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說由“幹枝”到天干地支（上）
史 紀
“干支”本義為樹干與樹枝總稱；見《辭?！犯芍l：十干十二支，字亦作“榦枝”。指由主榦、枝榦、本義指由榦枝組成的樹株系統(tǒng)。
“干支”二字冠以“十”、“十二”、稱“十干十二支”，指冠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諸字而組成的“十干”，和冠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諸字而組成的“十二支”。民間對十干十二支使用頻率高: 啟蒙讀物《三字經(jīng)》即有：“十干者，甲至癸，十二支，子至亥”，農(nóng)村《包諸雜字》課文更清楚：“時有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皆是；合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數(shù)周復(fù)始?！睆募字凉?，子至亥，這22個作用于次第數(shù)詞，均有嚴格的先后順序，但不作量詞用，與數(shù)象也似乎沒有關(guān)系，甚至于連辭典上也說不出有什么意義，只解釋作“天干第x位，表示順序第x”等。
關(guān)于干支的起源，成書于戰(zhàn)國末年的史書《世本》中曾有這樣的記載：“容成作歷，大橈作甲子”，容成、大橈 ，史籍記載是黃帝的史官，《呂氏春秋·尊師》：“ 黃帝師大撓 ?！碑斎唬@是帶有傳說色彩的口傳歷史，有一定誤差也屬必然。上世紀二十年代,郭沫若先生在日本專門研究甲骨,出了篇《釋支干》的文章，據(jù)郭先生旁征博引,詳加考釋，認為：天干“甲、乙、丙、丁”四字，乃是產(chǎn)生于漁獵社會的一組最早的文字系統(tǒng)中， “甲”是魚鱗、“乙”是魚腸、“丙”是魚尾，“丁”是魚之眼睛，四字通統(tǒng)從魚而來，而魚只有在漁獵社會時期才是人類主要的生活資源，故得出“甲、乙、丙、丁”在文字發(fā)生學(xué)上當是最古老的一組文字。其中“丁”字，在《爾雅.釋魚》中早有成說：“魚魫謂之丁”，魚魫就是魚的頭骨。 郭氏進一步提出：“丁”系“睛”之古字，是“達視不能見睛”之古語。否則，就不可能出現(xiàn)后世“目不識丁”之成語，今人以“目不識丁”為目不識字，原義實為“目無瞳子”之意。郭氏接著對“戊、己、庚、辛、壬、癸”六個字作出了詳盡的考釋，指出它們是一組器物之象形，且多系古人所用之武器：“戊為戚，己為繳，庚為鉦，辛為（屈刂）為削，壬為鑱（chán）癸為戣(kuí)”,也是古人常用之生產(chǎn)工具。按郭先生別樹一幟的說法，引出了不少人的反駁。但我愿就此思路往前想：十干文字起源于上古三皇伏犧、神農(nóng)時期，與史書《世本》記載不謀而合了。
陳遵媯在《中國天文學(xué)史》中指出，“在四千多年前的夏代，可能已有干支產(chǎn)生了”。鄭文光在所著《中國天文學(xué)源流》一書中也認為：“十二支宜乎是夏人的創(chuàng)作。因為亥是商族先祖的名字,他是個“二首六身”的怪物，…?！彼J為“十天干”起源于我國古代羲和“生十日”的神話傳說,是十進位法概念在記時中的反映.至于“十二地支”,鄭文光認為它是由常羲“生月十有二”的神話傳說演變而來的,也產(chǎn)生于殷商之前,又演變?yōu)槭?span lang='EN-US'>.十個太陽和十二個月亮的傳說,反映了人們對日月出沒的時間認識。以上認識，筆者認為是很有見地的。
