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清明節(jié)了，以前的清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假期，現(xiàn)在的清明卻在內心多了一縷揮之不去的痛楚，因為我的生父永遠的離開了我，離開了這個他奔波了一輩子的世界，清明的雨絲，是我心底烙印的最深的殤……這個清明，含淚給天堂的爸爸寫一封心靈的家信，但愿我最愛的爸爸能夠收到，能夠讀到……

（我的奶奶）

　　爸爸，自從那年媒人介紹，經(jīng)姥姥同意，媽媽嫁給了鄰村的你，你們一直感情不和，主要是性格不合，動不動就打架互罵，搞得家里無法安寧。你的思想和性格總是常人難以理解的，媽媽雖然和你生了我們三個女兒，但是我們全家過得并不幸福。開始爺爺奶奶鄰居等都是對你們勸慰，可是這些都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你們的爭吵越發(fā)激烈，如一日三餐般尋常。

（奶奶，大伯，大姑，老姑）

　　在那個貧窮的年代，農(nóng)村的生活非常艱苦，家里四壁皆空，老的小的全家8口人等著吃飯，基本上只有三個勞動力，你，媽媽，姑姑。其他都是老的老，小的小，吃閑飯的比較多。爸爸，你是一個思想非常專的人，每次吃飯前都要家人站立背誦毛主席語錄，背過了才允許吃飯。

（父親年輕的時候）

　　聽媽媽說村里有一個寡婦，因為帶著幾個孩子日子過得非常苦，有一次寡婦偷了村里的一些柳條編成籃子去賣點錢補貼家用。爸爸你聽說后，立刻向大隊舉報了這個寡婦。媽媽知道了這個寡婦的遭遇非常同情她，就偷偷把寡婦弄來的柳條藏進了豬圈里，怕被大隊知道了會處分寡婦。爸爸你帶人去寡婦家里沒有搜到證據(jù)，聽說是媽媽藏起來了，頓時暴跳如雷，回家逼著媽媽說出實情，媽媽為了袒護那個可憐的寡婦，只字不提，于是你們兩個人狠狠地打了一架。其實吵架，動手，辱罵是非常傷人的，夫妻兩個一旦撕破臉，不顧及對方的尊嚴，就會一直吵下去，永無休止，整個生活也沒有任何幸福和快樂可言，更別說在那個一貧如洗，生活艱澀的年代。

（爸爸和大伯）

（媽媽和幼年的我）

　　爸爸，后來你犯了錯誤，進了監(jiān)獄，媽媽終于抓住機會，向法院起訴和你離了婚。當時我太小，只有4歲，二姐7歲，大姐9歲。因為我和二姐太小，判給了媽媽，大姐判給了你。媽媽帶著我和二姐回到了姥姥家里，姥姥心情不好，經(jīng)常罵媽媽，媽媽只能舍下我們，自己出去外面工地上打工掙錢養(yǎng)活我們。

　　爸爸，你后來又起訴法院要回了二姐。后來我5歲的時候，媽媽另嫁他人，我也跟著媽媽去了那個新家。從此我們天各一方，你和大姐二姐過，我和媽媽還有養(yǎng)父過。那時候我還太小，對你沒有記憶。媽媽因為離婚受的刺激非常大，每次我讓媽媽生氣了，媽媽就會歇斯底里，大罵你不是人，罵你很多難聽的話，有一次媽媽失控，把刀背放到我的脖子上，我嚇得哇哇大哭……

　　爸爸，因為你的脾氣暴虐，對媽媽沒有包容，所以才會妻離子散，你從監(jiān)獄里出來咽不下這口惡氣，放不下心里對媽媽的仇恨，你給姥姥家院里扔黑信，說要殺死媽媽和姥姥全家，嚇得姥姥全家整日里過得提心吊膽，媽媽再嫁的時候不得不改了名字，怕你找到報復她……

