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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述》明 王廷相
《雅述》
明 王廷相
王廷相(1474-1544),字子衡,號浚川。明朝潞州(今長治市)人,明代著名文學家、哲學家。王廷相自幼聰慧,文才顯現(xiàn)。弘治八年(1495)21歲鄉(xiāng)試中舉,十五年(1508)28歲中進士及第,授庶吉士并被選入翰林院,曾任兵科給事中,輔助處理奏章,后因得罪大宦官劉瑾,被貶為地方任都察院副都御史(中央執(zhí)法官)并巡撫四川,后又升為兵部左、右侍郎(兵部副長官),最后升為任南京兵部尚書。
原序
仲尼沒而微言絕:異端起而正義鑿。斯道以之蕪雜,其所由來漸矣。非異端能雜之,諸儒自雜之也。故擬議過貪,則援取必廣;性靈弗神,則詮擇失精,由是旁涉九流,淫及緯術,卒使牽合傳會之妄,以迷乎圣人中庸之軌。故曰非異端能雜之,諸儒自雜之也。予自知道以來,仰觀俯察,驗幽覈明,有會于心,即記于冊。三十余年,言積數(shù)萬。信陽無涯孟君見之曰:“義守中正,不惑非道,此非慎言其余乎!”逐以慎言名之。類分為十三篇,附諸集,以藏于家。嗟乎!講學以明道為先,論道以稽圣為至。斯文也,間於諸儒之論,雖尠涉於刺辯,其於仲尼之道,則衛(wèi)守之嚴,而不敢以異論雜之,蓋確如也。知我罪我,其惟春秋。敢竊附于孔氏之徒云。時嘉靖丁亥冬十二月望日,浚川王廷相序。
道體篇
道體不可言無,生有有無,天地未判,元氣混涵,清虛無間,造化之元機也。有虛即有氣。虛不離氣,氣不離虛,無所始、無所終之妙也。不可知其所至,故曰太極;不可以為象,故曰太虛。非曰陰陽之外有極有虛也。二氣感化,群象顯設,天地萬物所由以生也,非實體乎!是故即其象,可稱曰有;及其化,可稱曰無。而造化之元機,實未嘗泯。故曰,道體不可言無(生有有無)。
有形亦是氣,無形亦是氣,道寓其中矣。有形生氣也,無形元氣也。元氣無息,故道亦無息。是故無形者道之氐也;有形者道之顯也。
山澤水土,氣皆入乘之,造化之大宅也,故洪而育物。氣乘之無息,故育物而無息。生而循化者,造化之小物也,與日俱銷矣。氣不得久而乘之也,盡化其初,氣乃已。
天地之始,靜而無擾,故氣化行焉?;幔瑒佣衅?,故種類相生焉。種類繁則氣擾而化生之機息矣。然有之者,肖翹之屬也。
象者氣之成,數(shù)者象之積。
氣、物之原也;理、氣之具也;器、氣之成也。易曰:“形而上者為道,形而下者為器?!比恢^之形,以氣言之矣。故曰,神與性乃氣所固有者,此也。
天者、太虛氣化之先物也,地不得而并焉。天體成則氣化屬之天矣;譬人化生之后,形自相禪也。是故太虛真陽之氣感於太虛真陰之氣,一化而為日、星、雷、電,一化而為月,云、雨、露,則水火之種具矣。有水火則蒸桔而土生焉。日滷之成鹺,水煉之成膏,可類測矣。土則地之道也,故地可以配天,不得以對天,謂天之生之也。有土則物之生益眾,而地之化益大。金木者,水火土之所出,化之最末者也。五行家謂金能生水,豈其然乎!豈其然乎!
木石之有火,母藏於子也。求其化始,日、火宗也,星、火隕也,雷、火擊也,皆能焚灼,此火之元氣也。謂木能生火,是以子掩其母,非化理本然之序矣,大觀造化者所不取焉。
木濕不燧,陰過陽也;木朽不燧,陽過陰也?;鹨舱摺㈥庩柕弥兄c
有太虛之氣而后有天地,有天地而后有氣化,有氣化而後有牝牡,有牝牡而後有夫婦,有夫婦而後有父子,有父子而後有君臣,有君臣而後名教立焉。是故太虛者、性之本始也;天地者、性之先物也;夫婦、父子、君臣、性之後物也;禮義者,性之善也,治教之中也。
陰陽在形氣,其義有四:以形言之,天地、男女、牝牡之類也;以氣言之,寒暑、晝夜、呼吸之類也;總言之,凡屬氣者皆陽也,凡屬形者皆陰也;極言之,凡有形體以至氤氳蔥蒼之氣可象者皆陰也,所以變化、運動、升降、飛揚之不可見者皆陽也。
日曝濕而氣生,陰從陽也;口呵石而水生,陽從陰也。
有聚氣,有游氣,游聚合,物以之而化?;瘎t育,育則大,大則久,久則衰,衰則散,散則無,而游聚之本未嘗息焉。
氣通乎形而靈。人物之所以生,氣機不息也。機壞則魂氣散滅矣,惡乎靈!有附物而能者,亦乘其氣機者也。頃亦散滅而巳矣。故鬼者、歸也,散滅之義也。子路問死,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子貢問死而有知,孔子曰:“賜也!爾終當自知之,未晚也!”夫仲尼圣者也,豈不能如后儒之辨乎!而終不言者,圣人之意,可以識矣。
莊子曰:“百昌皆生於土,皆歸於土,土者所以始萬物而終萬物也?!钡靡?,而未盡焉。物有不生於土者矣;不如氣焉,出於機,入于機,至矣哉!
天內(nèi)外皆氣,地中亦氣,物虛實皆氣,通極上下造化之實體也。是故虛受乎氣,非能生氣也。理載於氣,非能始氣也。世儒謂理能生氣,即老氏道生天地矣。謂理可離氣而論,是形性不相待而立,即佛氏以山河大地為病,而別有所謂真性矣,可乎不可乎!由是,本然之性超乎形氣之外,太極為理而生動靜、陰陽,謬幽誣怪之論作矣。
氣至而滋息,伸乎合一之妙也。氣返而游散,歸乎太虛之體也。是故氣有聚散無滅息。雨水之始,氣化也;得火之炎,復蒸而為氣。草木之生,氣結也;得火之灼,復化而為煙。以形觀之,若有有無之分矣,而氣之出入於太虛者,初未嘗滅也。譬冰之於海矣,寒而為冰,聚也;融澌而為水,散也。其聚其散,冰固有有無也,而海之水無損焉。此氣機開闔有無生死之說也。三才之實化極矣。
陰陽、氣也,變化、機也,機則神,是天地者萬物之大圓也。陰陽者、造化之橐鑰也。水、火、土、陰陽之大用也。故氣得土之郁而含,得水之潤而滋,得火之燥而堅。氣有翕聚,則形有萌蘗,而生化顯矣。氣有盛衰,則形有壯老,而始終著矣。
氣得濕而化質(zhì),生物之涂也,百昌皆然矣。氣之靈為魂,無質(zhì)以附縻之則散。燈火離其膏木而光滅是矣。質(zhì)之靈為魄,無氣以流通之則死。手足不仁,而為痿痹是矣。二者相須以為用,相待而一體也。精也者、質(zhì)盛而凝,氣與力同科也,質(zhì)衰則踈弛而精力減矣。神也者、氣盛而攝,質(zhì)與識同科也,氣衰則虛弱而神識困矣。是故氣質(zhì)合而凝者,生之聽由得也;氣質(zhì)合而靈者,性之所由得也。
萬物巨細柔剛,各異其材。聲色、臭味,各殊其性。閱千古而不變者,氣種之有定也。人不肖其父則肖其母;數(shù)世之后,必有與祖同其體貌者,氣種之復其本也。
陰陽也者,氣之體也,闔辟動靜者,性之能也。屈伸相感者機之由也。缊絪而化者,神之妙也。生生不息,門門如不得已者命之自然也。
有太虛之氣,則有陰陽。有陰陽則萬物之種一本皆具。隨氣之美惡大小而受化,雖天之所得亦然也。陰陽之精,一化而為水火,再化而為土,萬物莫不藉以生之,而其種則本于元氣之固有,非水火土所得而專也。上世論五行以材用,取其養(yǎng)民之義也。故曰天地之生財也,本不過五,圣人節(jié)五行則治不荒。后世以五行論造化,戾於古人之論遠矣,誕矣!水、火、土,似也,昆蟲、草木、金石,厥生類也,假借於造化,何居始也小儒異端鑿之,終也大儒大賢信之,壞人心之正,亂六經(jīng)之言,吾為仲尼嗟哉!
