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性的定義：
在現(xiàn)實性上，人性就是人的本質(zhì)。馬克思哲學里給出了最全面而辯證的定義，即“人的本質(zhì)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一般定義：
1. 人的本性。人為了生存而占有空間以及食物等，從其以外的其它物角度講，可以有善和惡（這個由利益的得與失而產(chǎn)生的）兩種說法；從人自身角度講，并無善惡可言（其得以生存并非因為善；得以終結亦非因為惡）；而從社會學角度講，人性這個詞被賦予了種種行為規(guī)范，符合了某個利益體的行為規(guī)范，就叫“有人性”，同時換個利益體角度又可以叫“沒人性”。圣哲們琢磨出種種“善”的行為規(guī)范。
更聰明的人——強人決不拘泥圣哲之言，而讓愚昧的人們照著去做。愚昧的人都是常人——從識字而沒頭腦的文人、賢士，到善良的老百姓。強人并不具有這個社會學角度的人性，強人骨子里只有動物性：無情無義、卸磨殺驢、心狠手辣、惟利是圖，決無常人的廉恥觀，所謂暴君是也；毒蛇猛獸、衣冠禽獸是也；男盜女娼亦是也。而常人的廉恥觀在強人看來極為可笑。但強人嘴上得喊仁義道德，表面得裝做正人君子，讓愚昧的人們保持循規(guī)蹈矩，并視其為好人——這種強人的本性在學術上不歸為人性范圍之內(nèi)，而稱為獸性。實際上相對于人性來講，有時獸性這個詞遠遠表達不了這種人的狠毒。
2．人性。人性殘忍的一面，你可以簡單的理解成動物的本性；人性仁慈的一面，你可以簡單的理解成植物性的一面。人性=動物性+植物性，人性=生物性。如果你能發(fā)現(xiàn)人是很矛盾的，那么這條公式肯定是人性的基礎公式。既是世界上最簡單的，亦是最復雜的。
3. 人性。顧名思義，指人的本性。人性有兩種含義，一種含義是作為中性詞，在中國文化中，對人的本性，有人性本善論的觀點，以儒家孟子為代表，也有人性本惡論的觀點，以儒家荀子為代表；一種含義是指作為人應有的正面、積極的品性，比如慈愛、善良，類似于英文中的Humanity。通常所說的人性，以后一種涵義居多。
4. 人性。是個古老的話題，也是個答案眾多的話題。孔子曰性相近，承認有人性，但未說人性是什么；孟子說人性善，荀子說人性惡，告子說無所謂善惡，又說食色性也，等等。中國的圣哲前賢們大都從社會倫理角度闡發(fā)人性。文藝復興后的歐洲資產(chǎn)階級則把人性看作感性欲望、理性、自由、平等、博愛等等，他們大都從人的本質(zhì)存在、天然權利等角度來闡發(fā)人性，起因則在于反對封建制度對個性的束縛。
5. 人性。是目的與智慧的統(tǒng)一體，是運用自身智慧以實現(xiàn)自身目的的過程。藝術批評的任務，就是到作品中去發(fā)現(xiàn)、命名這樣的人性概念。
二、關于人性的一些觀點：
人性就是從根本上決定并解釋著人類行為的那些固定不變的人類天性。 顯然，這種人性具有對人類的普遍適用性，并在深層制約著人類行為。此種人性，與其叫做人性，倒不如稱作“人類的天然法則”更為確切。
（一）人性存在嗎？
1. 同類的確有其共同的本性，這種本性是普遍的，卻不是抽象的。正是這種普遍的本性，制約著它們“選擇”其生存的方式。
放眼看來，歷史、現(xiàn)實，乃至將來的每個具體的個人、團體、階級、民族、國家等等，無一不表現(xiàn)出它們各自的特點。既然如此，怎么會存在一個制約他們行為的普遍人性呢？看起來好像很荒謬。