　　媽媽經(jīng)常和我提起一件她最傷心，對你恨之入骨的事情。就是我很小很小的時候，一次生病很嚴重，半夜里我就幾乎沒氣了，媽媽嚇壞了，趕緊找鄰居騎自行車帶著我去醫(yī)院。那個寒冷的冬夜，那個好心的伯伯帶著媽媽，媽媽懷里緊緊地抱著我，把我裹得嚴嚴實實，媽媽的心疼女心切，焦急萬分，幾十里路感覺那么漫長，媽媽恨不得一步跨進醫(yī)院求醫(yī)生救救她的女兒。到醫(yī)院后，醫(yī)生一看說沒有希望了，干脆讓媽媽把我的衣服都解開，讓我躺在桌子上。后來過了沒有多久我竟然慢慢又有了呼吸，心碎的媽媽驚喜萬分，趕緊喊醫(yī)生給我治病。當時家里剛賣了一頭豬，手里有一百多元錢，媽媽只想趕快救活我的生命。

（被我藏了40年的父母的離婚書）　　

誰知道第二天爸爸你怒氣沖沖地跑到醫(yī)院去和媽媽要這賣豬的一百多塊錢。媽媽說這錢不能給你，要給孩子治病。爸爸你卻說這錢是用來吃飯的，不是用來治病的。氣得旁邊的人都想上前揍你一頓“你們家人都沒有了，還吃什么飯？”就這樣你和媽媽一言不合又在醫(yī)院里廝打起來，最終媽媽打不過你，媽媽恨你沒有人性，卻只能把錢都給了你?？蓱z的媽媽手里沒有錢給我治病，只好讓人捎信給姥爺，姥爺?shù)眯藕筮B忙四處借了一些錢給媽媽送過來，就這樣，大難不死的我終于得救了，感謝媽媽，姥爺，還有那個半夜里不顧寒冷送我去醫(yī)院的伯伯，感恩他們給了我第二次生命……

　　爸爸，那時候我太小，請原諒我對你沒有任何記憶?？傠[約感覺自己還有兩個姐姐。后來因為家里太窮我9歲才上學。那時候我常常一個人照鏡子發(fā)呆，在想這個世界上為什么有了我，我究竟從哪里來的？后來認識幾個字后，我從家里的一個小盒子里偶然找到了一封媽媽和你的離婚協(xié)議書，確定了我模糊的記憶是對的。

　　我不懂大人的情感和恩怨，媽媽每次罵我的時候我都想離家出走，去找你。我甚至幻想你是個知識分子模樣，條件非常好，可以供我讀書。因為媽媽這里太貧窮，每次交幾元學費都要媽媽東借西借的，每次班里都是我被老師點名站起來，催促我交學費，我當時滿臉通紅，感覺少年的自尊心受到了強烈的傷害。貧窮，多少次讓人失去了尊嚴，當尊嚴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的時候，我的心都碎了，眼里都是憤恨和委屈的淚水……

　　就這樣我艱難地熬過了一年又一年。后來我考上了初中，憑借一點記憶給大姐寫了一封信，沒有想到大姐居然收到了信，并且由大姐夫代筆給我寫了回信。后來爸爸你也給我寫了回信，讓我熱淚盈眶，我終于找到我失散多年的親人了，真的好開心，我終于不再是這個世界的孤兒。后來你給我寄來了一些錢，給我當生活費和學費，讓我感覺到遠方父親溫暖的愛。

（爸爸做的風箏）

　　后來我讀高一的那年春天，爸爸你騎著那種老式的笨重的自行車，車后的座架上左右掛著兩個大竹筐，里面裝滿了你糊的風箏。這些竹子做骨架的風箏多重啊！華北平原的春天，大風能有八九級的樣子，爸爸你騎車頂著大風，帶著這么重的風箏，騎車幾百里地去霸州看我，汗水濕透了你的衣服，你肚子餓了舍不得花錢買飯，只喝幾口水充饑。父愛就像逆風的船，總要拼盡全力行駛到女兒的身邊，去拿出它的疼與愛才安心。爸爸你一路騎車一路賣風箏，終于到了我的學校，當時有同學告訴我說我爸爸來了，我簡直不相信，后來看到衣衫破舊，一身塵埃，面色蒼老的你，我不禁失聲痛哭，爸爸我們父女分開14年之后，終于又見面了，雖然我記不得你曾經(jīng)的樣子，但你遠行而來的心，讓我感受到了慈父的愛與深情。