氣者造化之本,有渾渾者,有生生者,皆道之體也。生則有滅,故有始有終。渾然者充塞宇宙,無跡無執(zhí)。不見其始,安知其終。世儒止知氣化,而不知氣本,皆於道遠。
離氣無道,離造化無道,離性情無道。
乾運篇
乾運之度,七政之躔,有常次也,故天之象數(shù)可得而推。風霆流行,變異突出,無機兆也,故天之神用不可得而測。
陰不離于陽,陽不離于陰,曰道。故陰陽之合,有賓主偏勝之義。而偏勝者恒主之,無非道之形體也。日陽精,星陽余,風陽激,雷陽奮,電陽泄,云陽乘;月陰精,辰陰余,雨陰施,雪如之,露陰結、霜如之,皆性之不得已而然也。故造化之道,陽不足、陰有余,而陰恒宗陽;陽一陰二,而陰恒舍陽。
四時寒暑,其機由日之進退,氣不得而專焉。日南至而寒甚,北至而暑甚,所積既深,不可驟變也。日出而蒼涼,夜陰之積未遽消,光不甚于旁達也。日中而暄熱,晝陽之積盛,光復熾於下射也。陰雨之氣,雖夏亦寒;晴明之日,雖冬亦熱,此不可以時拘者也。向陽多暖,背陰多寒;洼下春先,高峻雪積,此不可以南北大分拘者也。雖然,亦由日之氣得行與否耳!斯皆變也,非常也。
雹之始雨也,感于陰氣之冽,故旋轉凝結以漸而大爾。其陰陽之濁而不和者與謂蜥蜴所為者,得乎哉!
陰遏乎陽,畜之極轉而為風。大遏則大吹,小遏則小吹。夏無巨風者,陽盛之極,陰不能以遏之也。陽伏于陰,發(fā)之暴聲而為雷。其聲緩者,厥伏淺;其聲迅者,厥伏固。冬而雷收其聲者,陰盛之極,陽不得以發(fā)之也。時有之者、變也,非常也。
雪之始、雨也,下遇寒氣乃結?;ū亓?,何也氣種之自然也。草木枝干花葉,人耳目口鼻,物蹄角羽毛,胡為而然耶氣各正其性命,不得已而然爾。應陰數(shù)有諸曰:傳會之擬矣,孰主宰為之。花萼亦有然者矣。四出、五出、六出同時而成,又奚應哉!
人之世也近,天地之世也久,是故先者罔以審而稽也;后者難以俟而證也。惟跡與理,可以會通矣。山石之欹側,古地之曾傾墜也。山有壑谷,水道之蕩而日下也。地有平曠,水土之漫演也。高峻者日以剝,下平者日以益,江河日趨而下,咸勢之不得巳也夫!
三垣十二舍,經(jīng)星終古不移,天亦有定體矣。曰浮氣戴之,寧無一之變動也乎
星之隕也,光氣之溢也,本質(zhì)未始窮也,隕而即滅也。天之辟至于今,經(jīng)緯之象盡矣。隕而散滅者,光氣之微者也。墮而為石,感地氣而凝也,陰陽妙合之義也。上下飛流不齊者,隕之機各發(fā)于所向也,如進激而噴也。
天亦有定體,遠不可測也。觀恒星河漢終古不移,可以驗之。七曜麗天,而非附天也,故自為運行。其動也乘天之機也,雖遲速不齊,皆順天。
日中暗黑,非地影也。質(zhì)有查滓,不受日光者爾。月行九道,勢有高下東西。果由地形,則人之視之,如鏡受物,影當變易。今隨在無殊,是由月體,而匪外入也。(月與日火皆外景,安能受物!)
天體近極者高,遠極者下。黃道橫斜交絡,故日行近極則光之被於人者久,故晝長夜短而氣暑:遠極則光之被於人者不久,故晝短夜長而氣寒。行兩極之中,則晝夜均而氣清和,何也?日、大火也,近人則暑,而遠人則寒也。是故陰陽過盛,四時寒暑,咸日之進退主之。謂氣自有升降,何待日遠近乃成寒暑!謂地有四游,何人去極無有高下!
兩儀未判,太虛固氣也。天地既生,中虛亦氣也。是天地萬物不越乎氣機聚散而已。是故太虛無形,氣之本體,清通而不可為象也。太虛氤氳,萬物化醇,生生而不容以息也,其性命之本原乎!
天之運無已,故無度數(shù),以日行所歷之數(shù)為之。日行三百六十五日有余與天會,故天之度有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也。是日與度會為一日,與月會為一月,與天會為一歲。月之晦、朔、弦、望,歷于日之義也。月會日而明盡,故曰晦;初離日而光蘇,故曰朔;月與日相去四分天之一,如弓之張,故曰弦;月與日相去四分天之二,相對,故曰望。
向月熟摩其蛤,則水生,謂之方諸。向日熟摩其鑒,則火生;謂之夫遂。相云甚遠,而相感甚連,精之至也。
作圣篇
作圣之涂,其要也二端而已矣:澄思寡欲以致睿也;補過從義以日新也。卒以成之,曰誠。
事物沓至,惟有道者能御之,蓋心虛而氣和爾。心虛無先物間之,氣和無客意撓之。無間故能公,無撓故能平,君子可以御天下矣。
從容純熟,與道脗合,化也。學至于化,大之跡泯矣。而曰化而後能有其大,何也大有跡也,猶有事於外也。在外猶有存亡也,安能保而有之?;瘎t斂於精,貫於一矣。其出入由我也,故謂之有。
萬物累天址,而天地不以為功,故化育不息。天地累圣人,而圣人以為己分,故窮達一道。
圣人之道,貫徹上下。自灑掃應對,以至均平天下,其事理一也。自格物致知,以至精義入神,其學問一也。自悅親信友,以至過化存神,其感應一也。故得其門者,會而極之;異其涂者,由之而不知也。古之人寧學圣人而未至,不欲以一善成名。予竊有慕焉耳。
大識者外偽不能累;大氣者外侮不能動;大德者外物不能遷。
決擇以真,其道乃諄矣;弘毅以安,其德乃天矣;變化以微,其幾乃神矣。
義方以別眾宜,智圓以周眾志,故圣人合道。
圣人弭事於未然,先幾也,仁智之道深矣。其次、幾動而圜之,得失半也。徵於聲色者下也,亦末之也已。
行一不義,殺一不辜,得天下而不為,非有死而后已之志下能也,蓋絕於仁者矣。
天下之變故,其聚也不可紀,其散也不可一,其來也不可豫,其去也不可逐,其顯設也不可跡,其倚伏也不可究。執(zhí)一德,寧—隅者御之,所不達者廣矣。闉厄遄至,幾於日中冥蔀矣。惟圣人之道術,不固挈於一,而參之,而衡之,而交舞之,而翕張之,而遲速之,而隱括之,譬百川委委,各至於海也。濟務長功,安有窮巳。故曰: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與於此!