可是，如果你只關注參天大樹的樹葉，你就不會發(fā)現(xiàn)樹葉長在樹枝上；如果你只看到某個樹枝，你就不會發(fā)現(xiàn)樹枝之后的大樹枝。只有順葉尋枝、順枝尋干，你才能最終發(fā)現(xiàn)：原來都源自樹干。再推而廣之，原來都來自樹根、來自大地、來自銀河系、來自宇宙……
如果用研究宇宙的方法以及由此獲得的知識來研究樹葉，的確很可笑；然而，如果只看到樹葉卻否認它們都源自樹干，同樣可笑。研究哲學的人不可能用他們的哲學知識研制出高性能電腦；但研究電腦的人也不應否定哲學研究的必要。蓋目的、角度使然。
不同的觀察角度、研究目的，不但是必須的，也是應該的；但用此種角度、目的來否定另種角度、目的，用此種角度、目的得出的結論來否認另種角度、目的得出的結論，則是荒謬的。
問題的關鍵在于：針對不同的、必要的目的，選擇合適的研究方式和角度。
2. 人類是否存在上述理解的普遍人性呢？是。馬克思主義雖承認人性的存在，但否認存在普遍抽象的人性：只有從人的社會性和階級性出發(fā)，才能得出對人性的正確解釋，并由此斷言，在階級社會中沒有超階級的人性。
我則以為，不同的階級確存在不同的行為特征、價值觀、乃至信仰等等，如果我們僅從這個層次考察人性，則人性必然因其階級性而已，由此，這種層面上的抽象人性的確不會存在?？墒牵绻偕罹繋撞?，從更原始的地方尋找：難道這些表現(xiàn)為不同階級性的人性就不存在某些共性嗎？一個淺顯的道理是：任何存在物，只要作為類而存在，總會具備某種共性的東西。人既然作為類而存在，那么，它必然存在共性，而且，在這些共性中，總有某些或某個主要方面在根本上主要地決定著人類行為，從而構成可被稱作人性的東西。由此我以為，普遍人性的確存在。
千姿百態(tài)的世間萬物都有它們的原始基礎，活脫脫的社會意識都最終受制于社會存在，作為同類的人，難道就不存在一個共同的人性嗎？
（二）人性是什么？
讓我們按以下思路來探討：先來考察物（包括除人之外的低級動物）是否有性。我認為是有的：物雖無靈卻有其性，物之性（物性）就在于“求我生存”。一個簡單的邏輯是：存在物的本性如果是為了不存在，那么這種存在又是如何“存在”出來的呢？為何鮮花芳草不生長在沙漠？為何蒼蠅要長那樣的眼睛？為何“兔子不吃窩邊草”？為何狐貍要吃雞、老虎要吃人？為何……窮究而論，全在于它們要求生存。物的這種“求我生存”的性質(zhì)就這樣內(nèi)含在萬種生物之中了，它是物類固定不變的天性，并從根本上決定、解釋著物類“行為”。所以，物性就是求我生存。
人是從物梯次進化而來的，此種簡單的事實決定了：人性必然與物性有相通之處，因此，人性應當與“求我生存”相關聯(lián)。然而，那個代表著物性全部內(nèi)容的“求我生存”，對人來講卻遠遠不夠了，因為人與物有著本質(zhì)的不同。
前面我曾經(jīng)探討過，從本質(zhì)存在意義上看，人就是一種能動之物（此“物”以肉體組織作為表現(xiàn)形式）；人與物的最本質(zhì)區(qū)別就在于人的能動（人與生俱來并為其所獨有的那種具有明確目的的創(chuàng)造性精神）。由此決定了：人類固然要追求生存以實現(xiàn)其肉體組織的存在，但它同樣要追求精神實現(xiàn)以實現(xiàn)其能動的存在；而且，隨著人類的不斷進化，與表現(xiàn)為肉體的物質(zhì)存在相比，實現(xiàn)和占有人類的能動本能將日益重要，甚至會成為“全面占有人在”的主要方面。既然如此，單純一個 “求我生存” （它只能滿足人類肉體需要）非但不足以說明人性的全部，而且，隨人類的發(fā)展及其生存條件的逐步改善，它在人性中的份量必將日益減小。舉個例子：你讓豬吃飽喝足了它就睡覺，人呢？你讓人吃飽喝足了他就去“老老實實”地睡覺嗎？