那年我已18歲，我4歲和你分離，家庭破碎難圓，我們天各一方忍受著心底親情的思念，那血濃于水的情感，怎是時間與空間可以輕易隔斷？我做夢都沒有想到，我18歲時終于與自己的親生父親見面。我們拉著手，幸福難過得只剩下哭泣。后來我們去照相館拍了一張珍貴的合影留念，平生第一次去了一個小飯館吃飯，要了一碗雞蛋湯，幾個燒餅……感恩我好心的班主任王老師留你在他的宿舍住了一宿，第二天爸爸你就回家了……

　　爸爸，后來我經(jīng)常去看你。我下車后就在村南邊的大牌子下等你，然后你就騎著你的那輛老式自行車，高高興興的來村口接我。這是我出生的地方，但早已陌生，但故鄉(xiāng)的情結依然讓我感覺這里一種特殊的親切，因為我的爸爸，姐姐在這里，我的親人們在這里，這里是我的出生地。一路上村里鄰居和你打招呼，問你干嘛去了，你故意扯高了聲音說，去接三閨女了……我在你身后坐著，感覺陽光特別溫暖，心里和你一樣溢滿了幸?！?/h3>

　　爸爸，你每天起早貪黑，種菜賣菜，做風箏賣風箏，晚上在昏暗的燈光下忙活半宿。你和媽媽離婚后，就沒有脫衣服睡過覺，生活的艱辛讓你過早的衰老，你那么瘦，卻要每天用盡全力去干活掙錢。有時候夏天太陽地兒里你騎車老遠，菜都沒有賣，餓著肚子回家，人都曬暈了。一個人的日子真是萬般難熬，孤苦伶仃。后來你找了一個老伴，陪你一起生活。但是由于家庭矛盾，你的老伴經(jīng)常和二姐吵架，甚至鬧出人命，二姐感覺人生無望，肚子里懷著孩子就喝了農(nóng)藥，幸虧搶救回了兩條寶貴的生命！

　　爸爸，我每次去看你，你都會做一桌子菜，我們全家在一起吃一頓團圓飯，大姐二姐也在身邊陪著，看得出來你特別高興。我給你買的衣服你都舍不得穿，給你零花錢你也舍不得花，這些年，你風里雨里，省吃儉用，把胃都餓小了，已經(jīng)裝不下太多食物。爸爸，你的腿因為風寒很重，夏天都要穿長褲。你年齡越來越大，你從壓水井里壓出的一桶水都拎不動了，那次我去幫你拎水澆菜，看著院子里綠油油的蔬菜，這都是爸爸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爸爸種的苦瓜最好吃，我和女兒都喜歡吃……爸爸種的菜是我?guī)Щ貪系淖詈枚Y物，因為這里包含著爸爸沉甸甸的愛……

　　爸爸，我讀初中高中的時候，你給我寫了幾封信，每一封信都情真意切，囑咐我好好學習，這些信無數(shù)次帶給我精神上的鼓勵，給我學習的信心。爸爸你的文采非常好，原來我的寫作基因來自爸爸，有時候你會出口成章，寫出幾句詩來，都有一種革命的味道。這些信我都留著呢！雖然信紙已經(jīng)發(fā)黃，但父愛永遠不會陳舊，它們會一直伴隨著我的生命，直到永遠……