郭沫若先生在《甲骨文字研究·釋干支》中，試圖證明在殷商時期黃道12宮天文體系，就從兩河流域的傳入中華文明，并且變?yōu)橹袊?span lang='EN-US'>12辰。郭沫若大膽地推測漢代出現(xiàn)的與12辰的對應(yīng)木星軌道的“攝提格”等12個歲名為外來詞，其發(fā)音源于巴比倫文明的蘇美爾語或阿卡德語星座的發(fā)音。但我們知道，中國的使用10干和12支（辰）并組成干支甲子“60記日系統(tǒng)”的殷商甲骨文，寫得比兩河文明規(guī)定早300年以遠，而且兩河流域文明和中華文明兩地之間的空間跨度甚大，兩地人民并未形成語言溝通機遇，所以，郭沫若試圖證明在殷商時期，黃道12宮天文體系從兩河流域的傳入中華文明并且變?yōu)橹袊?span lang='EN-US'>12辰是不成功的。倒是相反，引出了中國古代十二地支文字的朝鼓，反而是敲響了巴比侖黃道十二宮天體系統(tǒng)的晨鐘的考證：比如社會科學(xué)文獻出版社1997年12月版安東尼奧·阿馬薩里：《中國古代文明——從商朝甲骨刻辭看中國上古史》認為：十二星座符號既然不存在于巴比倫楔形文字中，那么必然是中國十二地支文字傳入了西方。至于“攝提格”等12個歲名的多音節(jié)發(fā)音，則當是稍遲一些時間,由東西方文化交流的產(chǎn)物。
為什么要將“干”冠以“十”，稱“十干”，筆者認為:與人有十指十趾，中國人認為“十”是自然間最大的個位數(shù)相關(guān)?？鬃诱f“長者不過十之，數(shù)之極也”。進而從天象和歷法關(guān)系密切的角度考察，比如宋邵雍《皇極經(jīng)世書·觀物編》：“十干，天也。干者，榦之義?！彼紊塾骸痘蕵O經(jīng)世》也說：“河圖天地全數(shù): 天數(shù)五,地數(shù)五,合而為十數(shù)之全也” 。清劉斯組 《皇極經(jīng)世書緒言》卷四還說：“陽數(shù)天一，一衍而十，數(shù)起十干”?！稜栄拧め屘臁吩啤畾q陽’者，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榦是也。”宋張世南 《游宦紀聞》卷五：“自甲至癸為十榦，自子至亥為十二枝?！?/span>
從人事說，與中國歷紀顯示更密切關(guān)系，可從夏商帝名多以“天干”命名來顯示：《易·緯·乾鑿度》：“帝乙即湯也，殷錄質(zhì)，以生日為名，順天性也?！保ò础栋谆⑼x·姓名篇》：“殷家質(zhì)，故直以生日名子也。”其中“錄”更為“家”字，意義互見）?！短接[·八十三》引《帝王世紀》：“帝祖乙以乙日生，故謂之帝乙?？鬃铀^五世之外天之賜名疏，可同名者也，是以祖乙不為諱，蓋殷禮也?！薄妒酚洝ひ蟊炯o·索隱》：皇甫謐云“微字上甲，其母以甲日生故也。商家生子以日為名蓋自微始?！标悏艏摇兑笮娌忿o綜述》認為夏朝是的帝王有取名“太康”、“仲康”、“少康”，即大庚、中庚、少庚，系日名“太陽庚日”生人無疑。從夏王開始，多有以干支首字為名如：“孔甲、胤甲、履癸；到了殷商時代，從大乙（湯）到帝辛（紂），三十一王均以十干取名，如大乙（天乙）、大?。?/span>太丁）卜丙（外丙）、仲壬、大甲（太甲）、沃丁、大庚（太庚）、小甲、雍己、大戊（太戊）、中?。ㄖ俣。?、卜壬（外壬）、戔甲（ 河亶甲）、且乙（祖乙）、且辛（祖辛）、戔甲（沃甲）、且?。ㄗ娑。?