那么，“全面占有人類本質(zhì)存在”的具體要求是什么呢？就是人的能動本能和肉體組織同時得以協(xié)調(diào)地實現(xiàn)，甚至就是簡單的“物質(zhì)和精神產(chǎn)品極大豐富”。
首先，肉體組織的實現(xiàn)相對簡明一些，只要具備足夠的生存和延續(xù)條件就夠了（附議：告子的“食色性也”竟然令孟子也無力反駁，我卻可以不自量力地告訴他：食色的確是人性，但不是人性的全部）。
其次，要全面實現(xiàn)表現(xiàn)為精神的能動，則相對復雜些，因為它需要兩方面條件：其一，能動首先是一種待滿足的精神，需要資其享用的產(chǎn)品。例如，你沒有給音樂愛好者提供美妙的音樂，他就不會滿足。其二，能動更是一種創(chuàng)造精神，它需要可以施展創(chuàng)造的環(huán)境。例如，你給創(chuàng)作者設置很多條條框框，他也不會滿足。
上述兩個方面以及能動實現(xiàn)的兩個方面，都是相互關聯(lián)的：沒有生存及其延續(xù)，則沒有能動，而能動的發(fā)揮又給生存及其延續(xù)創(chuàng)造更好的條件；沒有良好的能動環(huán)境，就不會有豐厚的精神產(chǎn)品，而精神產(chǎn)品的豐厚又可為能動的發(fā)揮創(chuàng)造條件。唯有將它們配套協(xié)調(diào)地創(chuàng)造出來，才能健康地發(fā)展人類自身。
如果用“幸福”一詞來表達人在所自然產(chǎn)生的這種雙重需要，那么，我們就可以說：人性是什么？答曰：求我幸福。
就這么簡單嗎？就這么簡單。這樣一個簡單的“求我幸福”，恰恰是人類固定不變的天性，并從根本上決定、解釋著人類行為。所以我們說，它就是人性。甚至可以說，“求我幸福”這條人性法則不但支配著迄今的人類史，將來依然如此。
也許，在很多人看來，這樣的解答太過淺顯。但細而究之，它實際上蘊含著十分豐富的內(nèi)容。讓我們來看。
（三）人性和人在、人和物的本質(zhì)性存在（分別稱之為“人在”和“物在”），與人性、物性之間有著什么關聯(lián)呢？
存在之物必然會求其存在的持續(xù)，這就是物性；同理，存在之人也必然會求其存在更加美好地持續(xù)，這就是人性。所以，人性、物性不過是人在和物在的外在表現(xiàn)和必然要求而已。
從另個角度看，如果沒有那種“求我生存”的物性，存在之物如何得以存在呢？又如何保證它們的持續(xù)存在？同理，如果沒有那種“求我幸福”的人性，人類也無法存在、無法持續(xù)存在、無法更好地存在。因此，人性、物性又是人在、物在的存在基礎。
如果非要追究人在和人性、物在和物性誰先誰后，我想是不能得出答案的，因為這樣的追究本身就是不成立的；因為性和在，渾然一體地統(tǒng)一存在于每個存在物之中：如果我們從存在角度考察自然萬物（包括人類），我們看到的便是“在”；如果我們從自然萬物怎能存在、如何存在的角度來考察，我們看到的便是“性”。出發(fā)點不同而已。如果認為“在”只是一種對存在的體認，那么，“性”就是存在之所以“存在”的法則。
（四）人性和能動
我們知道，除人之外的任何一物，從存在意義上講，不過是一種物質(zhì)實在而已。然而，人卻在表現(xiàn)為物質(zhì)實在的同時，更表現(xiàn)為他所獨有的能動存在。所以，從存在意義上講，能動是人區(qū)別于它物的最本質(zhì)特征。
除人之外的任何物，其性就是“求我生存”。然而，人的能動本能卻使得人性不再簡單地表現(xiàn)為“求我生存”，而是表現(xiàn)為具有更豐富內(nèi)容的“求我幸福”。所以，從人性意義上講，能動還是人性區(qū)別于物性的最本質(zhì)特征。