仁者與物貫通而無間者也。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天地之仁也。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圣人之仁也。故物各得其所謂之仁。
圣人道德之宗正,仁義禮樂之宰攝,世固不獲見之矣。其次,莫如得亞圣者,契道之真,以命令於一世焉。其次,莫如得大賢,嚴於守道,不惑于異端九流,以亂道真焉。下此,隨波徇俗,私智害正者,純疵交葛,吾不知其裨於道也。
人心之靈,貫徹上下。其微妙也,通極于鬼神;其廣遠也,周匝於六合。一有所不知,不足謂之盡性。命則天道發(fā)育萬物者,人不得而與焉。然其情狀變化,不能逃吾所感之通。故圣人窮理盡性,以至於命。
或曰:萬物變化於帝則而不知,何也曰:欲其知,則非化矣。圣人不伐功、不歸德,下以心語人,行於不得已之區(qū),宅於無所利之涂,不知天下暗而移、忽而變矣,夫誰其知之!此之謂神幾。
道無定在,故圣人因時。堯舜以禪授,湯武以征伐,太甲、成王以繼序。道無窮盡,故圣人有不能。堯舜之事,有羲軒未能行者;三代之事,有堯舜未能行者。
大人治國,周於智而達於幾:視之近若不足,施之遠則有余;即之一若不及,參之萬則適均。下士治國,求快於目前,而遠則有遺;騁志於一偏,而周則或缺,見小而幾迷也。
圣人之心,未嘗忘天下,仁也。耳聞目擊,不忍民之失所也,故隨其所遇,盡心力而為之。舍之則藏,道不合而即去,然亦無固必矣。沮溺之徒則自私,墨翟之徒則失己,要皆固執(zhí)於一隅也。
圣人心有是神,則觸處洞然,故曰聲入心通。圣人心有是理,則隨感而應,故曰左右逢原。
人能體大舜有天下不與之心,則舉世之利益不足動矣。人能體大舜善與人同之心,則一已之智能不足恃矣。
人與天地、鬼神、萬物一氣也,氣一則理一,其大小、幽明、通塞之不齊者,分之殊耳。知分殊、當求其理之一;知理一、當求其分之殊。故圣人與天地合其德,與鬼神合其吉兇,與萬物合其情性,能同體故爾。
或問生,曰:氣機也。問死,曰:氣機也。孰機之曰:大化呼吸之爾。物不求化而化至,故物生而不感;化不為物而物成,故化存而不任。不任者,順而應,無意而游,澹而和樂者也,天之道也。是故圣人之於物也,無喜、無怒、無好、無怨、無得、無喪、無智、無功。
順事者、無滯者也。知時者、應機者也。故圣哲如神。
“敬以直內(nèi),義以方外”,見圣人無私智之擾。“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見圣人循自然之天。
無我者、圣學之極致也。學之始,在克己寡欲而已矣。寡之又寡,以至于無,則能大同于人而不有已矣。雖天地之度,不過如此。
問成性篇
問:成性王子曰:人之生也,性稟不齊,圣人取其性之善者以立教,而后善惡準焉,故循其教而行者,皆天性之至善也。極精一執(zhí)中之功則成矣。成則無道而非善也。故曰:“成性存存,道義之門?!?div style="height:15px;">
未形之前,不可得而言矣,謂之至善,何所據(jù)而論既形之后,方有所謂性矣,謂惡非性具,何所從而來程子曰:“惡亦不可不謂之性”,得之矣。
性者緣乎生者也,道者緣乎性者也,教者緣乎道者也。圣人緣生民而為治,修其性之善者以立教,名教立而善惡準焉。是故敦於教者,人之善者也;戾於教者,人之惡者也。為惡之才能,善者亦具之;為善之才能,惡者亦具之。然而不為者,一習於名敖,一循乎情欲也。夫性之善者,固不俟乎教而治矣。其性之惡者,方其未有教也,各任其情以為愛憎,由之相戕相賊,胥此以出,世道惡乎治,圣人惡乎不憂。故取其性之可以相生相安相久而有益於治者,以教后世,而仁義禮智定焉。背于此者,則惡之名立矣。故無生則性不見,無名教則善惡無準。
識靈於內(nèi),性之質(zhì)。情交於物,性之象。仁義中正所由成之道也。
性之本然,吾從大舜焉,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而已。并其才而言之,吾從仲尼焉,性相近也,習相遠也而已。側隱之心,怵惕於情之可怛;羞惡之心,泚顙於事之可愧,孟子良心之端也,即舜之道心也??谥段?,耳之於聲,目之於色,鼻之於嗅,四肢之於安逸,孟子天性之欲也,即舜之人心也。由是觀之,二者圣愚之所同賦也,不謂相近乎由人心而辟焉,愚不肖同歸也;由道心而精焉,圣賢同涂也,不為遠乎。夫是道之擬議也,會準於三才,參合於萬物,圣人復起,不易吾言矣。
道化來立,我固知民之多夫人心也,道心亦與生而固有。觀夫虎之負子,烏之反哺,雞之呼食,豺之祭獸,可知矣。道化既立,我固知民之多夫道心也,人心亦與生而恒存。觀夫飲食男女,人所同欲;貧賤夭病,人所同惡,可知矣。謂物欲蔽之,非其本性,然則貧賤夭病,人所愿乎哉!
存乎體者,氣之機也,故息不已焉。存乎氣者,神之用也,故性有靈焉。體壞則機息,機息則氣滅,氣滅則神返。神也返矣,於性何有焉!
或問:人心靜未感物之時,可以驗性善,然乎?曰:否。大舜孔子吾能保其善矣,盜跖陽虎吾未敢以為然。何也發(fā)于外者,皆氐乎中者也,此物何從而來哉又假孰為之乎?謂跖也、虎也、心靜而能善,則動而為惡,又何變之遽夫靜也但惡之象未形爾,惡之根乎中者自若也,感即惡矣。諸儒以靜而驗性善者,類以圣賢成性體之也。以已而不以眾,非通議矣。
或曰:“子以生之埋釋性,不亦異諸儒乎”曰:“諸儒避告子之說,止以理言性,使性之實不明於天下,而分辨於后世,亦夫人啟之也?!痹唬骸白雍我援??”曰:“吾有所據(jù)焉爾。易曰:‘窮理盡性’,謂盡理可乎?孝經(jīng)曰:‘毀不滅性’,謂不滅理可乎明道,定性書之云,謂定理可乎故曰:氣之靈能,而生之理也;仁義禮智,性所成之名而巳矣?!?div style="height:15px;">
氣附於形而稱有,故陽以陰為體。形資於氣而稱生,故陰以陽為宗。性者陰陽之神,理生於形氣,而妙乎形氣者也。觀夫心志好惡,魂魄起滅,精矣相待而神。是故兩在則三有,一亡則三滅。
氣不可為天地之中,人可為天地之中。以人受二氣之沖和也,與萬物殊矣。性不可為人之中,善可為人之中。氣有偏駁,而善則性之中和者也。是故目之於色,耳之于聲,鼻之於臭,口之於味,四肢之於安逸,孟子不謂之性,以其氣故也。剛善柔善,周子必欲中焉而止,以其過故也。
天地之化,人生之性中焉而已。過陰過陽則不和而成育;過柔過剛則不和而成道。故化之太和者,天地之中也;性之至善者,人道之中也。故曰:“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求止於至善而已矣。
君子行仁必主於義,則事無不宜而仁矣。仁無義以持之,或固於不忍之愛,而反以失其仁。故君子任道不任情。
氣神而精靈,魂陽而魄陰也。神發(fā)而識之遠者,氣之清也。靈感而記之久者,精之純也。此魂魄之性,生之道也。氣衰不足以載魄,形壞不足以凝魂,此精神之離,死之道也。
見聞篇
見聞梏其識者多矣。其大有三:怪誕,梏中正之識;牽合傳會,梏至誠之識;篤守先哲,梏自得之識。三識梏而圣人之道離矣。故君子之學,游心於造化之上,體究乎萬物之實,求中立至誠之理而執(zhí)之。聞也、見也、先哲也,參伍之而已矣。
具神明之性者,學道之本也。天不畀之以神明,命也。天與之神矣,而不學以充之,是自棄者也。學矣,襲謬踵陋,不能致精以合天人,是挈明入昧也。二者皆負于天者也,是以君子咎之。寡神識而限于命者,君子弗咎也。
事物之實覈於見,信傳聞者惑;事理之精契于思,憑記問者粗;事機之妙得於行,徒講說者淺,孔門之學:多聞有擇,多見而識也;思不廢學,學不廢思也;文猶乎人,而歉躬行之未得也。后之儒者,任耳而棄目,任載籍而棄心靈,任講說而略行事,無怪乎駁雜日長而蔽其涂矣。
學道而寡通變,則無順施之政;為政而離經(jīng)術,不過徇俗之才,此道學、政術歧而二涂矣。故學求適用,而政自道出,則幾也。物各得其分謂之仁;事適其宜謂之義;周群倫之情謂之智;其實以御物謂之誠。是道也,學之能裕於已,則禮樂刑政一以貫之而無不可施矣,此孔孟之學術也。
世之學者所入之涂二;穎敏者易解悟,每暗合於道,故以性為宗,以學為資;篤厚者待資藉,始會通於道,故以學為宗,以純?yōu)橘Y。由所遺異,故常相詆焉。皆非也。孔子曰:“默而識之,學而不厭,何有于我!”於己也不有焉,又何詆入也歟
夢,思也、緣也,咸心之跡也。夢較勝否,斯驕吝之心未滅已;夢較利,斯忮求之心未滅已。
古人之學也尊師,故道德之成也足以裕己而成化。今之人于友不親焉,況師乎!無怪乎道德之不古若也。或曰:“六經(jīng)周孔典籍炳也。”曰:“此其大法也。其權衡之妙,不可傳者與!其人俱往矣,不可得而親炙矣,此惟默契道體者能之。其次莫如得師友。得也者于道也什九,不得也者於道也什一?!?div style="height:15px;">
學有記誦而能言其義者,施之治事猶扦格焉,與道二故也。情思而能言者,由乎中出矣,行猶有滯焉者,物之變極末盡也,踐履之熟而能言者,內(nèi)外之契周而參伍之變神,言無不實矣,可以宰世可以議道,可以訓遠。
或問學,曰:“明理而躬行之?!闭堃?,曰:“改過?!闭堃妫唬骸皥云渲疚鸺逼鋭?,雖作圣可也?!?div style="height:15px;">
學博而后可約,事歷而後知要,性純熟而後安禮,故圣人教人,講學、力行并舉,積久而要其成焉。故道非淺迫者所可議也。
義然後可以語命,不義則畔道矣。得也謂之道倖,喪也謂之道誅。命云乎哉!命云乎哉!
