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床經(jīng)驗
一、重視脾濕腎寒
白老臨床診病，于五臟中非常重視脾腎，于六淫中特別注重寒濕，故嘗倡導脾濕腎寒之說。認為脾為陰土而主升，胃為陽土而主降，乃一身之輪軸，升降之樞紐。脾自左升，肝腎隨之，清陽得升，故肝腎不郁；胃從右降，心肺隨之，濁陰得降，故金火不炎，腎氣不寒，五臟六腑皆受其蔭，十二經(jīng)之氣，始能通行上下左右，上清下溫，陰平陽秘，是謂平人。所謂脾胃為“后天之本”，蓋即指此而言。反之，若脾濕腎寒，則輪滯軸停，脾不升胃不降，陰陽乖戾，五谷之精氣不能運達全身，五臟六腑亦受其殃，大病將至矣。
然脾胃之左旋右轉，升降上下，又必須借重于腎氣，猶如機器輪軸轉動，必賴鍋爐之火氣推動，火氣微，則輪緩；火氣滅，則軸停?！峨y經(jīng)》曰：“腎間動氣者，五臟六腑之本，十二經(jīng)之根?！奔词谴艘?。
又嘗引黃元御之言云：“足太陰脾以濕土主氣，足陽明胃從燥金化氣，是以陽明之燥，不敵太陰之濕，及其病也，胃陽衰而脾陰旺，濕居八九。因此脾胃失調，常呈濕侯也。所以中氣健旺，則胃降脾升，四維有序，脾不濕腎不寒，而火足軸轉，旋轉上下，何病之有？若不知調攝，保養(yǎng)真元，以酒為漿，以妄為常，醉以入房，以致蘗曲之濕，壅滯中宮，輪滯軸停，當升者不升，當降者不降，濕氣下趨，抑遏真陽，陽不伸則五臟六腑皆受失其所稟矣。況房勞更能傷腎，腎傷則火微，火微則氣寒，母病及子，中土不溫，升降反作，清陽下陷，濁陰上逆，脾濕者腎寒證乃起，觀夫人之衰老病死，莫不由此。治療之法，舍溫腎健脾，別無良途。而損陽敗胃之苦寒藥，戕伐真元，勢必禁之列。陽之道貴長，陰之道貴消，非獨養(yǎng)生家然，醫(yī)之治病，亦莫能外?！惫庶S坤載曰：“醫(yī)家之藥，首在中氣……泄水補火，抑陰扶陽，使中氣輪轉，清濁復位，卻病延年，無妨于此?！睆埦霸浪^：“花萼之榮在根底，灶釜之用在柴薪?！惫视写髮氈摚佌佊诜鲫柕谝涣x也。此黃氏、張氏之微言，不可不知。白老臨證善用附子，且每以重劑而獲良效。嘗謂：附子者，附烏頭而生，如子之附母，子食母氣，以之得氣最全，故名附子，以川產(chǎn)者為佳。
近世醫(yī)家，每感于《本經(jīng)》辛溫大毒之說，視如蛇蝎，終生不敢用，孰不思所謂“毒”者，正所以起沉疴而能療疾者也。觀仲景113方，用附子者二十有三，其中生用者，即有八方，仲景豈因附子有毒而廢用乎？附子之用，上治心肺，中治脾胃，下治肝腎，無處不到，要在配伍得當，用之有法耳。
附子配伍之法，約有如下條數(shù)：
附子配鹿茸，補陽填精，陽痿滑泄者宜；
附子配肉桂，補火力強，以治陽衰肢厥；
附子配干姜，溫中調脾；得肉豆蔻溫脾燥濕，澀腸止瀉；
附子配參、芪，大補中氣，參芪重用，其效尤著；
附子配半夏，溫中降逆，寒嘔能已；
附子配桂枝、白術，溫經(jīng)通絡，善治寒濕痹痛；得元胡、木香，溫暖肝腎，治寒疝腹痛；
附子配臘茶，清熱助陽，對真寒假熱，陰盛格陽之證，每奏奇功。