能動本身是構成“求我幸福”這種人性的重要基礎；但是，能動本身又可以使這種人性有著迥然不同的現(xiàn)實表現(xiàn)。從人在意義上看，“求我幸福”必然要實現(xiàn)它自身。由此：
可將由“人在”所決定的“求我幸福”稱作“自在人性”，它是“人在”的必然要求，不但是“合理”的，也是不依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可將因能動的作用而改變了的“自在人性”（表現(xiàn)為不同的人格）稱作“自為人性”，它的根源雖仍在于人在，但其內(nèi)容卻隨人的意志（能動）而轉移、受其影響而改變?？蓪⑷诵栽诂F(xiàn)實中的實際表現(xiàn)稱作“現(xiàn)實人性”，它的內(nèi)容就是自在人性和自為人性綜合形成的。
無論是自在人性、自為人性還是現(xiàn)實人性，其根本方面都是相同的，就是“求我幸福”；然而，其外在表現(xiàn)則可能迥然不同，并通過“求”的不同方式和“幸福”的不同內(nèi)容表現(xiàn)出來。
無論是“求我生存”還是“求我幸福”，其中的“求”字只是說明了存在物的實現(xiàn)要求而已。有意識、有能動的人類創(chuàng)造出了這個“求”字，同時也賦予它以“意識”的、主觀的色彩。在這里，我們給它以更寬泛的意義。
對無靈物而言，“求”就是“選擇”，就是某種存在物與大自然之間的相互選擇。沙漠如果選擇森林，便毀滅了它自身；反之，森林如果選擇沙漠，后果是一樣的。結果，它們便互不選擇，為了自身的存在而已。什么是造物主的神奇？求我存在而已。顯然，這種選擇是沒有“意識”（這個人類所造名詞）的，然而，它又是有“意識”的，這種意識就是自然界生生不息的運動規(guī)律，不妨將之稱為“自然意識”。
當我們用“求”字來分析有靈物的時候，便開始感覺到“順理成章”了，因為“求”在這里代表的意思，越來越接近于人類用這個“求”字所想表達的含義：“求”就是“尋找”。天氣寒冷之后，大雁便往南飛。僅此一例，足以顯現(xiàn)了南飛背后隱藏著的“大雁之性”。
我們的目的，根本就不在于深究人之外的物性。以上的分析，仍在于為了分析人性。人，這種最高級的有靈動物，他們的“性”及其實現(xiàn)，又是怎樣的呢？在能動的作用下，自在人性會怎樣地演化為自為人性？又演化為怎樣的自為人性呢？
（五）人性和社會性
自從人類進入文明時代、開始意識到研究自身以后，他們所面臨的人類，無一不處在有機的社會組織之中。很自然地，他們便由此得出結論：人天生就是一種社會性動物。馬克思就曾這樣認為，人的本質(zhì)“不是單個人所具有的抽象物。在其現(xiàn)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
固然，“人天然地是一種社會存在物”這是現(xiàn)實。但是，僅僅描述這種現(xiàn)實好像是不夠的，更不應因此就把社會性當作人性。這是因為，人的社會性只是告訴我們：人只有依靠社會才能生存和發(fā)展。而我們關心的卻是：人這種存在物為什么是社會的、他們在社會中是用何種行為以及為什么用這種行為來生存發(fā)展的。一個“社會性”只是指出了問題本身，而沒有告訴我們它的來由。因此，我們應當追究三個問題：什么目的使人類組織在一起？什么能力使人類能夠組織在一起？如何才能使他們更好地組織在一起？
我之所以探討人性，就在于想探討這三個問題，更在于想探討最后一個問題。通過對人性的考察，似乎 “求我幸福”正是那些問題的答案。