務高遠而乏實踐之仁,其弊也狂;務執(zhí)古而無泛觀之智,其弊也迂。狂則精實之學可以救之;迂則達變之學可以救之。
義理明,天下無難處之事,固也。緩不能斷,弱不能振,亦明而不能行矣。是故窮理,養(yǎng)才與氣,不可偏一也。窮理在致知之精,養(yǎng)才氣在行義之熟。
學者於道,貴精心以察之,驗諸天人,參諸事會,務得其實而行之,所謂自得也已。使不運吾之權度,逐逐焉惟前言之是信,幾于拾果核而啖之者也,能知味也乎哉!
虛明者.能求萬物之情也已;公忠者.能正萬物之實也巳。虛無物淆故明;忠無物撓故公。虛明也者,智之體也;公忠也者,仁之用也。是故明王修之,則天德而致治;人臣修之,以王道而輔運;學者修之,和禮義而安身。
靜、生之質(zhì)也,非動弗靈。動、生之德也,非靜弗養(yǎng)。圣人知乎此,精之於人事,和之於天性,順之於德義,其機若謀,其成若符,其適若休。常之謂天道,純之謂大德,是謂與神合機,非求於動而能若是哉!世之人知求養(yǎng)而不知求靈,致虛守靜,離物以培其根,而不知察於事會。是故淡而無味,靜而愈寂,出恍入惚,無據(jù)無門,於道奚存乎諺有之曰:“土閉不活,不蘄而埆;水閉不流,不蘄而溲,”言靈之不入也。
學者欲要名於俗,而求異於常,未有不滛於邪說而陷於異流者。陰陽家之足以知天也,五行家之足以知命也,術數(shù)家之足以知人也,皆圣道之蟊賊也,世之惑也久矣,安得推明孔氏之徒而與之共學乎?
耳目之聞見,善用之足以廣其心;不善用之適以狹其心。其廣與狹之分,相去不遠焉,在究其理之有無而已矣!
道無二本,心之理一,故也。事變?nèi)f殊,圣人乃時措。
易即時措之道,隨時變易,無有窮已。故曰:生生之謂易。
貪欲者、眾惡之本,寡欲者、眾善之基。
靜而無動則滯,動而無靜則擾,皆不可久,此道筌也,知此而后謂之見道。天動而不息,其大體則靜,觀於星辰可知已。地靜而有常,其大體則動,觀於流泉可知已.
動靜者、合內(nèi)外而一之道也。心未有寂而不感者,理未有感而不應者,故靜為本體,而動為發(fā)用。理之分備而心之妙全,皆神化之不得已也。圣人主靜,先其本體養(yǎng)之云爾。感而遂通,左右逢原,則靜為有用,非固惡夫動也。世儒以動為客感而惟重乎靜,是靜是而動非,靜為我真而動為客假,以內(nèi)外為二,近佛氏之禪以厭外矣。
潛心篇
潛心積慮,以求精微;隨事體察,以驗會通;優(yōu)游涵養(yǎng),以致自得??嗉眲t不相契而入,曠蕩則過高而無實,學者之大病。無事而主敬,涵養(yǎng)於靜也。有內(nèi)外交致之力,整齊嚴肅,正衣冠,尊瞻視,以一其外,沖淡虛明,無非僻紛擾之思,以一其內(nèi),由之不愧於屋漏矣。此學道入門第一義也。
格物者正物也,物各得其當然之實則正矣,物物而能正之,知豈有不至乎!知至則見理真切,心無茍且妄動之患,意豈有不誠乎意誠則心之存主皆善而無惡,邪僻偏倚之病亡矣,心豈有不正乎!學造於心正,道之大本立矣,而家而國而天下,以此推之可也。
自得之學,可以終身用之。記聞而有得者,衰則忘之矣,不出於心悟故也,故君子之學,貴於深造實養(yǎng),以致其自得焉。
廣識未必皆當,而思之自得者真;泛講未必脗合,而習之純熟者妙。是故君子之學,博於外而尤貴精于內(nèi);討諸理而尤貴達於事。
人心如匱,虛則容,實則否,道義者心之天理也,知之必踐之,以為實而匱之。戾乎道義者,心之私欲也,知之且禁之,以為砂磔而棄之,匱之未盈,猶足容也;故私欲之感,或可以乘隙而入,至於天理充滿,無少虧欠,匱盈而無隙可乘矣,夫安能容。故學者當蓄德以實其心。
或問聞道,曰:“非言語也?!钡玫?,曰:“非見聞也。遂于事而會于心,斯謂之聞;養(yǎng)於中而暢於外,斯謂之得?!?div style="height:15px;">淳厚者學道之基也。輕躁者其天機必淺,學也安望其至道。故變其質(zhì)而後可以言學。
學之大要有三:父子、君臣、夫婦、兄弟、朋友,存乎性義焉;動靜、云為、起居、食息存乎禮則焉;進退、取舍、死生、禍福存乎義命焉,學成而道全矣。圣人盡性弘道,亦不過此。
目可以施其明,何物不視乎!耳可以施其聰,何物不聽乎!心體虛明廣大,何所不能知而度之乎!故事物之不聞見者,耳目未嘗施其聰明也;事理之有未知者,心未嘗致思而度之也。故知之精由于思;行之察亦由於思。
思之精,習之熟,不息焉,可以會通於道;一之,可以入神。
君子之學,博文強記,以為資藉也;審問明辯,以求會同也;精思研究,以致自得也,三者盡而致知之道矣。深省密察,以審善惡之幾也;篤行實踐,以守義理之中也;改過徙義,以極道德之實也,三者盡而力行之道得矣。由是而理有未明,道有未極,非其才之罪也,鹵莽邪僻害之也。是故君子主敬以養(yǎng)心,精義以體道。
明道莫善於致知,體道莫先于涵養(yǎng)。求其極,有內(nèi)外交致之道。不徒講究以為知也,而人事酬應得其妙焉,斯致知之實地也不徒靜涵以為養(yǎng)也,而言行檢制中其則焉,實致養(yǎng)之熟涂也。
必從格物致知始,則無憑虛泛妄之私;必從灑掃應對始,則無過高獵等之病。上達則存乎熟矣。
夫何以謂存養(yǎng)?曰:“心未涉于事也,虛而無物,明而有覺,恐恐焉若或汨之也。”夫何以謂省察?曰:“事幾方蒙于念也,義則行之,不義則否。履冰其慎也,恐一念不義,蹈于小人之途也?!痹唬骸按媸?、善矣,亦有不可行者,何也?”曰:“或時勢之殊,始而窮理未至也,能中止以改圖,亦不害其為善。故曰:‘善無常主’,此既事體量之學也。”
程子曰:“有意坐忘,便是坐馳”,何如曰:“此為有意求靜者言之也。”然則靜不可求乎?曰:“求則不靜矣,故曰坐馳?!比粍t何以靜曰:“主敬之純,可以與此。靜有二:有境靜,有心靜。酬酢己境,靜也;心之思猶在,不思則心靜矣。”然則心以思為主,何謂也曰:“在應事可也。謂靜以思為主,此儒之自苦者爾。有感則思,無感則不思,亦足以養(yǎng)神,何膠於思而為之!”曰:‘不幾於異端之虛靜乎”曰:“異端之學無物,靜而寂,寂而滅;吾儒之學有主:靜而感,感而應,靜而不思何害易曰:‘無思也,無為也,感而遂通天下之故’。然則仲尼幾異端乎”