白老用附子，特重兩點：一曰認證，凡確屬三陰寒證，陽氣衰微，脾濕腎寒者，必用附子；二曰知附子之性，附子大辛大熱，能破陰回陽，生者驅邪優(yōu)勝，熟者補虛為佳。舉凡陰寒彌盛，地氣蓋天，陽氣竭絕之寒證，必用附子。蓋附子氣味雄厚，有斬關奪將之能，直入命門，益火之原，使神機活躍，追復散失之元陽。此仲景急溫之法，起死回生妙術也。若不識此理，因循失治，陽氣耗散，純陰用事，死期已至，縱有神丹，亦弗能救，此非死之于病，乃醫(yī)之咎也。當陽微欲絕，神去魂存之際，非唯用附子，且宜用生者，而其量重在一兩以上為宜。
張壽甫嘗曰：“附子久久炮制，其性幾于盡失，附片二、三錢，猶不如桂枝三、五分?！卑桌吓R床常用附子，初用量小，繼則量大，遇陰寒重癥，附子之用輒以兩計，甚至用至三、四兩，并伍大劑姜、桂，極盡功效。
如治痛痹偏于寒重者，其證形寒身重，痛時劇烈，或其痛驟然而至不可忍耐，手足緩弱，口和不渴，小便清長或頻數(shù)。多兼見腰痛之癥，其脈沉細無力。多由下元虛寒，復感寒濕所侵，命門火衰，不能抵御外來寒濕，寒濕留居于腎而發(fā)痹痛也。宜用溫腎陽、補脾胃、祛風濕兼顧之劑。仲景附子湯白老常用之。附子湯方：附子30g、白術24g、茯苓15g、人參9g、白芍9g。水煎服。此方術、附合用，溫脾腎、化寒濕；人參益氣；茯苓化濕；白芍和營，且引附子直搗陰寒之宅，寒濕之痹自除也。痛在四肢者，白老恒加桂枝以為向導。附子溫經(jīng)散寒，有奪關斬將之能，醫(yī)家恒畏其猛悍，多不敢用，即用也不過一、二錢，故其效不顯。白老用治痹痛，見形寒、脈微細而無熱癥者即用之。病輕者用四、五錢，寒盛者用至一兩以上，其效神速。若痛痹而內熱，或陰虛血少者，則當禁用附子。
一青年劉某某，患腰腿沉痛已二年余，不能俯仰，形寒身重，精神萎頓，面色黧黑，脈沉微。此腎陽不足之痛痹也。方用附子湯加桂枝15g、三劑身重腰痛減輕大半，又三劑而愈。
又如腰痛因寒而致者，痛不可仰，痛部拘急，腰間冰涼，全身畏寒，四肢厥逆，喜熱懼冷，脈多遲細。方用：
附子60g、白術60g、桂枝30g、茯苓30g、干姜30g。水煎服。附子、干姜溫經(jīng)散寒而鎮(zhèn)痛；白術健脾溫腎而利濕；茯苓滲濕行腎邪；桂枝解肌和營衛(wèi)，且作諸藥向導，病邪立除矣。
潘某某，男，45歲，體素虛弱，感受寒邪而腰疼如折，四肢冰冷，脈象遲細。與服前方一劑肢體溫，再劑腰疼輕。三劑而愈。后配丸藥二料服之而鞏固。
又如陰躁發(fā)狂，常欲坐臥陰涼處，甚則欲躺泥水邊或投水井中。手足逆冷，煩渴而不飲水，舌苔灰白，脈沉細。此陰極躁狂，命門火冷之極也。蓋命門之火，為人身之主宰，人有此火則生，無此火則死，今火衰已極，陰寒過盛，陰極而躁生，挾痰侵犯心宮，清竅被亂，狂始發(fā)作。雖有熱癥，乃假象也。治宜溫補命門之火，佐以消痰清躁，其狂自安。
處方：附子30g、橘絡30g、清茶15g、研面蜂蜜調服，共分四份，日服一次，盡劑而病除也。