1. 人類為什么要組織在一起？如果從存在意義上看，人與世間萬物都不過是一種存在而已。存在物必然會求其存在，人是如此，人外萬物也是如此。如果從現(xiàn)實表現(xiàn)來看，“求我幸福”這樣的“自在人性”，從根本上制約著人類行為的出發(fā)點：為己而非為人。人如此，人外萬物亦如此。
可是，人力不若牛、走不若馬、猛不如虎、殘不如狼。人類生理條件（表現(xiàn)為物質(zhì)存在）的天然不足，使他們那種這種本質(zhì)上為己的人性在實現(xiàn)自身的過程中，必然會首先遇到了一個巨大的天然矛盾：單純的“為己”總不能圓滿地實現(xiàn)為己；如果一味遵循“為己”的動機而發(fā)出單純“為己”的行為，非但不能求幸福，甚至連“求生存”都成為問題。那么，他們?nèi)绾谓鉀Q這一矛盾呢？也即，我們的同類究竟用何種方式，才能使其在萬物求我生存的競爭中取得主動、更好地存在、求得幸福呢？群也。
生存的選擇、求我幸福的自在人性告訴他們：唯有群、唯有結合成有機的組織，將不同個體的力量有機地集成為一股集體的力量，才能更好地謀求生存、更好地實現(xiàn)人性。
由此可見，正是“求我幸福”這樣的自在人性，才是人類結成組織、進而組成社會的根本原因。
從另種角度看，人類也唯有組成社會，才能保證人性的實現(xiàn)：自從人作為類存在以來，甚至在人類存在以前的進化過程中，他們的“群性”（社會性）就一直伴隨著他們，并成為他們得以存在的最為重要的條件。更何況，成千上萬年的組織生活、社會生活，使得后人自誕生之日起，便處在有組織的生活之中。這種組織性、社會性又反過來足夠強烈地影響、促進著人類本身，以致我們離開社會就無法研究人，離開人的社會性就無法討論人性。所以馬克思說，在其現(xiàn)實性上，人的本質(zhì)就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
固然，人性必然會引發(fā)出人的社會性，人的社會性也自始至終、隨時隨地在深刻影響著人性，它甚至就是人的現(xiàn)實性意義上的“本質(zhì)”，是人區(qū)別與物的重要標志；但是，如果從人的存在意義上看、從人性的實現(xiàn)上看，社會性總不是根本目的，而只是實現(xiàn)人性的手段。僅此而已。無論人的社會性對人的誕生、存在和發(fā)展產(chǎn)生多么強烈的影響。
固然，如果我們抽掉人的社會關系，人肯定不成其為人；但是，如果人的那種本質(zhì)存在（能動之物）已經(jīng)“不存在”，那么，人的社會性、他那種種復雜精妙的社會關系、他的一切一切，又有什么意義呢？
我們曾經(jīng)分析過，人類的社會出現(xiàn)異化，原因很多，但把手段當作根本目的可能是重要原因之一。
2. 人類怎樣才能組織在一起？前已述及，人類組織在一起的價值目標是人性。可是我們卻同樣看到，人性實現(xiàn)的目標與手段之間天然就存在著矛盾：單純用“為我”的行為作手段，總不能有效實現(xiàn)“為我”的目標本身。因此，要想使人類組織得以維持下去，不但需要那個價值目標，還需要一種必要的能力：它使人類能夠協(xié)調(diào)那些相互矛盾著的眾多“為我”行為。從此種意義上講，這樣的能力同樣是人類組織得以存在的根本前提。那么，人類有無此能力？這個能力來自哪里呢？
為求我生存而群居、群生的物很多。我雖然沒研究過植物、動物，但按照我對物性的理解：如果樹木不結成森林（從而進一步造就和強化適合樹木生長的條件），也許很難保證單個樹木的存活；如果惡狼不成群覓食，可能就會被猛虎滅絕。（我在這里不得不用很多不可能存在的假設，也許是因為，我試圖在已經(jīng)進化到現(xiàn)在的自然界中尋求它們內(nèi)在的終極規(guī)則）然而，它們的組織卻都沒能發(fā)展到人類組織這樣的高級形態(tài)。其間的根本原因何在？