或問易簡之道,曰:“易之神、理也,大舜孔子之卓涂也,疇其能之!”請學詣,曰:“廣大之能精微也,高明之能中庸也,可以與此焉?!闭埶鶑氖拢唬骸爸渌坏貌粸榕c其所不屑為,於是乎得之。不屑為而致力,名曰貪侈,由驕矜之心害之也,庸人之擾擾不與焉;所當為而不為,名曰茍簡,由怠肆之心害之也,莊老之無為不與焉?!?div style="height:15px;">養(yǎng)性以成其德,應事而合乎道,斯可謂學問矣。氣質(zhì)弗變,而迷謬於人事之實,雖記聞廣博,詞藻越眾,而圣哲不取焉。
古人之學,內(nèi)外一道,達於治績者,即其學術之蘊;修於文詞者,即其操行之余。今之儒者,學與事恒二之,故講性者有不能變其質(zhì)矣;論命者有不知要於義矣;修仁義者,功利之媒矣;明經(jīng)術者,刑法之資矣,皆蔽也。故習於己而不能達於事者,謂之腐儒,厥罪??;援圣假經(jīng)而循利於時者,謂之俗儒,厥罪大。
人一受元氣以生,天地之美無不備具。故知至于道,行極於德,謂之完人,足以答天矣。利達者形之影,風之聲也,雖不至實至矣,故君子貴修。
御民篇
御民以道不以術,守我之正而感服不計焉,付得失於民爾。術不可久,民不可愚,雖暫得之,終必失之,民以我非誠也,故圣人王道。
法久必弊,弊必變,變所以救弊也?;蛟唬骸胺o不弊,變亦弊。”曰:“然。可坐視哉!權其利害多寡,變其太甚可也?!痹唬骸白冇幸酰俊痹唬骸皾u。春不見其生而日長,秋不見其殺而日枯,漸之義也,至矣哉!”
圣人置天下於安平,莫先於植綱紀。何謂綱紀居重以馭輕,督內(nèi)以制外,柔夷以綏夏也。是故有六官率屬焉,有省道敷政焉,有郡縣分治焉,有王使廉察焉,有邊鎮(zhèn)防御焉,有覊縻之夷捍蔽焉。六者總之為綱,維之為紀,封建不行,勢不容已之道也。王都重則外制,邊鎮(zhèn)固則內(nèi)安。覊縻之夷,以不治治之,天子有道,守在四夷也。
權、所以運國勢,紀綱、所以系國脈,人才、所以主國命。故國之不亡者三:權不下栘,國不亡;紀綱不墮,國不亡;不用小人長國,國不亡。
弗通于時而泥古,斯困溺於法制者也,迂;謀近小而昧遠圖,斯困溺于功利者也,陋。二者皆暗于道者也,謂之識局。
物各得其所之謂大同。大同者,化之極也。百姓日用而不知,是謂安常。安常者,神之至也。
圣王神道設教,所以輔政也。其弊也,瀆於鬼神而淫於感應。禮曰:“剛毅犯人妨於政,鬼神過節(jié)妨於政?!毖允Ч砩裰幸?。后世之鬼神褻而不敬,惑而誣,皆妨政教也夫!
安天下不失丘民之心,固矣。而賢智在位,豪杰得所,尤其所急焉。夫是人也,一世之標準也,王者能盡畜而有之,則天下之變在我。不幸而有亂逆者,皆愚謬之夫爾。愚謬安足成亂,故亂天下者,才智之堆也。是以圣王知之養(yǎng)之,學校羅之,科目錄之,才藝廩之,史胥拔之,山澤之隱而不得其所者寡矣。
仁、義、禮、樂維世之綱;風教、君師,作人之本。君師植風教者也,風教達禮樂者也,禮樂敷仁義者也,仁義者君師之心也,八者具而和平之治成矣。雖謂之堯舜可也。
事勢有輕重,為政有幾宜。必俟大有更革而后可救其積弊者,重也;漸次而變亦可以返其未極者,輕也。施之失其宜,未有不養(yǎng)患而激亂者,要之貴察於幾。
人非樂天之心,不能制情於道,故莫不有欲。欲則貪侈,貪侈則僭,僭則亂,圣人以禮防天下,使民各安其分而不爭,是故或役或承、或亢或卑、或寵奴奪、或泰或約、一受其正。奔命執(zhí)分而無外慕,心定故也。是謂天下齊一、久安、長治之道乎!失其防者反之。
治安之國,其事簡,其賦輕,其政平,其氣和,其民樂,災異足以警寇賊,奸宄無釁以起,夷狄仰其治而順化,而祥瑞不與焉。危亂之國,其事繁,其賦重,其政僻以淫,其氣乖。其民畏以怨,祥瑞適以肆寇賊,奸宄竊發(fā),夷狄乘其敝而擾,而災異不與焉。
有圣人而后名教立,定之以天命則妄心滅;定之以禮義則遂心亡;定之以法制則縱心阻。故名教者,治世之要也。
人心、道心皆天賦也,人惟循人心而行,則智者、力者、眾者無不得其欲矣。愚而寡弱者、必困窮不遂者矣。豈惟是哉!循而遂之,滅天性,亡愧恥,恣殺害,與禽獸等矣,是以圣人憂之。自其道心者,定之以仁義,齊之以禮樂,禁之以刑法,而名教立焉。由是智愚、強弱、眾寡,各安其分而不爭,其人心之堤防乎
天下順治在民富,天下和靜在民樂,天下興行在民趨於正。上節(jié)儉,剛寡取于民而富矣;上簡易,則動于民者寡而樂矣;上稽道于圣,則民不惑于異術而趨于正矣。
圣王敬天不泥天,以人事足以勝之也,故奸宄無以乘其惑;庸主不慢天則泥天,而應天之實無聞也,故奸宄得以藉其變。
正大廣遠,以之立法;公平明恕,以之用法。不正則戾道,不大則用小,不廣則偏於一,不遠則所施不久。公平則人服,用明則情得,用恕則法行而物感,要終之仁也。
世之平也,安靜中和之士皆足以有為,緩急有用;茍無俊杰焉,詭特不羈之才亦可也?;蛟唬骸霸幪責o行,不可!”曰:“時急其所長也,顧御之有道焉爾,德也豈悉求於眾人哉!震之以敦大之氣,入之以誠信之操,則受變於我而才無不效矣?!?div style="height:15px;">三皇草衣木食,人曰時也。王子曰:圣人儉以順俗也。堯舜茅茨土階,人曰時也。王子曰:圣人儉不務飾也。此天下之大樂也。今之時政繁矣,風侈矣,民勞矣,財困矣,生促矣,天下之大災也。上之人乃不思而返之,其胥溺之道乎!舍是而欲有為,其為治也亦外矣。
圣人為治,豫調(diào)夫國勢之機,機伏而不可見者,議之若未然,舉之若無所事。一失厥會,輕者浮,重著壓,強者甚,弱者微,事去而不可為矣。故執(zhí)古者,失于時宜;徇俗者,蔽于囚陋;守法者,憚於更革;舉不足以論機也。通炤遠觀,其惟神識之士乎!