方中附子為補先天命門真火第一要藥，對沉寒痼疾無不神效；橘絡消痰除氣逆；清茶清心明頭目。痰逆除，清竅自醒也。此方陽藥治陰證，自是相宜，用散劑而散寒，尤為得法，況藥量倍增，對至急之癥，則收效更速也?？穸?，常服桂附地黃丸，可保無虞。
附醫(yī)案：葉某某，男，51歲，體素弱，因情志不遂發(fā)狂，煩躁迷亂，常坐陰地不起，手足冰冷，面色無光，口吐涎沫，脈沉細。即處上方，研末分四次服。初服后，吐涎沫減少，二次手足溫，三服狂定，劑盡神情復常。再如腎陽虛損，陰寒凝聚所致之寒證鶴膝風，兩膝疼痛，遇冷益重，有時膝腿不溫，肢體寒涼，甚則難以屈伸，脈多沉遲。方用：附子9g、桂枝15g、黃芪15g、肉桂3g、甘草9g、水煎服。方中附子、肉桂辛熱，善于祛寒；黃芪、甘草補氣固表；桂枝解肌散邪溫通四末，味簡力專而效著。
附醫(yī)案：劉某某，女，17歲，學生，病歷號59505。兩膝疼痛二年，經(jīng)治不效，時輕時重，天冷益痛，兩腿酸蹩，脈象沉細。于1962年12月24日門診。按其年幼腎氣不足之體，寒邪凝滯之候，且久治不愈，非大劑難以奏功，根據(jù)癥狀即以上方加量：附子兩半、桂枝兩半、黃芪一兩、甘草一兩、上肉桂三錢。煎服三劑，疼痛顯著減輕。29日再診，原方改附子二兩、桂枝二兩、上肉桂一兩、黃芪二兩。繼服四劑，疼痛痊愈。再減量數(shù)服而善后。
現(xiàn)簡單舉一些白老用附子治療其他病證的案例：
（1）李某某，患傷寒，四肢厥逆，昏不識人。諸醫(yī)皆謂邪入心包，熱深厥深，投以辛涼苦寒之劑，非唯不效，且日益加重。其妻邀白老診治。觀其面灰舌淡，牙齒清潤，小便白而失禁，四肢厥冷如冰，脈沉微欲絕。詢知前醫(yī)皆用寒涼之品。于是斷為寒厥，群陰用事，汩沒真陽。當用附子姜桂，溫補命門，回陽救厥。遂急以生附子60g、干姜、肉桂各15g、甘草9g、。加水久煎，候溫，緩緩服之。一劑尚未知，兩劑則神識少清，四肢能動。陰邪開始潰退，于是易生附子為熟附子。又服三劑后，神清肢溫。病勢大減，繼以溫調脾腎之劑，調理月余而愈。
（2）劉某某，男，50歲?；伎s陽，睪丸冰冷，身寒，時出涼汗，脈沉細。急用炮附子五錢、肉桂一錢，水煎服。連進二劑，縮陽止。改服金匱腎氣丸，盡二斤而愈。 （3）馬某某，男，44歲。腰痛，俯仰不便，兩腿冰冷、舌淡、脈沉而遲。即以熟附子五錢煎湯，送服鹿茸面一錢。三劑輕，六劑痛止。
（4）秦氏，女，48歲，食欲不振，吐酸呃逆、身倦無力，口流清水，便溏溺清，脈細弱。乃用附子熬膏，每服二錢，生姜湯送下，日二次，十日輕，月余愈。
（5）太原某某廠胡某某，反復發(fā)作性嚴重浮腫，患者體腔積液較四肢為甚，伴有嚴重的胸水和腹水，身惡寒，四肢不溫，舌淡，脈沉細，大便溏瀉。診為脾運不得腎陽之鼓舞，以致濕漬太陰而成鼓脹。因腫勢在急，急則治其標；然斯時病人體虛已極，攻伐恐不能勝任，乃采攻補兼施、標本同治之法。方用附子一兩半、黨參一兩、肉桂五錢、桂枝五錢、白術八錢，溫脾腎之陽；并以甘遂、檳榔、二丑、元明粉以下有形之水。服藥后六日間，水瀉74次，體重由134斤下降為102斤，胸水、腹水全消。繼用大劑補中益氣湯加茯苓、澤瀉之屬，并吞服硫黃丸而愈。