、南庚、象甲（陽甲）、般庚（ 盤庚）、小辛、小乙、武丁、祖乙（孝已）、祖戊、且庚（祖庚）、且甲（ 祖甲）、廩辛、康?。?庚?。⑽湟?、太丁、帝乙、帝辛”等，“商家生子以日為名”，這是古代學(xué)者比較一致的見解。史家認為：商朝以十干記日，以十日一旬作為記時的主要單元。旬：金文日加勻也，以月三十日為基數(shù)，等分之意。商王出生的這一天，被視為十干中在這一天值日的太陽降臨人間，如果是在甲日生的，就取以甲名，乙日生取以乙名,其風(fēng)靡于世的時間之長，延綿達七個世紀。以上所說，由十干古稱十日緣起。
為什么與十干相配合的為“十二支”？最通俗的來源是，歲分十二氣，年有十二月，日有“十二辰”。《周禮·春官·馮相氏》云：“十有二歲、十有二月、十有二辰”，“十有二辰”，指一晝夜分十二時辰。從上世紀初殷墟卜骨刻辭的發(fā)掘，引發(fā)對商殷歷紀經(jīng)過近70年的研究爭論，學(xué)術(shù)界達成的共認至少有一點：于殷商己實行太陰紀月，太陽紀年的陰陽合歷。由殷墟甲骨卜辭表明，以十天干、十二地支塔配組成的六十干支反復(fù)循環(huán)記日己開始。其中既有只以天干表日的，也有單用地支記日的。殷商多以為只用十天干記日，其實也有用單一十二支記日者。單以地支記日期，常玉芝先生從數(shù)萬片甲骨卜辭中尋出了9 片：《合集》13140，7772正，34728，22046，36482，《屯南》2626，4170，1110，《英藏》1276。從此觀之，以干支記日，十干十二支均有之，并非單用十天干數(shù)。
按劉?。?span>1032-1078）《通鑒外紀》的說法，干支用于歷紀，源流甚早，“相傳”為天皇氏所創(chuàng)。黃帝時始以干支相配作甲子，如甲子、乙丑、甲戌、乙亥等。史所述漢字“干支”由大撓造、黃帝造，無準確的史記資證，但有十分古老的源出：
司馬遷《史記·五帝本紀》述到帝堯時,說“乃命羲、和，敬順昊天，數(shù)法日月星辰，敬授民時。分命羲仲，居郁夷，曰旸谷。敬道日出，便程東作。日中，星鳥，以殷中春。其民析，鳥獸字微。申命羲叔，居南交。便程南為，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中夏。其民因，鳥獸希革。申命和仲，居西土，曰昧谷。敬道日入，便程西成。夜中，星虛，以正中秋。其民夷易，鳥獸毛毨。申命和叔；居北方，曰幽都。便在伏物。日短，星昴，以正中冬。其民燠，鳥獸氄(絨)毛。歲三百六十六日，以閏月正四時。信飭百官，眾功皆興。”上文譯成現(xiàn)代話說，就是：命令羲仲，住在郁夷旸（ｙáｎｇ，陽）谷，恭敬地迎接日出，分別步驟安排春季的耕作。春分日，白晝與黑夜一樣長，朱雀七宿（ｘｉù，秀）中的星宿初昏時出現(xiàn)在正南方，據(jù)此來確定仲春之時。這時候，民眾分散勞作，鳥獸生育交尾。又命令羲叔，住在南交，分別步驟安排夏季的農(nóng)活兒，謹慎地干好。夏至日，白晝最長，蒼龍七宿中的心宿（又稱大火）初昏時出現(xiàn)在正南方，據(jù)此來確定仲夏之時。這時候，民眾就居高處，鳥獸毛羽稀疏。又命令和仲，居住在西土，那地方叫做昧谷，恭敬地送太陽落下，有步驟地安排秋天的收獲。秋分日，黑夜與白晝一樣長，玄武七宿中的虛宿初昏時出現(xiàn)在正南方，據(jù)此來確定仲秋之時。這時候，民眾移居平地，鳥獸再生新毛。又命令和叔，住在北方，那地方叫做幽都，認真安排好冬季的收藏。冬至日，白晝最短，白虎七宿中的昴（ｍǎo卯）宿初昏時出現(xiàn)在正南方，據(jù)此來確定仲冬之時。這時候，民眾進屋取暖，鳥獸長滿蘊藏絨毛。一年有三百六十六天，用置閏月的辦法來校正春夏秋冬四季。帝堯真誠地告誡百官各守其職，各種事情都辦起來了。