小宗篇
不學而達於政,有諸曰:世末有不學而能者也。學之術二:曰致知,曰履事,兼之者上也。察於圣途,諳于往范,博文之力也;練於群情,達於事幾,體事之功也。然而師心獨見,暗與道合,亦有不博文者也。雖然,精於仁義之術,優(yōu)入堯舜之域,必知行兼舉者能之矣。
東極之民僥,南極之民譎,西極之民戾,北極之民悍,中土之民和,非民性殊於四極也,習于圣人之教然也。蠻夷者,劃疆土俗限之也,圣人之教可達,孰謂異吾民哉?
事雖易,而以難處之,末有下治之變:患雖遠,而以近慮之,末有不及之謀。此所謂至慎,此所謂先幾。
保傅篇
農(nóng)困則庾虛,庾虛則兵疲,茲用可憂矣。善漁者不泄?jié)桑铺镎卟唤呋?,畜其利者深矣。農(nóng)困、國之大疹也,乃不思而憂之!作無盆,崇土木,耗貨財,是謂剝本。
徵於國之危亂者,亦觀其臣民之風俗爾。附權死黨、奸度罔上之臣作,則淫比矣。淫比者篡。要結賓客、藏匿亡命之民作,則淫朋矣。淫朋者盛。盜之勢在下,猶可為也;篡之勢在上,非大力不能反,難矣哉!
皇極之建,其大有五:一曰清心志,二曰定紀綱,三曰正禮教,四曰求賢才,五曰核名實。心志清則不惑於非道,而極之本立矣;紀綱定則維信制固,而國之勢奠矣;禮教正則常道興,而俗尚不惑於邪矣;賢哲用則職任得人,而治化溥矣;名實核則上下不罔,而茍且欺蔽之風遠矣。
祭祀感格之道何如曰:“難言也?!痹唬骸白婵季珰庖灰玻斓亍⑸酱?、鬼神、元氣—也,氣一將無不通乎”曰:“難言也。夫人之致祭,其禮委委容客,其物芬芬烝烝,夫惟類若人者,然後能感而享之。吾未知天地、山川之果類人否乎!吾未知鬼神、祖考之猶具體而能飲食否乎!焉能惡而知之?!痹唬骸笆ト俗⒓乐疄楹??”曰:“報本追遠,仰功酬德,先王仁孝之誠,且因之以立教也。故祭祀之道,惟圣人能知之,能言之;其余詐己之心以詐人,非愚則誣而已。”
唐隸問福善禍淫如何程子曰:“此理之自然,善則有福,淫則有禍?!痹唬骸疤旄5溨酢痹唬骸袄砑刺斓酪?。書云‘皇天震怒’,將有人在上怒之乎蓋理應如此耳。”善惡之報不直者何也曰:“幸不幸也?!贝松蒲蕴斓勒咭印?div style="height:15px;">五行篇
天,一也,天下之國何啻千百:譬父之於子,雖有才不才,厥愛惟均也。天象之變,皆為中國之君譴告之,偏矣。以為千百國皆應之,而國君行政之善惡,又未必一日月而均齊也。參之中正普大之道,茫然未之有合。蕩于私數(shù),戾于圣心,必自災異之學始。
日祛淫祀也,而瀆鬼神之感應;日擊妖道也,而信天人之休咎,是啟源而欲塞流矣,得乎?曰,可以動人主之趨善也。嗟乎!是則然矣。君有邪心不務格而正之,君有僻政不務諫而反之,乃假不可知者而恐懼之,是舍本而務末也。久而無應,將自喪其術,何善之能趨,幾於佛氏之愚人矣。是故圣人通於性命之本,立於中正之途,雖以神道設教也,尊天地而不瀆,敬鬼神而遠之,守經(jīng)正物,不飾妖誕,則風俗同而百家息矣。
圣人治世,其鬼不神,非鬼之不能神也,經(jīng)正而法嚴也。正則邪說不興,嚴則妖道罔作,鄙儒诐術屏跡,若沒焉耳矣。
妖祥,人也,論者由物,惑矣。父慈子孝,君仁臣忠,兄友弟恭,夫和婦順,雖山崩川竭,不足以為殃。父子逆而君臣離,人道乖而彝倫斁,嬖倖得志而賢哲退抑,雖鳳鳥慶云,不足以救其危亂之禍。何也國家之興替,人事之善否也。是故責人敬天者其道昌,棄人誣天者其道亡。
圣人之知來,知其理也。吉兇禍福之至,亦有不直於理者,圣人所不知也。故推測之術,圣人不貴。
天地道化不齊,故數(shù)有奇耦之變,自然之則也。太極也,君也,父也,不可以二者也。天地也,陰陽也,牝牡也,晝夜也,不可以三者也。三才不可以四,四時不可以五,五行不可以六。故曰,物之不齊,物之情也。夔一足,人兩足,蟾蜍三足,馬四足,知蛛六足,蠏八足,蝍蛆四十足,蚿百足,是豈物之所能為哉一天之道也。邵子於天地人物之道,必以四而分之,膠固矣。異于造化萬有不齊之性,戾于圣人物各付物之心,牽合傳會,舉一而廢百者矣。
或問治世之有災沴,君德不協(xié)於天而譴告之乎曰:非然也。亂世之有瑞,夫又誰感格之!是故堯有水,湯有旱,天地之道適然爾,堯湯奈何哉天定勝人者,此也。堯盡治水之政,雖九年之波,而民罔魚鰲;湯修救荒之政,雖七年之亢,而野無餓殍,人定亦能勝天者,此也,水旱何為乎哉!故國家之有災沴,要之君臣德政足以勝之,上也。何也?天道悠而難知,人事近而易見,凡國家危亂者,咸政之不修,民之失所,上之失職也,孰見天帝訶詆乎哉!孰見天帝震怒乎哉!此應天以實不以誣者,堯、湯自修之意也。書曰:“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歷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笨芍^善言天道者矣。
雨旸時若,風霆流行,天地之德化也。世有風雷之師,云雨之巫,是人握其櫂矣;土主木偶,行禱求應,是鬼司其機矣,然乎!儒者假借而罔正於道,傷造化之大倫,邪誣之俗,誰其責哉??;禍福有所由主乎曰:“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人事之相感招也,而鬼神不與焉?!痹唬骸案I频溡桥c?”曰:“比干剖心,盜蹠老死,子謂天攝物耶殘賊暴虐,人切憤之,而禍卒被焉者,人道之不容己者也,非人力也,炊歸之天爾。善之得福亦如是。干、跖幸不幸爾,非常道也?!?div style="height:15px;">或問:“天開於子,地辟于丑,人生於寅,必待—萬八百年,有諸”王子曰:“生成固有序矣,數(shù)何拘若是!又何齊若是!豈非以十二辰之數(shù)而強附之耶?地辟,物即生之,陸也草木昆蟲,水也蛟螭魚鱉,人亦類也,與俱生矣。蓋氣化之不容已如此,安能若是久乎自堯至於茲,止三千余年爾,今視之亦甚遠。曰萬八百年物始生焉,謂實埋然乎哉!”