（6）齊王氏，女，24歲，患痹痛，身沉重，骨節(jié)酸痛，每遇風雨之日，四肢屈伸困難且疼痛益重，予以生附子一兩、桂枝五錢、白術八錢，水煎服，日一次，連服十余日病愈。
二、善用大劑以求速效
1963年12月陳重光、李長普二人整理成《白清佐先生臨床經(jīng)驗輯要》一書由山西省中醫(yī)研究所內部出版，其書收內科病35種、婦科病6種。
其細目是：頭痛、眩暈、怔忡、不寐、多眠、狂病、譫語與鄭聲、嘔吐、胃痛、泄瀉、痢疾、脫肛、遺尿和小便失禁、小便不通、淋病、疝氣、陽痿、遺精、中風、喉痹、胸痹、結胸、痹癥、腰痛、鶴膝風、痿癥、鼓脹、喘息、消渴、汗癥、鼻衄、吐血、便血、黃疸、瘰疬、調經(jīng)、崩漏、帶下、胎前諸病、產(chǎn)后諸病、乳癰等。
據(jù)統(tǒng)計書中41病出方174道，其中用藥量超過一兩藥物有71種。這71種使用大劑量的藥物在書中出現(xiàn)1次的有36種，分別是：元肉、竹瀝油、生棗仁、炒棗仁、菖蒲、龜板、麻仁、磁石、橘絡、炮姜、金櫻子、石葦、草梢、故紙、鱉甲、蓯蓉、懷牛膝、二丑、檳榔、冬葵子、小茴香、麥芽、椒目、肉桂、麻黃根、荷葉、伏龍肝、椿根皮、槐花、柏葉炭、元參、續(xù)斷、芡實、黑豆、蘇子、公英等；在書中出現(xiàn)2次的有19種，它們是：胡桃仁、麥冬、山楂、丹皮、車前子、山萸肉、甘草、沙參、瓜蔞、桑寄生、干姜、蒼術、菟絲子、昆布、海藻、地骨皮、浮小麥、茵陳、銀花等；出現(xiàn)3次以上的藥物有17種，它們是：黃芪（20次）、白芍（16次）、熟地（14次）、當歸（14次）、白術（14次）、茯苓（11次）、人參（8次）、生地（6次）、附子（6次）、石斛（6次）、石膏（5次）、黨參（5次）、白茅根（5次）、桂枝（4次）、杜仲（3次）、川芎（3次）、山藥（3次）等。
白老用藥的劑量是極為講究的，試看中經(jīng)絡小續(xù)命湯加味（第72方）中桂枝用一兩而肉桂僅用二錢；中臟腑的資壽解語湯加味（第73方）中桂枝用一兩而肉桂用三錢。古人桂枝與肉桂同用之方劑并不鮮見，但能抓住病因、病機的輕重緩急，明確區(qū)分攘風與溫經(jīng)藥物用量者卻不多見。由此觀之，白老用藥非徒以超大劑量而取勝，辨證用藥仍然是其基本原則，可謂增減用藥，或致新效，而其旨趣，仍方圓之于規(guī)矩也。下面對其善用大劑的情況略作小結如下：
（一）喜用大劑參、芪補脾益肺蓋因脾胃為中土，土能生萬物，五臟六腑皆稟氣于胃也?！秲冉?jīng)》有云：脾為孤臟，中央土以灌四旁者也。人參甘溫，培中土而補元氣；黃芪補脾肺，益氣固衛(wèi)，其效益顯，誠可應病之萬變。如配補血藥則能補血救脫，治血脫血暈；配收斂止血藥治血崩；配酸澀固脬藥以止遺尿失禁，效宏用多，實難盡述。
任氏，產(chǎn)后下血過多，身體虛軟，頓時昏暈不語。先以燒熱陳醋之醋氣熏其鼻，霎時蘇醒，繼用傅青主補氣解暈湯補氣解暈。方用：人參30g、生黃芪30g、當歸30g、黑荊芥10g、姜炭3g、。水煎服，數(shù)劑乃愈。