全在于它們沒有人類那樣的求生存能力：無論是獨來獨往還是結群謀生，萬物求生存的手段不外是依靠其存在所帶給它們的本能，在自然界中選擇、尋找而已。
人則不然。我不去關注人類這個奇妙的東西是如何進化得如此高級，我只是看到：這類高級動物具備它所獨有的能動（那種具有明確目的導向的創(chuàng)造性精神）；我不去關注這個能動是怎么來的、由什么決定的，我只是看到：
正是這個能動，使得人類為求其幸?？梢韵蜃匀唤缛?/span>“要”。“要”，主要有兩種表現(xiàn)：一是通過利用工具、創(chuàng)造工具、發(fā)現(xiàn)和利用自然界的客觀規(guī)律，提高他們的勞動能力。二是它不但可以把人類組織起來，而且可以使他們的組織變得日益完善，以取得更大的組織效果。
正是這個能動，使得人類天然地具備了那種組織能力。能動的本能，不但使得人異于物、人性異于物性，更使得人性的實現(xiàn)異于物性的實現(xiàn)。試看：
（六）自在人性和自為人性
我們必須注意到，人的社會性雖不能當作人性，卻會給人性以影響。人類組成社會之后，個體幸福必然與他人、群體幸福并存。既然每個人都是求我幸福，不同個體的幸福存在矛盾就使必然的可能。此時，求我幸福這種不變的、普遍意義上的、頗有抽象色彩和超驗味道的自在人性，將有著無限豐富的自然演變，其結果便是自為人性。
1. 當人類面臨異類時，求我幸福表現(xiàn)為“求我類幸福”；當一國面臨另國時，求我幸福表現(xiàn)為“求我國幸福”；當一族面臨另族時，求我幸福表現(xiàn)為“求我族幸福”；當一階級面臨另階級時，求我幸福表現(xiàn)為“求我階級幸福”；當一團體面臨另團體時，求我幸福表現(xiàn)為“求我團體幸福”；當一家庭面臨另家庭時，求我幸福表現(xiàn)為“求我家庭幸福”；……最終，當本人面臨他人時，求我幸福才表現(xiàn)為“求己幸福”。
從此意義上講，抽象意義上的全人類幸福如果存在，其根本基礎在于每個人類個體的自我幸福；超階級的人類之愛如果存在，其根本基礎在于人類的自我之愛。如果我們換個角度看，正是這種存在于每個人類個體的自我幸福和自我之愛，才會產(chǎn)生更廣范圍、更高層次的人類幸福和人類之愛。
2. 其次，人類組成社會后，由于需求與可能之間存在矛盾，每個“求我幸福”的行為之間，便必然會存在矛盾、沖突。因此，自在人性為了實現(xiàn)自身，便不得不采取不同的實現(xiàn)形式，而能動本能又使人類有能力來完成這種對人性的影響。它在理論上有足夠的能力來改變自在人性的表現(xiàn)形式：
其一，它可以使人類認識到，只有付出勞動、創(chuàng)造財富、求得他人幸福和社會的共同幸福，才能更好地實現(xiàn)個人幸福；可以使人類為了實現(xiàn)自我而首先放棄自我、為了“為己”而首先“為人”。
其二，它可以創(chuàng)造出巨大的精神力量和物質(zhì)財富，從而改變?nèi)祟惖男腋Ｓ^，可以使同樣的人性表現(xiàn)出不同的人格：既可以使“自在人性”得到良性引導，造就出“先人后己、先公后私、殺身成仁、舍生取義”等高尚人格；也可以使“自在人性”肆意張揚到它的極端，造就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損人利己、見利忘義”等低劣敗類。
其三，它可以創(chuàng)造出巨大的社會強制力量，把人性強力約束在人類組織許可的范圍之內(nèi)。
3. 自為人性的上述表現(xiàn)形式告訴我們：
（1）盡管求我幸福的自在人性使人類行為動機從根本上定位在個體和局部利益上，但通過人類能動的疏導，卻可造就出良性的“自為人性”，從而使人類做出有利于他們整體的合理行為。
