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張建軍 編輯:花生
一座山,綠波浩渺;六百棵樹,繁茂成林。經(jīng)歷過霜殺雪壓狂風(fēng)搖,遭受過雨打雷劈冰雹敲,見證過滑坡路毀野火燒。梨樹園??!你執(zhí)著守望,終于積淀成滄桑的風(fēng)景線——
一百年前,先民沿山邊溝畔挖掘窯洞而居,腳下陡峭的山洼斜坡土厚草豐。于是,人們開山鑿石整地,條條臺地展腰橫臥,同時又精心務(wù)作莊稼,在田地邊揮鍬挖坑,栽下棵棵梨樹苗。從此,年年春季四月間,“柳色黃金嫩,梨花白雪香” ,蜂蝶翩翩采蜜忙。秋天,金黃燈籠掛滿樹,迷人香味撲鼻來,鳥雀追蜂伴蝶啄食香,似火霜葉遍野紅??床粔虻拿谰?,吃不完的酥梨。于是,梨園和村子的大名一起傳遍了南北兩塬,還有涇河汭河兩條川。
八十年前,爺爺趕著毛驢走鄉(xiāng)串戶,喊著信天游兒“賣——梨——嘍!”
五十年前,父親趕著馬車進(jìn)城鎮(zhèn),大街小巷留下他賣梨時踽踽遠(yuǎn)行的腳印。
1978年,富民政策到山鄉(xiāng),百畝果園分樹到戶,我肩扛擔(dān)挑,把黃澄澄鮮亮亮的雪花梨摘回了家,精挑細(xì)選后再發(fā)給果商換成錢。
梨園真正成了全村人納財致富的金娃娃!
時間跨入新世紀(jì),孩子們到了秋季,仍然背著大人結(jié)伴偷著跑下山,望著葉子稀疏樹皮褶皺的梨樹,從還在零星結(jié)果子的樹下,拾起地上被蜂鉆了個半空的梨兒,咬兩口流著蜜汁的秤錘梨,恭敬地圍著牧羊人聆聽梨園的陳年舊事。
以后,山老了,地荒了,路窄了,坡長了。梨園中的棵棵梨樹,像一位位高齡老人,外皮粗糙褶皺,枝葉稀疏,春上花苞稀少,秋季葉黃早落,只有牧羊人早晚趕著羊群下山放羊、割草拾柴。人們開始唏噓嘆息這位祖輩視為掌上明珠的老朋友、老鄰居。
如今,村民們搬離了溝邊崖畔的老村,一座座磚混新房落座南邊的坳心。梨樹園,成了全村人的后花園!可是,梨園昔日的輝煌風(fēng)采隨風(fēng)去,山空落寞風(fēng)塵淹。
然而,梨樹園的盛夏卻是最美麗的。山風(fēng)吹來,滿山沙沙響,綠云一片遮掩著山坡。梨樹的葉子有淺綠的、墨綠的,互相穿插,猶如畫家筆下的油彩畫。那些蟬就躲在茂密的枝葉間開始鼓噪,不遺余力地吶喊,不知疲倦地高歌,此起彼伏,把三伏盛夏唱得無比絢爛,只是一聽到人的腳步,那吶喊就立刻戛然而止,靜悄悄地沒了聲息。
走進(jìn)梨園里,像是走進(jìn)了一頂動蕩著的綠色大傘里,陽光被擋在樹葉外面,一絲涼快就襲上了我的身上。
在樹蔭的遮護(hù)下,傾聽小鳥們翻唱動聽的歌謠,撿拾知了告訴我,它知道的單調(diào)故事。樹林深處傳來“咕咕咕……”的呢喃聲,豎耳靜聽,喔,那是初戀的山雞在說悄悄話。近處的草地上,隨意可見成雙成對的黃色的、白色的、黑色的蝴蝶輕盈地翻飛,靜觀其變,原來黃色白色的蝴蝶是專門訪花采蜜的,而黑色的只留戀高一點的草尖。我想,他們或許是各自分工不同,或許是喜好有差異。最關(guān)鍵的是樹林里樹枝樹葉遮出的陰涼,能讓我躲開毒辣陽光的暴曬,引領(lǐng)我的軀體恢復(fù)常態(tài),使我也能在這純一色的梨樹林的萬千風(fēng)情里盡情地放飛思緒,紅塵蕩盡,疲勞無蹤,心中是一個清涼世界。
誠然,只有這時候,只有在這充滿綠色的盛夏,我才真正感受到了自然界的青春活力和祥和自由,感受到了整個梨樹園的勃勃生機(jī)于蘊(yùn)藏的巨大希望——它不再試遙遠(yuǎn)的、蒼老的、荒蠻的!
所以,每年的盛夏,熾熱難耐的那幾日,我最喜歡騎一輛山地車,泡一杯好茶,帶上那臺伴隨我多年的調(diào)頻收音機(jī),來到這方上好的“避暑勝地”,沐浴山風(fēng),傾聽蟬鳴,回望青春歲月,超然脫俗,凈化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