天地之生物,勢不得不然也,天何心哉!強食弱,大賊小,智殘愚,物之勢不得不然也,天又何心哉!世儒曰,天地生物為人耳。嗟乎!斯其昧也已。五谷似也;斷腸裂腹之草,亦將食人乎!雞豚似也;蚖蜿蝮蝎之屬,亦將為人乎!夫人之食夫物,固曰天之為,夫人之生之也,然則虎狼攫人而食,謂天為虎狼生人可乎!蔽于近小而不致大觀也矣。
禮運曰:“播五行於四時,而後月生也。是以三五而盈,三五而缺?!编岛酰≡轮c月之盈缺,由於日之遠近為之,與五行之播何涉乎以其實言之,曰月往來,乃成四時;今曰而後月生,是四時生月矣,可乎?五行家之謬論,類如此。
孔穎達曰:“萬物成形,以微著為漸。五行先后,亦以微著為次。以水最微為一,火漸著為二?!贝烁綍榉吨f也。五行之性,火有氣而無質(zhì),當作最先;水有質(zhì)而不結,衣之;土有體而不堅,再次之;木體堅而易化,再次之;金體固而不爍,當以為終。雖五行生成先后之序,亦不外此??资现f背矣。
老子之道,以自然為宗,以無為為用。故曰“以百姓為芻狗”,任其自為也。吾見其強凌弱,眾暴寡,懊然而不平矣;而況夷狄之侵軼乎!又曰:“絕圣棄智,民利百倍?!狈蛎裆?,累世圣智之人遺之也;若然,則堯憂得舜,舜憂得禹,其志亦荒矣,可乎!有為者,圣人之甚不得已也,必欲無為以任其民,大亂之道也。故老子之道,以之治身則保生,以之治國則長亂。
老氏無為,正欲有為,故其道奸;佛氏有見,實無所見,故道愚。
虛者、氣之本,故虛空即氣。質(zhì)者、氣之成,故天地萬物有生。生者、精氣為物,聚也。死者、游魂為變,歸也。歸者、返其本之謂也。返本復入虛空矣。佛氏老莊之徒見其然,乃以虛空、返本、無為為義,而欲棄人事之實,謬矣。嗟乎!有生則生之事作,彼佛氏、老莊,父子、君臣、夫婦、朋友之交際能離之乎!飲食、衣服、居室之養(yǎng)能離之乎!不然,是生也為死之道者也,夫豈不謬!古之圣人非不知其然也,以生之事當盡,而萬物之故當治,故仁、義、禮、樂興焉,其虛空返本之義,圣人則禁之,恐惑亂乎世矣。
古有自善之士,葆形而全生,絕類而遠引,何如?王子曰:天靡日,四時滅景;地靡海,百川大侵;人靡圣,萬物大戾;夫奚宰而平之!故棄世而全形者,莊周、庚桑氏之流,大亂天下者也。然則圣人不貴生乎?曰:圣人心乎無欲,政手簡易,德乎儉素,全生之術,若揭諸日月矣,此堯舜所以無為而難老也,曾何私私然離人而自全之。
養(yǎng)心性,正彝倫,以成其德,此切問近思之實,孔、孟之真?zhèn)饕?。恤惸獨、謹災患,勸農(nóng)積谷、修德懷遠,此養(yǎng)民利國之實,堯舜之遺政也。闇儒過高,講究玄遠,學失其學,治失其治,涂蔽后世大矣。
元氣者、天地萬物之宗統(tǒng)。有元氣則有生,有生則道顯。故氣也者、道之體也;道也者,氣之具也。以道能生氣者,虛實顛越,老、莊之謬談也。儒者襲其故智而不察,非昏罔則固蔽,烏足以識道!
君子篇
君子有微言,無謬言;有辯言,無贅言。探道于精曰微;迷道于幽罔以惑世曰謬;析理以明道曰辯;道無所賴以明而漫言之曰贅。
仁、義、禮、樂,圣王固世之道也,雖寡近功而有遠效,世非有桀紂之惡,猶存也。秦人棄禮義而尚功利,雖速得之,必速失之。
圣人之言有盡,圣人之道無窮。圣人處其時事也,不可以有加矣;時變勢殊,圣人應之則反是。是故圣人執(zhí)道不執(zhí)事。然則,圣人有未言、末行者,當以道求之可也。
死合天理之謂仁,死盡人道之謂義。比干剖心,申蒯斷臂,弘演納肝,豫讓吞炭,要諸仁義之途,豈徒然哉!彼茍免者,生也倏忽,延命幾何?一息之差,萬世之謬。既失忠貞之節(jié),終抱忸怩之恥。生也無顏,氣也不揚,與死何殊哉!
人無天地普大之心,則限而不能通,偏而不能公,不足以宰天下之事,亦不足以議天下之道。
或問君子之樂。曰:”順理而行,隨寓而安,無得無喪,以道御之,何不樂!”曰:所由樂?曰:“窮理盡性,通之天人,斯得矣?!痹唬喝撕我怨褬罚吭唬骸暗渺秲?nèi)斯輕乎其外也,重于外斯失乎其內(nèi)也。夫人也既重於外也,則夫利害禍福、窮通得喪,日交於前,而勞心以圖之,憂且不及矣,而況于樂乎!”
五行生克之說,始而讖緯托經(jīng),求信其術:終而儒者援緯以附於經(jīng),此天下之惑,固蔽而不可解矣。
古人之學,先以義理養(yǎng)其心,志於道,據(jù)於德,依于仁是也。復以禮樂養(yǎng)其體,聲音養(yǎng)耳,彩色養(yǎng)目,舞蹈養(yǎng)血脈,威儀養(yǎng)動作是也。內(nèi)外交養(yǎng),德性乃成,由是動合天則,而與道為一矣。今人外無所養(yǎng),而氣之粗鄙者多;內(nèi)無所養(yǎng),而心之和順者寡。無怪乎圣賢之不多見矣。
離氣無性。氣外有本然之性,諸儒擬議之過也。
正道湮塞,邪說橫行,多由于在上之勢致之。漢光武好圖讖,故當時緯候之流,順風趣附,遂使道之所妄,強以為真;命之所無,的以為有。鄭興、賈逵以扶同貴顯;桓譚、尹敏以乖忤淪棄。嗟乎!貴賤窮通之際,守義乘道,堅而不回者,幾何人哉中人小生懾于時威,孰能違之,而況寡超明之鑒者乎卒使天下后世詭圣不經(jīng),奸政壞俗,厥誰之咎哉?
性與道合則為善,性與道乖則為惡,是故性出于氣而主乎氣,道出于性而約乎性。
迂儒強執(zhí),不識古今之宜;鄙儒依阿,不顧國家之計;俗儲淺陋,不達治忽之機,皆不堪委任。
不直截語道,而穿鑿以求通,其蔽于成心乎!不普炤于道,而強執(zhí)以求辯,其蔽于私心乎!此二心者,學道之大病也。雖然,祛其偏倚,則私心可亡。學至於成心,則習識堅固,吝其舊學而不舍,雖賢者猶不能辯其惑,而況愚不肖之無識乎?故習識害道。
文王篇
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孔子何以文為王子曰:“夫文也者,道之器、實之華也。六經(jīng)之所陳者,皆實行之著,無非道之所寓矣。故無文則不足以昭示來世,而圣蘊莫之睹。尚書、政也;易、神也;詩、性情也;春秋、法也;禮、教也;圣人之蘊,不于斯可睹乎是故學于六經(jīng)而能行之則為實,反而能言之則為華,斯于圣蘊幾矣。是文也者、道也,非徒言也,此仲尼之慕于文王者也。”
樂也者,存乎道者也,抑揚節(jié)奏之妙,存乎聰明而為之也;安靜和暢之體,存乎實德而象之也。兩階之干羽,前徒之倒戈,揖遜之雍容,駟伐之猛厲,不俟觀乎韶、武而知之矣。故道之所由行,而樂之所由成也。
春秋書災異而不言事應,圣人之微其辭乎曰:“據(jù)時書事,可以見物理之變爾;談災應則多誣,圣人不誣,人孰謂其辭之微!”
