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古代詩人的足跡（之十二）
(2007-11-10 6:51:00)邱員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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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沿著古代詩人的足跡（之十二）
沉香亭北倚欄桿
在世界文學(xué)史上，象中國唐都長安(今陜西西安)，這樣的為眾多詩人所謳歌的古城，恐怕是難以找到第二座的吧。
每次當(dāng)我訪問西安時，無論我走到哪里，唐代詩人的名句佳篇就如同朵朵彩云，無窮盡地向我的記憶之窗飄涌而來?！?div style="height:15px;">
巨星李白在唐都漫游的時間不長，但他卻留下了許多膾炙人口的詩篇，其中有《清平調(diào)》三首: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fēng)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一枝紅艷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斷腸。
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
解釋春風(fēng)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桿。
天寶(742-756)初年，李白由于道士吳筠的推薦，受到唐玄宗的征召入京。他原以為從此可以實現(xiàn)他“使寰區(qū)大定，?？h清一”的夙愿了，孰不知到頭來卻只得到翰林供奉這樣一個文學(xué)弄臣的閑職。這三首《清平調(diào)》正是他這段生活留下來的證物。一年多以后，李白就受到朝中奸佞的毀謗，這三首詩又成了罪證(說是用趙飛燕來侮謾楊貴妃!)詩人遂被唐玄宗“贈金還山”，離京繼續(xù)過他的浪游生活了。這是后話。
且說，有一年春天，興慶宮的沉香亭畔，牡丹盛開。唐玄宗李隆基與他的貴妃楊玉環(huán)帶著一幫樂工，前來賞花。玄宗對舊樂詞聽得厭煩了，認為賞名花，對妃子，不可沒有新詞。便派人速召翰林學(xué)士李白進宮創(chuàng)作新詞。人們在酒肆里把已喝得酩酊大醉的詩人找到了，便用馬將他馱至興慶宮。
既至沉香亭前，李白宿酒仍未醒。玄宗親自調(diào)理醒酒湯，讓李白喝下。李白酒醒之后，知道皇帝命他寫詩，便一面謝罪，一面要求再飲。并解釋說:“臣乃斗酒詩百篇，酒喝的越多，詩寫的就越好?！毙诿速n酒。李白一飲而盡，立即提筆寫出了這三首著名的樂詞。
第一首的大意是說，楊貴妃的衣裳象云霞一樣，容貌象花一樣美麗。亭欄外春風(fēng)吹拂著含露盛開的牡丹。這樣美貌的人兒，除非在仙境里才能看到。(群玉山、瑤臺均為神話中西王母的居處。)
第二首的大意是，紅艷的牡丹承受雨露，猶如貴妃之受恩寵。古代楚王之夢見巫山神女，究屬虛妄的幻境。請問漢代宮殿里有誰比得上眼前的美人呢?只有那新妝扮的趙飛燕而已。(唐代詩人為忌諱，多以漢代喻當(dāng)朝；趙飛燕乃西漢成帝的皇后，古代著名的美女，傳說她身輕似燕，能立在人手托著的盤上跳舞。)
第三首則說，名花與傾國的美人互相輝映，使君王高興得帶笑地看個不夠。在沉香亭倚著欄桿欣賞名花和美人，不論有多少春愁和春恨，都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每次我到西安，必游覽興慶宮公園，在沉香亭畔徜徉。這時，李白的《清平調(diào)》就會不時地在我的腦際和耳邊縈繞。
沉香亭建于宮南龍池的東岸，原全部為沉香木建筑，故名。現(xiàn)在的新建筑雖然不再是沉香木的了，但琉璃瓦頂，雕梁畫棟，亭之四周建起牡丹花壇，多少恢復(fù)了昔日盛時的豐彩。徜徉在沉香亭畔，想起詩人坎坷的一生，真是別有一番難以名狀的滋味啊!
此恨綿綿無絕期
唐玄宗在位四十四年，是唐代在位最長的一個皇帝。他先后用了兩個年號:“開元”和“天寶”，標(biāo)志著唐代由盛到衰的過程。前期，他年輕有為，勵精圖治，開創(chuàng)了中國歷史上有名的“開元盛世”。后期，特別是寵幸楊貴妃以后，他看到天下太平，便貪圖享樂，不理朝政，于是壞人當(dāng)?shù)?，忠良鉗口，終而導(dǎo)致了“安史之亂”。
唐玄宗李隆基與貴妃楊玉環(huán)之間的羅曼史是唐代詩人創(chuàng)作中最常見的主題之一。在這些作品中，最完美而最具有代表性的，是中唐詩人白居易(772-846)的《長恨歌》。我在西安，每當(dāng)游覽興慶宮公園，尤其是游覽華清池公園的時候，《長恨歌》中的一些千古傳誦的麗句便會逐段逐段地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
華清池公園位于西安以東二十五里的驪山腳下，是唐代著名的華清宮遺址。這里是唐玄宗當(dāng)年攜帶楊貴妃朝夕游樂的地方。
著名的“貴妃池”傳說是楊貴妃當(dāng)年入浴的地方，(池上的“飛霞閣”相傳是她浴罷梳妝和晾發(fā)處)，現(xiàn)在已成歷史陳跡任人游覽。那里正在大興土木。一些歷史上有名的建筑，包括《長恨歌》中提及的“長生殿”，也在計劃重建中。
