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詞賞讀四十二 唐 白居易《問劉十九》
綠蟻新醅酒，
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
能飲一杯無！
【注釋】
綠蟻：指浮在新釀的沒有過濾的米酒上的綠色泡沫?！赌隙假x》“醪敷徑寸，浮蟻若萍。”后常以綠蟻稱酒。
醅（音佩）：未濾之酒。
白居易（772年～846年）字樂天，晚年又號香山居士，漢族，河南新鄭人，是中國文學史上負有盛名且影響深遠的唐代詩人和文學家，有“詩魔”和“詩王”之稱。白居易自幼聰穎，讀書十分刻苦，讀得口都生出了瘡，手都磨破了繭，年紀輕輕的，頭發(fā)全白了。他還與元稹共同發(fā)起了“新樂府運動”，世稱“元白”。白居易晚年長期居住在洛陽香山，故號“香山居士”。武宗會昌六年（公元846年）八月，白居易去世于洛陽，葬于洛陽香山，享年75歲。他去世后，唐宣宗李忱寫詩悼念他說：“綴玉連珠六十年，誰教冥路作詩仙？浮云不系名居易，造化無為字樂天。童子解吟《長恨》曲，胡兒能唱《琵琶》篇。文章已滿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愴然。”著有《白氏長慶集》，共有七十一卷。
白居易晚年官至太子少傅，謚號“文”，世稱白傅、白文公。在文學上積極倡導新樂府運動，主張“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寫下了不少感嘆時世、反映人民疾苦的詩篇，對后世頗有影響，是我國文學史上相當重要的詩人。元和時曾任翰林學士、左贊善大夫，因得罪權貴，貶為江州司馬，晚年好佛。他一生作詩很多，以諷喻詩最為有名，語言通俗易懂，被稱為“老嫗能解”。敘事詩中《琵琶行》《長恨歌》《賣炭翁》等極為有名。
鄧肖達曾說：“正是因為白樂天的詩老嫗能解，才確立了他的詩在人民心中的地位。”
白居易的詩在當時流傳廣泛，上自宮廷，下至民間，處處皆是，其聲名還遠播新疆和朝鮮、日本。白詩對后世文學影響巨大，晚唐皮日休、宋代陸游及清代吳偉業(yè)、黃遵憲等，都受到白居易的詩的啟示。
晚年與“詩豪”劉禹錫友善，稱劉白，提倡歌詩發(fā)揮美刺諷喻作用。其詞極有特色，以風格明麗見長，為后世詞人所推崇。
白居易的主要作品有：《長恨歌》,《琵琶行》,《賣碳翁》,《賦得古原草送別》,《錢塘湖春行》,《暮江吟》,《憶江南》,《大林寺桃花》,《同李十一醉憶元九》,《直中書省》,《長相思》,《題岳陽樓》,《觀刈麥》,《宮詞》,《問劉十九》,《買花》,《自河南經(jīng)亂關內(nèi)阻饑兄弟離散各在一處因望》等。
天寒地凍，于是半臥在床上，賞讀白居易的這首詩－－－
一幅溫馨的圖畫現(xiàn)于眼前------
于是有了這首膾炙人口、音韻和律的詩作。
這是白居易被貶江州后所作，他邀請的劉十九就是劉軻，當時隱居廬山，因為和白居易性情相投而結為好友。白居易這首詩歌怡然自適、情趣盎然，字里行間看到了詩人平和舒緩的心情，確實有“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 去留無意,漫隨天外云卷云舒。”的遂意和適意。
面對充滿無數(shù)坎坷與磨難的現(xiàn)實人生，怎樣立身處世，是每一個人都必須做出回答的問題。白居易做為古代一個文人，他面對“兼濟”與“獨善”的矛盾沖突。白居易的態(tài)度是：古人云，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仆雖不肖，常師此語。大丈夫所守者道，所待者時。時之來也，為云龍、為風鵬，勃然突然，陳力以出；時之不來也，為零豹、為冥鴻，寂兮廖兮，奉身而退。進退出處，何往而不自得哉？這里，白居易表白了自己對窮達進退、立身處世的人生見解，現(xiàn)在看來，他把儒學的“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積極進取精神和佛學看穿憂患超然物外的心靈境界有機的結合在一起行成自己的形成自己的生存觀念，并固守著自己營造的心靈家園，以此來遮蔽人世間的狂風暴雨。