易、書、詩、儀禮、春秋、論語,圣人之純也,萬世人道之衡準乎!孟子、荀子持仲尼之論,明仁義者也。孟之言也,閎大高明,其究也近圣;荀之言也,蕪衍無緒,其究也離詭。關、洛之學似孟子;程伯子淳粹高明,從容於道,其論得圣人之中正,上也。閩越之學,篤信先哲,美矣;而泛探博取,詮擇未真,要之猶有可議,次也。
堯以二女妻舜,達禮乎圣人何安之王子曰:“鴻荒之世,猶夫禽獸也。唐虞之際,男女有別、而禮制尚闊也。殷人五世之外許婚。周人娶婦而侄娣住媵。以今觀之,犯禮傷教甚矣。當時圣人不以為非,安於時制之常故爾。是故男女之道,在古尚疏,于今為密,禮緣仁義以漸而美者也。以是望于堯舜者,謂之不知時?!?div style="height:15px;">魯兩生篇
正蒙,橫渠之實學也。致知本于精思,力行本于守禮;精思故達天而不疑,守禮故知化而有漸。
文王事商,武王伐紂,其心若是班乎王子曰:“君臣之際要諸義,圣人之心要之安。無所逃而樂天者,安於義者也。起而吊伐以康世者,義之變例也;變則駭於常也,焉得安。由是而安,非人之本心也。是安與否,文武之所由判也,德之所以至者在是乎!善之所末盡者在是乎!烏得而班諸!”曰:“天與之,人歸之,文王於斯時也亦豈得而辭!”曰:“吾不為,天孰與乎吾不行,人孰歸乎商之子孫千億,天盡絕之耶!微子、箕子,非圣賢之才耶殷墟之民,豈盡頑耶?故君之義云爾,斯文王之心也。是故竊負而逃,三讓而遁,扣馬諫伐以服事殷者,吾則服其道而敬其心。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者,吾則嘉其功而取其志。曰其道一者,吾末之知也?!?div style="height:15px;">溫公變熙寧之法何如曰:”惡其人并疾其法,亦甚矣!介甫固執(zhí)者也,法豈無可取者乎!顧役以便江南,保甲以省兵費,經(jīng)義以崇經(jīng)學,存之以益治可也,因之以明至公亦可也,識不達其幾,卒使紹圣以為口實,惜哉!”
歐陽永叔欲自擬韓子,故以韓擬孟子。嗟乎!孔、孟志在天下后世,先自治而治人者也。退之悠悠戲弄,然乎謂佛骨表近之,茲諫官之疏爾;謂原道近之,茲文字之偶合爾,可以概之哉是故論人者,當本之實學;擬人者,當核於素履。
驪姬譖,太子申生知之乎?曰:“謀久,國人已危之,太子烏乎不知!士蔿、狐突欲其逃矣;裻之偏、玖之缺,示之以不全矣;太子亦曰,蝎譖焉避之,太子惡乎不知!”曰:知之何及於殆曰:“夫智之為用也,攝物裁變,酌中成德,雖大難可圖也。吾聞之,寡智而專於仁,則不忍為溺愛,不違為阿順,執(zhí)義為小廉,守諒為曲信。大患遠圖則遲貳而不決,太子之謂也,安不及于殆!讓以悅親之心,逃以成親之慈,遠以紓己之危,泰伯之至德也,太子惡足以知之。遁也、全父子之親,孰與守死而陷父于滅子之不仁!生而明之,恐傷其心,孰與死而彰其嬖內(nèi)之惡!君子曰,太子恭也,恭而愚?!?div style="height:15px;">橫渠理氣辯
張子曰:“太虛不能無氣,氣不能不聚而為萬物,萬物不能不散而為太虛,循是出入,皆不得已而然也?!薄皻庵疄槲铮⑷霟o形,適得吾體;聚而有象,不失吾常?!薄熬垡辔狍w,散亦吾體,知死之不亡者,可與言性矣?!睓M渠此論,闡造化之秘,明人性之源,開示后學之功大矣。而朱子獨不以為然,乃論而非之,今請辯其惑。朱子曰:“性者理而已矣,不可以聚散言。其聚而生,散而死者,氣而已矣。所謂精神魂魄,有知有覺者,皆氣所為也,故聚則有,散則無。若理,則初不為聚散而有無也?!庇墒茄灾?,則性與氣原是二物,氣雖有存亡,而性之在氣外者卓然自立,不以氣之聚散而存亡也。嗟乎!其不然也甚矣!且夫仁義禮智,儒者之所謂性也。自今論之,如出于心之愛為仁,出于心之宜為義,出于心之敬為禮,出于心之知為智,皆人之知覺運動為之而后成也。茍無人焉,則無心矣,無心則仁義禮智出于何所乎?故有生則有性可言,無生則性滅矣,安得取而言之?是性之有無,緣于氣之聚散。若曰超然于形氣之外,不以聚散而為有無,即佛氏所謂“四大之外,別有真性”矣,豈非謬幽之論乎?此不待智者而后知也。精神魂魄,氣也,人之生也;仁義禮智,性也,生之理也;知覺運動,靈也,性之才也。三物者一貫之道也,故論性也不可以離氣,論氣也不得以遺性,此仲尼“相近”“習遠”之大旨也。又曰:“氣之已散者,既散而無有矣,其根于理而日生者,則固浩然而無窮。吁!此言也,窺測造化之不盡者矣。何以言之?氣,游于虛者也;理,生于氣者也。氣雖有,仍在兩間,不能滅也,故曰“萬物不能不散而為太虛。”理根于氣,不能獨存也,故曰“神與性皆氣所固有?!比粼唬骸皻飧诶矶?,不知理是何物?有何種子,便能生氣?不然,不幾于談虛駕空之論乎?今為之改曰:“氣之已散者,既歸于太虛之體矣,其氤氳相感而日生者,則固浩然而無窮?!睆堊铀^“死而不亡者”者如此。造化之生息,人性之有無,又何以外于是而他求也哉!
石龍書院學辯
石龍書院者,久庵黃子與其徒講學之所也,浚川子乃為《學辯》遺之。嗟乎!仲尼之教,萬世衡準。自夫異端起而洙泗之道離,世儒鑿而《六經(jīng)》之術晦,天下始囂囂然莫知誰何矣。是故有為虛靜以養(yǎng)心者,終日端坐,塊然枯守其形而立,曰:“學之寧靜致遠在此矣”。有為泛講以求知者,研究載籍,日從事乎清虛之談,曰:“學之物格知至在此矣”??4ㄗ釉唬核谷艘?,空寂寡實,門徑偏頗,非禪定則支離,畔于仲尼之軌遠矣。何以故?清心志,祛煩擾,學之造端固不可無者,然必有事焉而后可。”《中庸》曰:“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敝泻投弧爸隆?,豈虛靜其心性者可以概之哉?夫心固虛靈,而應者必借視聽聰明,會于人事,而后靈能長焉。赤子生而幽閉之,不接習于人間,壯而出之,不辨牛馬矣,而況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節(jié)度乎?而況萬事萬物,幾微變化。不可以常理執(zhí)乎?彼徒虛靜其心者,何以異此?傳經(jīng)討業(yè),致知固其先務矣,然必體察于事會而后為知之真?!兑住吩唬骸爸林林?,可與幾也;知終終之,可與存義也?!比恢^之“至之”“終之”,亦非泛然講說可以盡之矣。世有閉戶而學操舟之術者,何以舵,何以招,何以艪,何以帆,何以引笮,乃罔不講而預也;及夫出而試諸山溪之濫,大者風水奪其能,次者灘漩汩其智,其不緣而敗者幾希。何也?風水之險,必熟其幾者,然后能審而應之,虛講而臆度,不足以擅其工矣。夫山溪且爾,而況江河之澎洶,洋海之渺茫乎?彼徒泛講而無實歷者,何以異此?或者曰:“即如是,乃無邦國天下之責者,終不可習而能之乎?”浚川子曰:不然。君子不有身與家乎?學能修其道于身,通其治于家,于是乎舉而措之,身即人也,家即國也,挈小而施之大,動無不準矣。何也?理可以會通,事可以類推,智可以旁解,此窮神知化之妙用也。彼徒務虛寂,事講說,而不能習與性成者,夫安能與于斯!黃子志于圣賢經(jīng)世之學者。余來南都,每得聞其議論,接其行事,竊見其心之廣大,有天地變化,草木蕃育之象;知之精至,有日月有明,容光必照之體;蓋非世儒空寂寡實之學,可以亂其凝定之性者。則夫余之所不以為然者,先生亦不以之誨人矣。乃述此,請揭之院壁,以為蒙引,使后生來學脫其禪定支離之習,乃自石龍書院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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