（2）盡管人類能動可以造就表現(xiàn)為高尚人格的自為人性，而且，從價值意義上講，這樣的自為人性自然最有利于社會運作。但是，人類卻不能把它當作社會賴以運作的基礎，這是因為：首先，自為人性源于自在人性，而自在人性又定位在“為我”之上；其次，能動固然可以造就出表現(xiàn)為高尚人格的自為人性，但同樣也可能造就出相反方向的自為人性。
（3）求我幸福是自在人性的自然表現(xiàn)，它無所謂善惡，或曰，它既可造就“善”、亦可造就“惡”，完全在于人的能動本能如何疏導它。這種人性實現(xiàn)的客觀邏輯，既為能動提供了無限廣闊的活動空間、提供了可以創(chuàng)造輝煌的無限機遇，也給它犯下各種錯誤準備了形形色色的陷阱。
至此我們足以看到：能動，使人從“自在之物”變?yōu)?/span>“自為之物”，使人在有別于物在、使人性有別于物性；但它的作用更在于：使人性的實現(xiàn)方式有別于物性的實現(xiàn)方式。
（4）由此，我便常?？畤@大自然的精妙：她使得世間萬物按照她的安排自在地運行，總能保持一種精妙的均衡。
我又常?？畤@大自然的吝嗇：一方面，她賦予人類以足夠的能力，把他們造就成一種“自為之物”，使他們運用自己的能力創(chuàng)造出輝煌的成就；可另一方面，她又沒有賦予人類以足夠的能力，致使他們總不能處理好他們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自為”的東西：人類如何才能更好地組織他們的行為呢？
自然的選擇總是那樣的合理：自然無為而已。人類的創(chuàng)造卻總非那樣合理：他們創(chuàng)造了巨大的物質(zhì)財富，卻帶來了大自然的報復；他們創(chuàng)制了各色的精神財富，卻也設下了形形色色的精神陷阱；他們設置了精致的社會制度，卻也帶來了社會對個體的壓迫；……人類的社會總是在異化，總是那樣地處在沉醉狀態(tài)。也許，圣經(jīng)的原罪說，真的包含著深刻的寓意。
（5）但我同樣堅信人的能動：既然人類能破壞自然，也應能修復自然；既然人類使他們的組織出現(xiàn)異化，也應能克服這種異化。我們應當為此目標而努力，今代、后代、一代一代、直至人類的毀滅，總應為此而努力。
我之考察人在、我之考察人性、我之思考、我之努力，盡管十分弱力、乃至充滿荒謬，根本目標卻在于此。
（6）綜而論之：當著自在人性要用具體的方式實現(xiàn)自身的時候，當著自在人性為了實現(xiàn)自身而使人類組成社會以后，存在意義上的“自在人性”則會必然地演化為內(nèi)容豐富的、現(xiàn)實意義上的“自為人性”：
首先，自在人性在其具體實現(xiàn)過程中，自然會演變出更加豐富的內(nèi)容。
其次，自在人性在其具體實現(xiàn)過程中，不得不必然地演變?yōu)椴煌木唧w形式。這種“不得不”雖然是種“無奈”，但這種“無奈”同樣是人性的本然要求，因為唯有用這些不同的具體形式才能實現(xiàn)自在人性本身。
可見，就象人的能動必然會轉化為社會能動一樣，存在意義上的自在人性也必然轉化為現(xiàn)實意義上的自為人性。自為人性其實包括兩個內(nèi)容：一是自在人性的本然表現(xiàn)，二是能動本能對自在人性現(xiàn)實表現(xiàn)的影響。
（七）人性的實現(xiàn)
（1）人性，是不依人的主觀意志而轉移的：能動的力量雖然強大，但絕對沒有強大到顛覆人性的程度，因為能動正是造成那種人性的力量之一（沒有了能動，人則成了物，人性也就成了物性）。