甲骨文，是一種很重要的古漢字資料。民國初年出土的殷墟10萬片有字甲骨中，含有4千多不同的文字圖形，其中已經(jīng)識別的約有2500多字。在己經(jīng)識別的兩千多甲骨文中，所收列為第一枚的，便是以十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和十二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相配組成的六十個干支名稱的干支表（如下圖），可說是我國最早的干支記日的臺歷。商代是占卜活動極為盛行的時代，卜辭是殷墟甲骨文的主體，約占到99% ，甲骨文中記載的天文、地理、工業(yè)、手工業(yè)、農(nóng)業(yè)、醫(yī)療等大量內(nèi)容和知識，使用頻率高的，還屬記載日期,所以十干十二支記日,占據(jù)了甲骨文的重要份量，也是至少于距今非昔比4000年前，已出現(xiàn)了干支文字系統(tǒng)的證明。
殷商時期的青銅器是我國古代青銅器發(fā)展史上的第一個高峰期。綜合各地出土的器物，計有大鼎、大方鼎、鬲、瓿、簋、爵、管流爵、觚、斝、罍、提梁壺、瓠形提梁壺、中柱盤、盤等，包括了飪食器、酒器和水器等門類。夏代出土的青銅器，未見銘文，商代屬早期青銅器，出土的品種和數(shù)量雖多，但極少有銘文，1981年曲沃縣曲村出土寢孳方鼎-此器系商王康丁賞賜給他的侄子寢孳，用于祭祀寢孳的父親稟辛的宗廟彝器。腹內(nèi)壁鑄銘文4行26字。難能可貴的是，出現(xiàn)了帝王年月日干支齊全的甲骨文字，標示鑄于康丁二十年十二月甲子之日，文曰：寢（宀帚）孳方鼎銘文：甲子，王易寢孳，商用作父辛尊彝，在十月又二，遘祖甲子日，隹王二十祀。
從所周知：公元前722年3月5日，周平王四十九年、魯隱公元年正月二十日魯歷“二月已巳”，為中國《經(jīng)》、《傳》連續(xù)用干支記日之始。如果以出土龜甲所刻干支記日算起，比上記載的當早一千年以上。至于連續(xù)用干支記日之始，也可以推到公元前一千年以前。比如，我們己知，前
更為可貴的是近年考古發(fā)掘出了可透射12節(jié)令光線、約建于距今4000年前的觀天臺遺址，見附圖：2003年，中國考古人員在山西堯都陶寺遺址考古發(fā)掘古觀象臺遺址，其建于于公元前2100年的原始社會末期，比世界上公認的英國巨石陣觀測臺（公元前1680年）還要早近500年。陶寺觀天臺由13根夯土柱組成，呈半圓形，半徑10.5米，弧長19.5米，從觀測點向東看去，形成一條寬50厘米、共計由13個柱子構(gòu)成12道縫，從觀測點通過土柱狹縫觀測塔爾山日出方位，確定季節(jié)、節(jié)氣。2003年陶寺堯都觀天臺的發(fā)掘現(xiàn)世，用出土實物證明《尚書·堯典》 “乃命羲和，欽若昊天，歷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時?！庇涊d的真實可征。由山西陶寺堯都遺址、特別是考古發(fā)掘出古觀天臺遺址給我們以信心：建于公元前2100年傾的中國觀天臺能迎迓12道季節(jié)陽光，比出現(xiàn)1200年時巴比侖黃道12宮天文體系，要早千年以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