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鴻
文圖兼具,是訪談錄《讀書與藏書》的明顯特色。圖既有綠茶的手繪圖,也有他拍攝的照片。尤其是他鏡頭里的名家書房,或一面書墻,或書柜一角,或兼有書桌與書柜,或縱觀整間書房。不管如何取景,書都是當仁不讓的主角。綠茶的新著展示的是空間有限、想象無限的書世界。
書給人的潤澤與人對書的感情
在綠茶與眾文化名家的一問一答中,展示的既是各有不同的閱讀史,更是路徑不一的成長史。他們是如何在書籍的影響下成長起來的?他們享用過哪些書籍賜予的潤澤?書房里的不同書籍分別給予他們怎樣的影響?
雙序齋里被鎖在保險柜里的一萬多通名人信札,是方繼孝可一而再、再而三,甚至不斷品讀的,它們是無法被取代的存在。喬治·奧威爾的《1984》對胡洪俠來講意義非凡,這本給他帶來強烈震撼的反烏托邦小說,讓他思考歷史分水嶺上人們的選擇問題。對宋杰來講,英國學者麥金德的《歷史的地理樞紐》給素來有三國軍事情結(jié)的他以很大的啟發(fā)。楊早認為對他影響最大的作家,當屬魯迅和汪曾祺。閱讀他們的作品,在親近古典的同時又能結(jié)合現(xiàn)實。肖復興認為,如果當年沒有讀到馬爾茲《馬戲團到了鎮(zhèn)上》,沒有這本書帶給他的文學啟蒙,他不一定會走上文學創(chuàng)作之路。
書給人的潤澤與人對書的感情,并非三言兩語說得清楚。綠茶深知于此,并盡力探尋其中的深意與趣味。這正是訪談錄散發(fā)魅力的重要緣由。亦或者說,正是訪談的難為之處。受訪者,固然是應允接受采訪的,固然是以書為核心話題的,可是談論閱讀時的狀態(tài)、談論書籍時的心緒,與綠茶的臨時調(diào)動不無關聯(lián)。綠茶別無他法,亦無需他法。他最大的“法”不是言辭的藝術,而是與受訪者質(zhì)地相近的愛書之心。因為彼此相仿,讓他在提及名家的成就時,有仰望姿態(tài)的敬服;論及名家的愛書性情時,有感同身受的惺惺相惜;眺望閱讀之路的未來時,有無需贅言的相伴相隨。
一本成長之書,一本時間之書
名家們關于書房有何值得回味的一家之言?若有,是否可以被他人視作創(chuàng)設自己精神空間的借鑒?
陳平原認為,不同的書房有不同的書房小徑。所謂小徑,就是自己的知識地圖,就是在書房這個空間里,各種各樣的小路會通到什么地方。這與主人閱讀愛好或收藏方向有關?!靶健币辉~既通俗易解且生動有趣,讀者見之定會會心一笑。這種小徑,是方繼孝的名人信札,跨度從一八四零年到新中國成立前;是胡洪俠的“外國人看中國”系列藏書,和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文化熱有關系;是解璽璋讀了二十年的《飲冰室合集》,它給予喜愛它的人靈感,甚至提供答案。陳平原口中的小徑,與止庵所言的地圖相似。“讀書這事,腦子里得有一張地圖,最好對一個門類有一個地圖感。”不同名家對書房或閱讀有相近的觀點或體驗,他們是不曾謀面的知音。與其說連接彼此的是綠茶的采訪,倒不如說是怡人的書香。
不同的受訪者,若不約而同地談及同一個前輩作家與同一部經(jīng)典著作,恰恰是書籍無窮魅力的最好體現(xiàn)。讀書是私事,亦有許多內(nèi)在的共同屬性?!蹲x書與藏書》是展示受訪者的個性之書,也是同氣相求的共性之書。二者共存不僅不矛盾,反而讓書籍更顯深刻的內(nèi)涵,讓閱讀之美更有穿透力與感染力。訪談的時刻是當下,講述與書籍、書房有關的點點滴滴則是過去。訪談結(jié)束后回返個人在書房中的靜謐時刻,則是可以想見的未來。這是一本閱讀之書,是一本成長之書,也是一本時間之書。在曾經(jīng)稚嫩如今淡定的時間長河里,在好書不離不棄的陪伴下,他們收獲了別樣、自洽、豐富的書香人生。
讀書與藏書相互成全
作為藏書、讀書、寫書的私人場所,書房的重要性與私密性不言而喻。與書店相比,書房更顯個性化。藏書的數(shù)量與組成是值得探究的深邃。與圖書館相比,書房是微型的,其大小與布局均與主人性情、喜好密不可分。對日日出入其間的主人來講,書房實際是他們獨一無二的精神家園。正因為如此,每個書房都有其不同的特質(zhì)。正如綠茶所言,“書房是讀書人的精神空間,每個讀書人都以自己的方式構(gòu)建這個空間,傳達出書房主人的志趣和情趣?!彼綄ぁ⒃L問的是藏書之處,也是藏心之所。
癡迷、沉浸、陶醉,可以說是27位文化名家身上共同的特質(zhì)。即便如此,他們談及心愛的書籍時,言辭中是見過世事風煙的淡定、是書海遠行過后的從容。書籍是他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生活教會他們很多,書籍同樣教會他們很多。在生活這部大書與書房許多小書的濡染下,他們從青澀到成熟、從狹隘到大氣。時至今日,依然執(zhí)著地愛著,依舊與書朝夕相伴,書在心中的分量更勝往昔。正如趙蘅言簡意賅的論斷——“我家最大的財富就是書”。
讀得多了,自然就有了或多或少的藏書。有了藏書或藏書多了,讀書就有了更大可能與機緣,讀書在生活中所占比重越來越大。由此可知,一般情況下,讀書與藏書是相互成全的關系。讀得越多,藏得越豐。藏得越豐,讀得越多。誠如陸游詩中所言:“萬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曉送流年?!边@樣的日子,是鄭培凱、陳平原、韋力、羅新、梁鴻諸先生正在享受的,也是許多愛書人無比向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