是誰在家釀成熟的時候第一個想到朋友？是誰在風寒雪飄的時候第一個想到朋友？又是誰在溫熱暖和的火爐旁第一個想到朋友？是白居易，中唐一個熱情似火，心細如發(fā)的大詩人！他在冰封雪凍的冬天為朋友也為千百年后的我們捧出一顆火熱的心，照亮了朋友的眼睛，溫暖了朋友的心靈，于是，我們也和白居易的朋友劉十九一樣，風雨人生路不再寒冷，不再孤寂。這是白居易的小詩《問劉十九》給我的感觸。詩歌這樣寫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一瓶酒，一座爐，一場雪，一個人，白居易《問劉十九》里所展現(xiàn)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 ∈拙浼按尉洳捎冒酌璧氖址?，將詩人身邊的景致一一點明。一瓶沒有過濾的酒，一座紅色小爐，這短短十個字卻鮮明的表現(xiàn)了詩人的心情：有酒，有爐，有一醉方休的念頭。在這兩句中，詩人所用的手法，即不用任何華麗詞藻修飾的方法是值得我們學習的，這種直接將名詞組合在一起以壯景致的方式，比為了達到渲染效果而去刻意表現(xiàn)效果高明好幾百倍，這樣的例子，不論唐詩、宋詞亦或元曲里面均不可少見，如溫庭筠的“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辛棄疾的“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馬致遠的“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這也同時說明，為作詩而作詩，寫出的東西將是晦澀的，只有情到自然，不論白描或是“彩繪”，教會產(chǎn)生好的意效。歷史上不是有很多“為賦新詞強作愁”的病態(tài)詩人或詞人嗎？看看他們的作品，再回頭品味一下白居易的這首詩，孰優(yōu)孰劣即見分曉，這當然也告訴我們這些后代們：不一定要有多大氣魄，在個狹小的空間內(nèi)，同樣是可以成就一個偉大詩人的。
詩的后兩句全是普通人的語言，絲毫看不出這是一位大家的作品，但白居易卻恰恰是用這種平鋪的方法來展現(xiàn)他的才華的。“劉十九”，你看這天都快要下雪了，能不能陪我喝一杯呢？”輕言細語，問寒問暖，貼近心窩，溢滿真情。用這樣的口語入詩收尾，既增加了全詩的韻味，使其具有空靈搖曳之美，余音裊裊之妙；又創(chuàng)設情境，給訊者留下無盡的想象空間。我們會問：是特意準備新熟家釀招待朋友，還是偶爾想借此驅趕孤居的冷寂凄涼？是風雪之夜想起朋友的冷暖，還是平日里朋友之間常來常往？……我們也會看到：在溫暖、明亮的室內(nèi)，詩人圍爐而坐，持書而待；外面天幕低垂，層云堆積，一時朔風大起，殘葉落地，飄飄灑灑的雪花緊隨而至……忽然，一襲青衫從遠而近，長劍斜倚，漫吟而至。于是兩位好友舉杯共飲，暢敘舊情，頓時，酒香笑語充滿小屋……凡此種種，多姿多彩，“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不同的讀者可以根據(jù)各自不同的生活經(jīng)歷和人生體驗想象出各種奇妙的生活畫面來，但是永遠無法找到一種最標準，最切近白居易生活境況的畫面。
還有另一位才子：李白，同樣是一個人飲酒，李白寫下了這樣的句子：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后各分散。永結無情游，相期邈云漢。同樣是“獨酌”的寂寞，兩位詩人卻向人們展現(xiàn)他們不同的風格。李白不愧是位浪漫主義大詩人，在這樣冷清寂寞的時候，詩人把月影擬人，成為三個志趣相投的朋友相聚，于是喝酒、唱歌、跳舞、熱鬧了一番，烘托出一個熱鬧的場面來，充分表現(xiàn)了詩人豐富的想象力，化物為人，化靜為動，構思新穎，情思曠逸，難怪《唐宋詩醇》評價曰：“千古奇趣，從眼前得之。爾時情景，雖復潦倒，終不勝其曠達。”再看看白居易，詩自不必多言，我相信上至七十歲老婦，下至十歲幼童，均能體會其中之真意，怪不得《唐詩評注讀書》說：“用土語不見俗，乃是點鐵成金手段。”
盛唐成就了李白浪漫主義風格，唐由盛及衰造就了杜甫沉郁頓挫的特色，故一個號稱“詩仙”，一個號稱“詩圣”。生活在世道中落的白居易，卻表現(xiàn)出極強的自然平實的天賦，“詩王”一說名符其實呀。
通覽全詩，此詩語淺情深，言短味長。白居易善于在生活中發(fā)現(xiàn)詩情，從冬天里尋找春天，在別人看來司空見慣的生活瑣事，經(jīng)白居易詩心慧眼的燭照、點化，便升華為一種極富人性光芒的藝術資源。白居易用眼睛去發(fā)現(xiàn)生活中的美好，用心靈去提煉生活中的詩意，用詩歌去反映人性中的春暉，這首質(zhì)樸動情的小詩或許就是詩人心靈發(fā)光發(fā)熱的產(chǎn)物吧。
綠蟻新醅酒，
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
能飲一杯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