趙某，年老氣衰，膀胱失約，每夜遺尿，白晝亦遺，褲襠常濕，其苦不堪，無其他見證，唯面黃脈虛。方用黃芪30g、黨參30g、白術15g、陳皮10g、升麻10g、柴胡6g、炙甘草10g、歸身15g、金櫻子30g、大烏梅3個、生姜3片、大棗3個。水煎服。5劑后遺尿減少，又服5劑后而遺尿止。精神也較前好轉。
（二）膽大心細，大劑直取病根
如一痹證患者，背部發(fā)涼，雖暑天亦覺寒涼，經(jīng)多方治療效果不顯，白老以溫脾湯加減，每劑重用附子均達30g、以上，服藥十劑愈。
（三）治療子宮頸癌的獨到經(jīng)驗
白老對于子宮頸癌之帶下綿綿，或白或黃，若壞卵，腥臭不可近，腹痛下墜者。常用完帶湯加桑螵蛸、海螵蛸、土子，亦可達收帶定痛之效。土子者，辛溫而澀，無毒，附生于石上，褐色，大如彈丸，其形不一，善收濕氣，功能消腫止痛，行瘀血，療金瘡癰腫，內服外用皆可，每用30-60g、煎湯代水。馬某某，（患三期子宮癌）經(jīng)用全蝎、蜈蚣由少到多，逐漸增加至全蝎一兩、蜈蚣20條，使患者病情由嚴重趨于好轉，使癥狀基本消失，經(jīng)隨訪尚無復發(fā)之現(xiàn)象。
一婦女患子宮頸癌，經(jīng)放療后又復發(fā)，白先生認為證非一般，必須用大劑藥量方可救急。方中蜈蚣每劑達30條，經(jīng)數(shù)月醫(yī)治，果獲痊愈。
（四）善用傅氏內消法治療乳癰
嘗謂：乳癰者，多主肝腎郁熱，氣血壅滯，以致乳絡阻塞，發(fā)為乳癰。未潰者屬邪實，乳房紅腫疼痛，寒熱交作，頭痛胸悶，骨節(jié)酸楚，脈弦數(shù)。宜用大劑銀花白酒飲：銀花250g、白酒250g、。水煎服，可期速效?；蛘咭詾橛昧窟^大，然在初期毒盛邪實，實非小劑可得濟也。而且金銀花不單清熱解毒，其性亦補，為治癰最善之品，白酒溫散善走，能引藥力直達病所。二味合和，藥專劑大力強，對初期乳癰，體質壯實者，內消神速，誠良方也。
盧某某，26歲。1962年夏產(chǎn)后患乳癰，曾注射青霉素、鏈霉素等，腫癰不退，來門診就醫(yī)。癥見左乳腫脹，疼痛非常，乍寒乍熱，胸悶嘔惡，脈弦數(shù)。診為肝郁胃熱，氣閉邪實，釀熱成癰。給予銀花白酒飲一劑而疼痛大減，二劑腫脹縮小，寒熱止，再二劑癰消而愈。
（五）白老重用白茅根以理血：鼻為肺竅，鼻根上接太陽經(jīng)脈，鼻孔下夾陽明經(jīng)脈，而足太陽又與足少陰相表里，故鼻衄有表里虛實之分?！督饏T》云：“熱傷陽絡則衄血”，此指實熱證而言；又有衄血久而不止，失血過多，熱隨血減，氣隨血亡之證；亦有因寒邪失表而致衄、或溫熱誤表而致衄者。臨證當辨證施治，不可執(zhí)泥。
1.血熱妄行致衄
血熱妄行致衄，其證鼻燥咽干，面赤氣粗，舌絳苔黃，煩渴引飲，大便干燥，衄勢急而量多，血色鮮紅而濃，脈滑數(shù)有力或弦數(shù)有力。陽臟之人素有內火；酒客蘊熱，復因暴怒氣血上沖；或傷寒郁久化熱；或溫熱誤用辛溫均可導致。用加味犀角地黃湯。
處方：生地30g、白芍30g、丹皮24g、犀角15g、荷葉30g、白茅根60g、梔子12g、黃芩12g、石斛30g、水煎服。