　　爸爸，后來你的老伴得了抑郁癥，突然間消瘦了許多，在別人不注意的一個半夜里，她竟然投河自盡，這個消息讓我們全家感覺萬分難過，感覺對不住她，感覺她太可憐！那次我去看你們，給她買的衣服，她還拉著我的手流淚了，說不舍得讓我走，我也被她感動得流淚，說以后有時間再去看你們，沒有想到那次竟然是見到她的最后一面。爸爸，你的老伴去世后，你的精神受到極大的刺激，你經(jīng)常神志不清，說一些胡話，甚至經(jīng)常去老伴的墳地去看她，說她叫你呢。我們對你特別擔心，為此二姐借錢把院子圍墻壘起來，怕你走丟了，或者大冬天在外面凍死了。

（被歲月蒙塵的風箏）

　　去年10月份我去看你，那時候你已經(jīng)大小便失禁，非?？蓱z的躺在炕上。我進你房間輕輕喊爸爸，正在睡覺的你慢慢睜開雙眼看著我，我拿出給你買的吃的送到你嘴邊，你像個孩子似的吃得那么認真，看著你的樣子，我的心好痛！那天下的雨真大，我不敢久留，怕媽媽知道了會生氣，因為媽媽還在恨著你，她說這輩子你死了都不允許我來看你，因為我小時候生病快死了都時候，你狠心把給我救命的錢搶走了，不顧我的死活……我對媽媽說無論怎樣你都是我的父親，我不能不管你，做人要有良心，我對外人都那么好，對自己的父親不好，我做不到，沒有你就沒有我的生命！媽媽聽了沒有再說什么……

爸爸，我多想你能健康長壽，讓我好好疼疼辛苦了一輩子的你，孝順你的晚年，可是沒有想到去年十一之后你就癱瘓在床，動不了了，一切生活都靠二姐伺候。去年冬天二姐說你身體精神越來越差，夠嗆熬過這個冬天了，我聽了焦急萬分，好擔心你??！爸爸！后來去年2月份我去看媽媽，又去偷著看你。我先去市里大超市給你買了好多吃的，又從濟南給你帶了一個好點的電動剃須刀（我一共買了兩個剃須刀，一個給你的，一個給我的養(yǎng)父的，你們兩個都是我的親人，都是我的好父親，一個生了我，沒有養(yǎng)我，一個養(yǎng)我長大，沒有生我，你們在我心里一樣重，一樣親，一樣孝順，一樣心疼?。?。

（爸爸去世前三天的樣子）

　　爸爸，2月4號那天我趕到廊坊，當我見到你的時候，你正臉朝里橫著躺在炕上，已經(jīng)不能翻身。老姑也在那里照顧你。（我們的老姑真是一個心疼人的親人，她代替媽媽心疼照顧我的兩個姐姐這么多年，為此嫁給同村的姑父，可以照顧姐姐們方便。）現(xiàn)在她又來照顧生病的爸爸！那天我爬上炕的里側，一遍遍喊著爸爸，爸爸你非常吃力的睜開了眼睛看著我，你的假牙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牙床，腮凹陷進去，張開嘴想說什么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音了?？粗隳强蓱z的樣子，我用手撫摸著你的臉，心碎碎的疼，揪心的難受。我跪在炕上用剃須刀給你刮胡子，你還知道把嘴巴鼓起來，讓我方便刮，爸爸你真貼心啊。我一邊給你刮胡子，一邊止不住的流淚……后來我低下頭在你的臉上親吻了一口，說：爸爸，讓我親親你吧，我怕以后親不到你了……我的眼淚嘩嘩的流，旁邊的老姑看了我親爸爸的臉，她的眼淚也嘩嘩的流……老姑大聲的問你：你認識這是誰嗎？爸爸你帶上假牙后終于艱難又清晰地從嘴里吐出三個字：三閨女！?。∥掖嗳醯难蹨I當場又掉下來了，我親愛的爸爸，你任何時候都會記得你的三閨女的……