在一面寬大的白粉墻上，我看見現(xiàn)代書法家用渾厚凝重的拳頭般大小的字體，把《長恨歌》的全文寫在上面。
全詩通過對李楊悲歡離合，生離死別的愛情悲劇的描寫，從側(cè)面反映出從“開元盛世”到“安史之亂”這一歷史時期。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比姷酱诉_到高潮，遂以“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二句戛然而止。這就是此歌之題為“長恨”的原因。
白居易不愧是一位敘事抒情的高手。在一篇剪裁適度的敘事長詩中，充溢著感染力極強的浪漫主義情愫。詩以喜劇開始，而以悲劇告終?？磥?，詩人原意是對李隆基后期的荒淫和昏瞆進行諷喻和鞭撻的，但創(chuàng)作的結(jié)果，字里行間卻對李楊的愛情流露出掩飾不住的同情和歌頌。這就使得這首詩在主題思想上存在著一大矛盾，因而成了自唐以來直到今天人們爭論不休的問題。
不過，就史實而論，李楊之間的羅曼史，實際上是唐代皇家生活中的一段丑聞。楊玉環(huán)原是李隆基兒子壽王李瑁的妃子。李隆基為了把自己的兒媳搞到手，先將楊玉環(huán)送進太真宮當(dāng)了幾年女道士，以掩人耳目。到李隆基冊封楊玉環(huán)為貴妃時，楊正值二十多歲的妙齡，而李卻已是年近六旬的老頭了。
吟詠這一主題的詩作很多，而且各人的立論和角度也不盡相同，讓我們讀讀唐代其他著名詩人的有關(guān)作品，從中了解一下他們對這一故事的看法，可能是有趣的。
杜牧(803-853)的《過華清宮》(其一):
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楊玉環(huán)生長于南方，喜吃鮮荔枝。荔枝是一種容易腐爛變味的水果(荔枝原名離枝，意即離枝易腐)。唐玄宗為了取悅貴妃，便下令從荔枝產(chǎn)地(一說四川，一說廣東，以前說較為可信)到長安沿途設(shè)驛站，備快馬，差人限期一站接一站地騎馬飛奔將鮮荔枝送到長安來。這首詩正是對這件帝王為自己享樂不惜勞民傷財?shù)氖逻M行有力的諷刺。
杜甫(712-770)在他著名的《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長詩中，訴說他一早經(jīng)過驪山腳下，歷數(shù)唐玄宗、楊貴妃和他們的近臣親信們在華清宮過著極端奢侈淫樂的生活，與宮外人民的生活形成鮮明的對比時，發(fā)出了這樣震撼人心的絕唱: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榮枯咫尺異，惆悵難再述。
一生遺恨系心腸
到西安探訪李楊愛情軼事，不能不去馬嵬坡憑吊一下楊貴妃墓。馬嵬坡在距西安以西一百多華里的興平縣境內(nèi)，楊墓就在柏油公路不遠處，有長途汽車可通。記得五十年代我首次去時，那還是掩沒在榛莽中的一座荒墳，但一向當(dāng)?shù)厝舜蚵牼秃苋菀渍业剿?div style="height:15px;">
陜西民間有一個古老的傳說，據(jù)說在婦女的搽臉粉中混入一點楊貴妃墓上的黃土，就會使皮膚變得特別白嫩。因此，由于墳頭上的黃土經(jīng)常被人挖走，以致變低的墳頭時常需要培土加高。
我去馬嵬坡時，楊貴妃墓已成了陜西省的一件重點保護文物。墓體已全部砌上了磚，墓前立有一座古式牌坊，上寫:“唐楊氏貴妃之墓”。整個墓地已被一道磚墻圍起來了。這對民間取土的風(fēng)習(xí)無疑是一大障礙。但我也無從知道，這個古老的風(fēng)習(xí)是否還在民間流行。
據(jù)野史記載，貴紀(jì)剛被縊死，從南方進貢的鮮荔枝也剛送到。未知是否確有其事，也許這只是后人的一種假想中的嘲諷罷了。又傳說皇家的隊伍西去后，人們打掃馬嵬坡驛站，一個姓錢的驛卒，在墻下拾得一只錦襪。襪上繡有一對彩色的并蒂蓮花，無疑它是楊貴妃的遺物。遠近的人們風(fēng)聞后競相前來觀賞，使拾得錦襪的驛卒頗賺了一筆觀賞費。
還有一則紀(jì)事說，“安史之亂”平定，長安收復(fù)，玄宗從成都回京，想將貴妃的遺體遷出隆重改葬。但這時政權(quán)已掌握在他兒子肅宗手中，他已當(dāng)了有名無權(quán)的太上皇。由于肅宗的反對，他只得密令心腹宦官偷偷移葬。挖開墳?zāi)挂豢?，尸體肌膚已腐，只見胸前佩戴的一個絲織香囊還完好無損。(香料有防腐殺蟲作用)?；鹿偃∠孪隳?，并向錢姓驛卒買下那只錦襪，將這兩件貴妃遺物獻給玄宗作紀(jì)念。玄宗見后，睹物思人，悲傷不已。
這詩的大意是說，玄宗徒然聽說死去的貴妃住在海外的仙山上，他們“愿生生世世為夫婦”的誓言來生能否實現(xiàn)尚難預(yù)料，但今生算是徹底無望了。在西逃的途中，夜晚只能聽到禁衛(wèi)軍寂寞的打更聲，再也不能象昔日深宮中特設(shè)的雞人給皇帝報曉了。想當(dāng)年七夕之夜他倆以為可以永世相守，而嘲笑牛郎織女只能一年一度相會；卻沒想到在馬嵬坡前六軍不肯前進，逼殺了貴妃。玄宗雖然當(dāng)了四十多年的皇帝(一紀(jì)為十二年)，但還比不上一個普通老百姓能和自己的妻子白頭偕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