方中犀角大寒，解胃熱而清心火；白芍滋陰血以降肝火；丹皮入血清血中之伏火；黃芩、梔子清上焦心肺之火；生地、石斛滋陰養(yǎng)液；茅根、荷葉非但清熱止血，且引清氣上升。一方有涼血消瘀、清熱滋陰、止血升清諸功，用治血熱妄行之衄，恰合病機。然本方為大寒之劑，必須審清衄血確因實熱者方可用之。若患者體質素虛，或年老人，雖見衄血之癥，不可盲用，即用亦宜小劑，或一劑分數(shù)次緩服。
附醫(yī)案如下：趙某某，男，28歲，夏日在田間勞作，受日曬暑蒸而發(fā)鼻衄。頭目眩暈，面目紅赤，身熱，煩渴欲冷飲，舌絳，脈弦數(shù)而有力。此素蘊內熱，又受日曬暑蒸，內外熱夾攻，迫血妄行而衄。用加味犀角地黃湯一劑，頭煎服下半時許，頭目清醒，身出大汗，身熱減，鼻衄未發(fā)。二煎飲下，脈靜體和，諸癥痊愈。劉某某，男，40歲，生活優(yōu)裕，肥甘炙煿過度，胃火素盛。又加好怒使氣，肝火也旺，偶因暴怒，氣血上沖而發(fā)衄血，衄后片時，心中煩熱，又衄一次，請其診之。見面色紅赤，舌赤苔黃，五心煩熱，頭暈目眩，脈弦數(shù)有力。用犀角地黃湯加味，一劑衄血減少，頭目眩暈時而發(fā)作。再服，身和脈緩，時有煩熱，且衄血屢發(fā)，原方加當歸炭，以澀之。盡劑而愈。徐某某，男，35歲，溫熱誤服表劑，汗不出，熱更甚而發(fā)衄血，衄后身熱不去。用加味犀角地黃湯兩劑，鼻衄未發(fā)，而溫邪亦解。
2.脾虛衄血
衄血有因脾虛而致者，其證飲食少進，面色萎黃，頭目眩暈，心慌心悸，咽干唇燥，舌干淡無苔，脈虛，衄血時發(fā)時止，衄量不多，色紫，手足心發(fā)燒。此因脾胃素虛，脾虛則統(tǒng)攝無權，血少而虛熱自生，用四君子湯加茅根、生地治之。
處方：人參12g、白術12g、茯苓15g、炙草15g、白茅根60g、生地24g、水煎服。
四君為健脾之圣藥，脾健自能納食而化生，氣血充足，統(tǒng)攝有力，且有茅根通絡消瘀清熱滋陰，生地滋陰營且清血分之虛熱，陰血足而無虛熱所擾，血自寂然不動矣，衄血自止。
附醫(yī)案如下：劉某某，男，25歲。平素飲食量少，形薄而畏寒，頭暈目眩，面色萎黃，心慌心悸，手足心入夜作燒，脈弦數(shù)。衄血時發(fā)時止，再四反復，衄血量少而紫黯。因其頭目眩暈、脈弦，乃血虛肝旺，故于上方中更加石決明以平肝木。三劑眩暈止，身和心安，衄血未作。又服二劑諸癥痊愈。后以八珍湯料加茅根二兩、丹皮八錢配蜜丸常服。
洛某，男，18歲。先天不足，形瘦薄脆，食少而運遲，偶因暴怒而鼻衄不止，延醫(yī)用平肝理氣之劑未效。余見其食少運遲，形體薄脆，氣短、脈虛。用上方二劑血止，又二劑而安。愈后囑其常服八珍丸以改善體質，一年后再遇，身體亦較前堅實矣。
3.勞傷氣敗致衄（見前推崇東垣之學章）
人有過勞所傷而致衄，且反復發(fā)作者。勞則喘而汗出，內外皆越故氣耗，復因谷氣不盛，氣虛而固攝無權，以致上奔而為衄。衄血量多而色淡，氣短息微而懶言，心煩不安，虛熱自汗，或面目浮腫，脈必虛（或大而無力）。宜安心靜息以養(yǎng)其氣，以甘溫補其中，酸收斂其散。
白老用補中益氣湯去升麻、柴胡加寸冬、五味、茅根以治之頗效。