（爸爸刮完胡子，帶上假牙的樣子）

　　爸爸，后來當老姑揭開你的被子，拿開你肩膀上的遮蓋物，一個拳頭大小的潰爛流膿的褥瘡傷口赫然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我感覺突然被誰用刀子狠狠地在心里攪動了一下，不禁啊的一聲哭出來：爸爸，爸爸……你受苦了……我可憐的爸爸啊，你全身潰爛，尤其是肩膀，胳膊，胯骨的兩側和大腿外側都是褥瘡爛的大洞，讓我看在眼里，結結實實的疼在心上，我可憐的沒人疼的爸爸??！讓我替你受這剜心的罪吧，我對不住你，沒有照顧好你啊……后來我和姐姐們給你換尿布翻身的時候，我不小心又碰到了你胳膊上的傷口，我好自責好后悔啊！我不斷地在心里罵自己該死，弄疼了爸爸。爸爸你悲慘的樣子讓人不忍直視啊，你已經(jīng)瘦的皮包骨，如同沙漠里暴露的干尸木乃伊，我的心好痛好痛，我和姐姐們淚水流滿了臉頰……

　　爸爸，老姑說我來了，正好看到你活面了，也就沒有遺憾了，老姑說你抗不了幾天了……因為怕媽媽知道我來看你了會惹媽媽生氣，因為媽媽身體不好，肺癌切除了左側肺葉，心臟也不好，不能生氣，我只好下午又返回霸州了……爸爸，雖然我這次給你買了好多好吃的東西，但是你已經(jīng)嚼不動了，已經(jīng)幾乎不能進食了，我的心里惴惴不安，真的好擔心失去你啊，爸爸……

　　爸爸，我回媽媽家第二天晚上，不知道為什么我的右眼睛就一直跳，從來沒有這樣過。我晚上專門從淘寶上給你買了一瓶褥瘡膏，想寄給你緩解你的身體的疼痛。第三天我坐火車去天津西站，再倒車回濟南。不知道為什么下午坐上火車，我就心里特別想你，難過的無法控制自己。因為車上好多人，我不敢放肆自己的情緒，后來坐上去濟南的高鐵，我的座位正好靠窗，我終于失控了自己惦念父親的心情，淚如泉涌，頭扭向車窗無聲痛哭……這時候我突然接到大姐打來的電話，說爸爸走了……我聽到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不禁失聲痛哭……爸爸，爸爸……

（爸爸走了，屋子空了，大炕上再也不見父親的影子）

我最不想聽到的消息還是來了，我一直逃避的事情終于來了，我最不想失去的親人還是走了……爸爸，大姐說你最后走的時候睜著眼睛，流下了最后一滴辭行的淚……爸爸，你是在等著你的三女兒回來嗎？可惜你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沒能守在你的身邊，真的是我一生的遺憾??！爸爸……

　　我2月6號晚上回濟南后，連夜坐火車又趕回廊坊去為你送行。爸爸，我一進院里就哭了，緊跑幾步來到你的身旁，撲通一聲跪倒放聲痛哭……老姑拿開你蓋臉的紙，你的臉已經(jīng)變形，閉著眼睛（是大姐給你把眼睛合上的），嘴巴張得很大，手腳已經(jīng)冰涼，我拼命的喊爸爸，爸爸你再也不能回應我了……我把一個手串從我的手腕上摘下來給你戴在左手上，親愛的爸爸，就讓這帶著我體溫的手串陪你上路吧，讓女兒的愛，女兒的心，陪你在另一個黑暗的世界不孤單……我今生再也沒有機會疼你了，我的親生父親……

　　爸爸，當別人把你抬進棺材釘上長長的鐵釘時，那鐵釘仿佛一寸寸釘在我的心上……我們送你下葬的那天風很大，天氣非常寒冷，剛剛把你埋葬好，那外面的膠泥土塊就被凍上了。我和大姐把給你買的白色花圈覆蓋在你的墳頭上，讓女兒們的心給你遮風擋寒吧，爸爸！從此一抔黃土將這個世界與你阻隔，將父親與女兒們永遠分離。