人性，其實就是人在的自然要求：只有通過人性才能最直接、最完滿地實現(xiàn)人在；反過來，人性如果得以足夠伸張，人在必然會得以順利占有和實現(xiàn)。那么，如何更好地實現(xiàn)人性呢？
物性的實現(xiàn)，主要是依靠物自身在自然界的選擇和尋找來完成的，這是自然界的規(guī)律。例如，芳草自然不會選擇沙漠，老虎餓了就去找食。
人性的實現(xiàn)則復雜化了，根本原因在于，人是一種能動之物：他固然可以通過到自然界去選擇和尋找來求得幸福，還可以通過自身能動本能的發(fā)揮，創(chuàng)造出自身的幸福來；而且，隨著人類的不斷發(fā)展，人性的實現(xiàn)越來越依靠后者，乃至到了今天，我們幾乎都忘記了前種途徑的存在。既然人類更多地依靠創(chuàng)造來求幸福，那么，如何創(chuàng)造？如何組織這種創(chuàng)造才能更有利于求幸福呢？這就是前面所說的第三個問題：如何才能使人類更好地組織在一起。這也是我們做這種探討的根本目的。
我強烈地認識到，一個社會所推崇的目標（不是統(tǒng)治階級標榜的、而是全社會成員身體力行的目標）對其運作效果會產(chǎn)生多么巨大的影響。一個社會的實際奮斗目標與合理目標之間的吻合度，將直接決定著社會要素協(xié)調(diào)的性質(zhì)和水平。那么，這個合理目標應當是什么呢？答曰：
求我幸福。因為：人是一種能動之物，人性就是“求我幸福”；人類組織起社會絕不是目的本身，而只是實現(xiàn) “人性”、進而實現(xiàn)“人在”的手段。任何一個社會如果不把那個目標當作它的目標，就有悖于人性，就有悖于“人在”的完滿占有和實現(xiàn)。任何一個社會都應當以“求我幸福”作為唯一的合理目標，否則，必然帶來社會異化。
（2）“求我幸福”，這個唯一的合理目標，必然要通過某種手段來實現(xiàn)；而這個手段，又可能成為下一層次的目標。例如：迄今為止，人類為“求我幸福”，便要采取“發(fā)展物質(zhì)和精神生產(chǎn)”這樣的手段；而為了物質(zhì)和精神生產(chǎn)，便要采取手段“組織好物質(zhì)和精神生產(chǎn)活動”這樣的手段；進而，為了組織好物質(zhì)和精神生產(chǎn)活動，便要采取“建立社會制度”這樣的手段；依次類推。人類的整個奮斗活動，就這樣由一個“目標手段鏈”構成了。小到每個個體的行為，大到一國的國家行為，都可以用這個“目標手段鏈”來分析。
我們注意到，在人類奮斗的這個“目標手段鏈”中，卻存在著目標與手段之間的不協(xié)調(diào)。此種不協(xié)調(diào)是帶來眾多現(xiàn)實問題的根本原因。如何使每個層次的目標與手段之間充分協(xié)調(diào)起來，當是全人類面臨的共同課題。
（3）我們現(xiàn)在最關心的問題是第三層次中存在的不協(xié)調(diào)：如何建構、運作我們的社會制度，才能更好地組織好人類的物質(zhì)和精神生產(chǎn)活動？而其中的核心問題就在于：如何才能更好地組織好人類的行為。我曾經(jīng)作過一個不太準確的比喻：一旦你解決了這個問題，就好比你擁有了一匹千里馬。余下的問題僅在于：練習騎馬本領、尋找合理的目標方向。
那么，如何才能組織好人類的行為呢？這實在是一個讓我們感到力不從心的問題。不過，我卻以為，以上對“人在”、“人性”等問題的探討，可以為我們解決這個問題提供一個可資利用的思路或方式：社會運作的根本任務就在于，順應“自在人性”的本然要求，充分發(fā)揮人類的能動力量，塑造健康的“自為人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