處方：人參12g、白術12g、當歸24g、生芪30g、炙草15g、橘皮12g、寸冬9g、五味子15g、白茅根30g。水煎服。
心慌心悸或夜不安眠者，加遠志15g、元肉15g、炒棗仁15g。補中益氣湯為治飲食勞倦、損傷中氣之劑。今治鼻衄不欲其升散，故去升麻、柴胡；人參、麥冬、五味為生脈飲，善補肺氣。此方中上焦之氣兼補，再用茅根清涼通絡以止血。
附醫(yī)案如下：蔣某某，男，48歲。飲食勞倦，耗傷中氣而衄血。面色萎黃，面目虛浮，短氣咳喘，脈大按之即無。此中氣被傷固攝無權故衄屢發(fā)也。服用前方二劑衄止，面目虛浮也減輕，又三劑神旺氣和，衄血未發(fā)，脈雖大按之有根矣。唯心悸痰多，體力尚未大復，另處丸藥，使常服之。
任某某，男，32歲。常常空腹作勞，饑飽不時，日久中氣耗傷，短氣喘咳，每因喘咳引起鼻衄。延醫(yī)用清熱涼血之劑，不但不效，反而飲食減少，脾運失健。用上方五劑而愈。然氣仍不足，身仍乏力，使常服補中益氣丸。張某某，男，25歲。鼻衄因于氣虛，延久不愈，用上方五劑，衄止而不再發(fā)。因衄久失血過多，遺心悸不眠之癥，改服歸脾丸而愈。
4.肺虛久衄
衄血因肺虛者，多由咳嗽而引起；或體虛之人，夏日勞作，不耐暑熱而發(fā)。其證氣短咳嗽，咳即自汗，口干眩暈，脈虛散。
用加味生脈飲：人參15g、五味子12g、茅根60g、寸冬9g、姜炭9g、蒼術炭12g。水煎服。
人參甘溫大補肺氣，寸冬潤肺滋水，五味斂肺以生津，三味同用不但補肺之陰陽，亦且斂浮散之陰。又加蒼術炭溫澀止血、茅根清涼疏通止血，二味有協(xié)調之妙；姜炭不但引血歸經(jīng)，且協(xié)五味、寸冬平喘咳。肺之陰陽足，咳喘自平，又加炭類之止?jié)囚詿o不止。然此證須連服上五、七劑，始能見功，欲收速效則難，愈后仍需服丸藥以鞏固。
附醫(yī)案如下：楊某某，35歲。久衄止而復發(fā)，咳嗽氣短，脈散自汗。用加味生脈飲三劑，咳喘、自汗、鼻衄減輕。又三劑，脈斂、汗少止，衄亦止。唯體力欠佳，另服丸藥善后。
馮某某，18歲，平素形體衰弱，咳嗽氣短，患鼻衄反復再四。用加味生脈飲五劑，鼻衄愈。續(xù)服八珍丸改善體質，一年后體肥身健矣。
5.燥熱吐血
燥熱吐血者，其勢猛，盈口而出，色鮮紅，甚或大吐傾盆。癥兼身熱，心煩，不得臥，脈芤。此乃燥熱犯胃故也。蓋沖脈循于陽明，陽明之氣下行為順，今血不循經(jīng)而致吐逆，故治陽明即可以治沖脈之錯亂也。氣為血之帥，血隨氣而行，氣不固而血欲止，不可得也。治療之法，當先以清熱止血為急務，繼則以補氣活血調胃而固本。
處方：犀角15g、丹皮24g、白芍24g、黑柏葉12g、茅根30g、當歸15g、大薊15g、黃芩炭9g。水煎服。
方用犀角解胃熱而清心火；芍藥和陰血而降肝火；丹皮瀉血中伏火；黃芩清上焦虛熱，用炭寓有澀血之意；黑柏葉止血最靈；大薊理血退熱；重用茅根功專理血，因熱而成者服之立效；當歸潤血燥，系血中氣藥，俾血與氣不致散亂無歸，故血可止也。血止后改服八珍湯加減為治。