（二姐給爸爸要的厚實一點的棺材，這是爸爸最后的家）

　　爸爸，你終于撒手而去，人間的辛苦你嘗遍，人間的幸福你沒有享受一分，從此人間再無你的身影，從此世上再無你對女兒的想念……天堂的爸爸，一抔冰冷的泥土，掩埋住了你的身體，人世間多少生離死別，竟是不能預料的剎那！你一走了之，可否帶走你與媽媽的恩怨仇恨？帶走你一生的辛苦操勞？帶走了煎熬你太久的病痛？以后再見你，只能去你的墳前祭拜我最親的親人……

（我們姐仨給爸爸燒紙錢，愿爸爸在另一個世界安好）

那兩天，我和姐姐們哭紅了雙眼，哭啞了嗓子，爸爸你在棺材里面聽到女兒心碎的哭聲了嗎？看著你離去，我們那么無助，又無能為力。我不禁慨嘆：人這一生到底為了什么呢？爸爸你辛苦一生又得到了什么？又帶走了什么？我們好端端的一家5口人，被一個窮苦的年代，被一個失敗的婚姻活生生的拆散幾十年，每個人都是無辜的犧牲品，都是缺愛的人，都是這個世界上的可憐人，都無法改變各自悲慘的命運，每個人都有一部心酸的血淚史，每個人都有一處永遠不能愈合的傷口，在日日夜夜承受著刺骨的疼痛……

（大姐和爸爸的風箏）

　　爸爸，你已經(jīng)很多年不扎風箏了，你以前做好的風箏還在你的柜子里，但是已經(jīng)褪了顏色。你出殯的那天我和大姐把風箏拿出來，擺在炕上，那一炕的風箏依然那么醒目，那是你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后的作品，每一個上面都滴著你辛苦的汗水，留下你奮斗的指紋。我叮囑二姐一定留著這些風箏，那是你最珍貴的遺物，也是你留給女兒們的最后的念想……

（爸爸，多想為你送行的路再長一些，讓你的女兒們多陪你一會……）

　　轉眼又是清明，這個清明，卻是我祭奠親人的開始，清明的雨真的很疼人，它默默陪著那些悼念親人的心一起流淚……爸爸，我真想用我的體溫把覆蓋你的那一層冰冷的泥土捂熱，我怕你睡在地下太冷，怕你的衣服太單薄……爸爸，你也想女兒了嗎？你走后多少個夜晚我失眠痛哭，失去父親的悲傷無法轉移和消逝，這徹骨的痛每次都會在你的祭日和清明爆發(fā)一次，然后還會有散不去的余震久久震痛我的內心，也許這樣的痛將會糾纏我很久很久，久到一生那么長……

（爸爸下葬的棺?。?/h3>

　　爸爸，每個人一生都會犯下一些錯誤，雖然在你年輕的時候對我們做過許多錯誤的事情，但是爸爸，我不恨你。是你給了我生命，是你在知道自己錯了之后，不斷追悔，用自己的探望和疼愛對我做著一次又一次的補償，女兒已經(jīng)感覺到一顆蒼老的父親的心里藏著的溫暖的愛，有這些，已經(jīng)足夠了，爸爸！

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會被上天設置許多磨難和不幸，就讓那些心酸的往事隨風而去。今天長大的我，已經(jīng)在走過的疼痛的歲月里將一切釋然，既然一切都是命運的考驗，都是命中注定，我坦然接受一切，諒解一切，我不怪誰。親愛的爸爸，感謝你給我生命，盡管它歷經(jīng)痛楚和滄桑，卻終于被歲月修煉的寧靜如水，爸爸，對你，我的心中永遠只有柔軟的愛，爸爸，我不恨你……

西子，清明以文哭生父……

（西子3個小時，以淚撰寫此文祭奠父親）

【作家西子簡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