勝來勢洶洶的“聯合國軍”,否則,邊關危急,咸陽危急,國家更危急,秦國人民將陷入水深火熱之中。經這么一嚇唬,年輕的嬴政有些緊張,他從來沒有帶兵出征過,也不了解國家的軍備狀況,對“聯合國軍”的狀況也多是從軍情奏報中了解的,可以說是既不知己又不知彼,但他知道“聯合國軍”中的任何一國都不足以與強秦為敵,但現在人家聯合起來了,怎么辦呢?嬴政既不想被氣勢洶洶的敵人嚇倒,又不想屈就于呂不韋。但大敵當前,嚴酷的現實不容他有半點猶豫,怎么辦?
朝議完后,大家一致認為,必須呂不韋親自出馬,才能力挽狂瀾,才能拯救國家于水深火熱之中。嬴政心里不爽,但仍然強顏歡笑,做出從容不迫的樣子,揮手讓眾人退下。大殿里空蕩蕩的,嬴政心里真不是滋味,朝廷大臣雖多,但絕大多數都是呂不韋的人,根本沒有幾個自己的嫡系。他心中郁悶,長嘆一聲正要起身離去,尚書令昌平君卻去而復返了。昌平君非常歉疚地說:“大王,臣剛才之所以沒有發(fā)表個人意見,實在有難言之隱。整個朝廷上下都是呂不韋的人,臣正是因為沒有依附于他才屢遭排擠,加上我又是楚國客卿,不得不事事小心謹慎,以防不測,請大王諒解!”
嬴政一時搞不清他的意思,直截了當地打斷他:“你有話直說,不要扯得太遠!”昌平君試探著說:“大王若不想呂不韋一相獨大,可以效法先祖之制,增設左右兩相,先分走呂不韋的部分大權,然后逐步削弱他的地位。眼下正是削減呂不韋的好機會。他既然欲擒故縱稱病不朝,大王何不將計就計,親自去請呂不韋率軍出征;一旦呂不韋離開咸陽,大王可以協助處理政務為由,再任命一親信為右相,生米做成熟飯,諒他也無可奈何?!辟淙灰恍Γ骸昂撸悴灰宰髀斆?,誰說我想削減呂丞相勢力?你認真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好,不要胡猜亂想。”
昌平君一時無語。待昌平君走后,嬴政仔細把他的話前后揣摩了一會兒,想弄清他的用意,但看不出這個丑八怪有什么太大的野心,可能也就是想得到這個副相吧。如果昌平君真的有這個才能,給他個副相抑制一下呂不韋也沒有什么壞處。經過兩天的深思熟慮,嬴政決定親自出馬,請呂不韋出征。
這兩天,呂不韋也正派人四處打探嬴政的動態(tài),聽說嬴政終于親自上門來請,激動得有些心潮澎湃。此時,呂不韋正在喝參湯,半口湯差點嗆了出來,站起來就要迎見嬴政,剛走到門口,又走回來坐到椅子上。他想,我不能這么快就出去,那顯不出宰相的氣派,為了把稱病不朝搞得更逼真,也為了再挫一挫嬴政的銳氣,呂不韋稱說正在用藥,請嬴政在客廳稍候。
嬴政早已看出呂不韋的用意,微笑著在客廳坐定。他隨即問旁邊接待自己、顯得很儒雅的年輕人道:“你叫什么?在丞相府任何職?哪里人???”
“在下李斯,在相府任侍郎。我是河南人?!?span lang="EN-US">
“河南人?哦,你曾在何處求學,師從何人?”
“家?guī)熫鳑r,李斯有辱師門?!蹦贻p人非常恭謹地答道。
聽說是當代大儒荀況的弟子,嬴政眼光一閃而逝,說道:“名師出高徒,你既是荀卿的弟子,也一定有過人之處,好好輔佐丞相,為國出力吧?!?span lang="EN-US">
李斯剛要回答,呂不韋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裝出一副老態(tài)龍鐘的樣子說道:“年歲不饒人啊,人一上了年齡,這病、那病就出來了。承蒙大王垂愛,屈就探視,臣于心有愧。大王進來時,臣正在用藥,不敬了。請大王恕罪呀!”
嬴政心說,你假裝什么呀,前幾天還看見你虎虎生威地練習拳腳,現在就病成這樣?騙鬼!但他仍然淡定地說:“仲父為國操勞,積勞成疾,寡人豈能坐視?不知仲父病情可有好轉,朕宣御醫(yī)為您瞧瞧?”
呂不韋趕緊回答:“大王心意臣領了,已是老毛病了,郎中已經瞧過了,不必麻煩御醫(yī)了?!?span lang="EN-US">
此時,在旁邊伺候的李斯借此施禮告退。
嬴政望著李斯的背影,說道:“丞相府中藏龍臥虎?。 ?span lang="EN-US">
“哦,大王何出此言?”呂不韋問道。
嬴政說道:“相府中一個小小的郎官都是荀況的弟子,剛才與李斯談過《呂氏春秋》,句句良言,字字珠璣,很有見識。”
呂不韋猜中嬴政心思,靈機一動,何不趁此派李斯到他身邊,隨時掌握他的動態(tài),遂笑道:“大王說的是,李斯確實是個人才,不但精通文史,字也寫得不錯,做個機要秘書什么的是滿稱職的,大王可適時啟用嘛?!?span lang="EN-US">
嬴政還不了解李斯,更不知道他與呂不韋的關系如何,便說道:“丞相推薦的人自然不會錯,必須委以重任才不負丞相的舉薦,待本王想好可委任何職后再定?!眳尾豁f知道嬴政的個性,你越推薦,他越不會答應,就簡單地說:“一切聽大王安排,如果沒有合適的位置,大王也不必勉強?!辟徽f道:“這事以后再說,寡人來此是有要事與仲父相商的?!?span lang="EN-US">
呂不韋故意裝作不知地問:“什么事有勞大王親自到寒舍來?派人來告知一聲就是了。請大王吩咐,臣一定義不容辭?!?span lang="EN-US">
嬴政看見呂不韋那虛偽、虛胖的臉就反胃。但他還是忍了忍,笑道:“看見丞相身體康復,我放心了。最近五國來犯,朝廷上下一致推舉丞相,此次迎敵非仲父不可,寡人雖不忍仲父鞍馬勞頓,但不得已還是想請仲父親自統兵迎敵。
呂不韋哈哈一笑,“這是眾人抬舉臣了。大王您放心,為國出力是臣下的職責,何況大王親自上門,臣豈敢拒絕?臣就是讓人抬著,也要去前線會會這五國之師。不知大王準備何時出兵,派何人為將?”
嬴政當即提出派王翦、桓、內史騰、辛勝、楊端和等青年將領隨同仲父出征。呂不韋見盡是些陌生將領,本想拒絕,但是考慮到此行可以借統兵的機會把他們籠絡到門下,便爽快地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