陳某某，男，30歲，患吐血，色鮮紅，體灼熱，心煩口渴，脈芤。因胃熱吐血不止，當治其標，用上方一服吐血較少，連服二劑而血止。唯感精神疲倦無力，乃失血虛侯。改用八珍湯加減，服十余劑，病未再發(fā)。
（六）藥物生熟并用建奇功
1.棗仁：生熟各半用治怔忡不寐血虛而怔忡者，面白少氣，唇口無華，夜寐不寧，心感空虛，每遇拂逆之事即心跳不安，難以自主，似煩非煩，似暈非暈，舌質淡紅，脈象細弱，此心虛也。心虛者肝亦虛，故補心尤須補肝，再佐滋腎之品。
處方：生棗仁24g、熟棗仁24g、人參9g、當歸12g、五味子6g、石菖蒲15g、茯神9g、麥冬9g、牡丹皮6g、生甘草6g。水煎服。
此方用生棗仁療肝虛而治神昏躁亂，熟棗仁斂津液而除煩渴不眠；茯神、菖蒲安心神而開心竅；人參、當歸補心氣而養(yǎng)心血；佐五味以益腎；用麥冬以潤肺；尤以丹皮泄心肝腎三經(jīng)之伏火；甘草和中。心血足，肝木平，火不易動，心液自潤，血虛之怔忡愈矣。
人有驚憂過度而不寐者，此心膽俱虛也。蓋心為五臟六腑之主，藏神而統(tǒng)全身。膽為中正之官，主決斷。今心膽俱虛，神無所主，故驚惕不安，虛煩而不得安眠，怔忡健忘，視物糢糊，舌紅脈細。宜用補心溫膽之劑，
方用：生棗仁30g、炒棗仁30g、菖蒲30g、人參15g、遠志24g、五味子12g、生地15g、枳實12g、茯神15g.。水煎服。
方中重用生、熟棗仁，寧心安神，溫膽定驚，復用菖蒲、遠志通心氣；人參、茯神補心氣；生地滋心血；五味子協(xié)棗仁斂陰而安神；枳實通胃氣以祛痰。血足神安，心膽俱虛而失眠者愈矣。白老用生棗仁24g、熟棗仁24g、為君治療怔忡之血虛證，他認為生棗仁療肝虛而治神昏躁亂，熟棗仁斂津液而除煩渴不眠。生棗仁30g、炒棗仁30g、以寧心安神，溫膽定驚，“生（棗仁）使其日間不臥，熟（棗仁）使其夜間不醒”來治療心膽俱虛而不寐。
2.雞內金：生熟各半用治食積瀉有因飲食失節(jié)，宿食不消而作瀉者，小兒尤多。必見噯腐吞酸，胸腹?jié)M悶而痛，但瀉后其痛必減，脈多沉滑，舌苔黃厚。治宜消食行滯，平胃散加神曲、焦楂、麥芽雖亦有效，然不若用雞內金簡便。
生雞內金30g、炒雞內金30g、共研細末，米湯送下，每服6g、日二次。
雞內金最善消積，且能以脾補脾，攻而不傷。半用生者，取其善于消積；半用炒者，取其燥能勝濕。無任何辛苦之味，用于小兒尤宜。小兒，每服3g、若苦于服藥者，摻入面中作饃食之亦可。
3、山楂、車前子：生熟各半用治食積痢痢疾因食積者，下痢赤白，里急后重，不思飲食，噯腐吞酸，腹?jié)M，小便不利，脈沉滑。此因損傷脾胃氣機而發(fā)，
白老常用下方治之。生車前子30g、炒車前子30g、生山楂30g、炒山楂30g。水煎服。
山楂善消食積，痢疾因于食積者，最宜用之。然脾胃積食多因于水濕之困，故重用車前滲水利濕，濕去脾自健運矣。半用炒者，取其性燥而滲濕也。（整理者：張德雄，山西省中醫(yī)院）
《名老中醫(yī)學術經(jīng)驗整理與繼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