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運用包括聽、說、讀、寫四個方面。從一個完整的交際過程來說,聽、讀是語言理解的過程,屬于接收信息;說、寫是語言表達的過程,屬于發(fā)送信息,這兩個過程是缺一不可的。理解和表達雖然屬于交際中的兩個不同的過程,但卻受制于同一個因素:語言環(huán)境,也就是語境。
語境就是運用語言的具體環(huán)境。平常說語境,一般是指使用語言的時間、地點、場合、對象以及說話的上下文等,主要是語言活動的現(xiàn)場,通常稱為狹義的語言環(huán)境。此外,使用語言的時代,社會的性質(zhì)和特點,使用者的職業(yè)、性格、修養(yǎng)、習(xí)慣等,也屬于使用語言的環(huán)境,與狹義語境相對應(yīng),通常稱為廣義的語言環(huán)境。
狹義的語境對語言的理解和表達影響最大。同樣一句話,在這個場合由這個人說出,與在另外一個場合同樣由這個人說出,表達的意思可能不同;同樣一個意思,在這個場合對這個對象說,與同樣在這個場合對另外一個對象說,使用的語言也可能不同。一般來說,在口語交際中,有了狹義的語境,再加上談話時的一些輔助性的非語言手段,如表情、手勢、態(tài)度、語調(diào)等,語言的表達和理解并不難。但是把語言寫到書面上就不同了,孤立的一句話,如“你怎么回來的這么晚呀?”就很難理解:是誰對誰說的?是有疑而問,還是責(zé)備、愛護?這時就要依靠狹義的現(xiàn)實語境來理解。
廣義的語境對語言的理解和表達也有較大的影響。比如一個人說話粗聲粗氣,可能有幾種情況:(1)對對方有意見;(2)剛剛生完氣,心情還沒有平定下來;(3)性格、語言習(xí)慣就是這樣,等等。到底是在哪一種情況下說的,話語表達的是哪一種意思,需要根據(jù)廣義的語言環(huán)境去理解。
大致說來,語境對語言的運用有兩種作用,一是限制作用,一是補充作用。
一、限制作用
語境對語言運用的限制作用,首先表現(xiàn)在對詞語的理解和選用上。同樣一個詞語,在不同的語境中,表達的意思可能不同,這時就要依據(jù)具體的語境作出準(zhǔn)確的理解。例如:
①我們以我們的祖國有這樣的英雄而驕傲,我們以生在這個英雄的國度而自豪。(魏巍《誰是最可愛的人》)
②謙虛使進步,驕傲使人落后。
例用了兩個“英雄”,前一個作“有”的賓語,受“這樣”修飾,指英雄的人;后一個是定語,修飾“國度”,是指所具有的英雄品質(zhì)。另外,例的“驕傲”是相對英雄說的,又與下文的“自豪”對稱使用,表達的也是自豪的意思;例?的“驕傲”與“落后”配合,又與“謙虛”對比使用,表達的則是自以為了不起,看不起人的意思。這是語境對詞語理解的限制作用。語境對詞語表達的限制作用突出表現(xiàn)在同義詞語的選擇上。例如:
③我到了自家的門外,我的母親早已迎著出來了,接著便飛出了八歲的侄兒宏兒。(魯迅《故鄉(xiāng)》)
④3月14日下午兩點三刻,當(dāng)代最偉大的思想家停止思想了。(恩格《在馬克思墓前的講話》)
例③同是寫出來的動作,母親是“迎著出來”,八歲的侄子則是“飛出”,恰到好處地表現(xiàn)了不同人物的年齡特征和動作特點。如果說成“我的母親早已迎著出來了,接著八歲的侄兒宏兒也出來了”,語言不僅單調(diào)、呆板,而且不足以表現(xiàn)人物的不同特征。在現(xiàn)代漢語里,“死”有很多種表達方法,如“去世”“作古”“謝世”“逝世”“離開了人間”“見閻王”“見馬克思”,例④選用“停止思想”,不僅與主語相銜接,語勢順暢,而且突出強調(diào)了馬克思作為思想家具有的“思想”特征。
其次,語境對語言運用的限制作用,表現(xiàn)在對句子的理解和組織上。一般的句子都不難理解,但有些句子,離開一定的語境,理解就會遇到困難。例如:
⑤在報攤前,說:“同志,兩份電視報,一份‘北京’,一份‘中國’。”
這句話很好懂,因為有“在報攤前”這個特定的場合,有“兩份電視報”這個特定的上下文。假如只是孤立地說“一份‘北京’,一份‘中國’”,就很費解了。
同樣,語境對句子的組織也有限制作用。比如同樣一個意思,既可以用主動句式表達,也可以用被動句式表達,選擇的標(biāo)準(zhǔn)什么呢?就是語境──由語境決定組織成哪種句子效果最好。例如:
⑥黨八股也就是一種洋八股。這洋八股,魯迅早就反對過的。(毛澤東《反對黨八股》)
受前一句句尾的制約,后一句把賓語提前,組織成了變式句,用“這洋八股”承接上句的“洋八股”來敘述,話題一致,前后銜接緊密。如果換成常式句,說成“魯迅早就反對過這洋八股”,話題不一致,讀起來就沒有那么順暢、有力了。
再次,語境對語言運用的限制作用,還表現(xiàn)在對段乃至整篇的理解和安排上。老師講一篇課文,常常要先給同學(xué)們介紹一下時代背景、作者簡況等,就是因為這些語境有助于我們理解文章或文章中的某些語句。至于段的組織,篇的安排,同表達的目的、場合,同表達的對象等,都有很直接的關(guān)系。
二、補充作用
語境對語言理解的補充作用,主要表現(xiàn)在對語言的深層含義和言外之意的理解上。一個句子,表達的可能只是很簡單的字面上的意義,也可能是語境所賦予的一種深層的含義,還有可能是字面意義之外的一種言外之意。字面義的理解比較容易,只要弄懂每個詞的意義以及詞與詞組合起來的意義就可以了。語言的深層含義和言外之意則不同,必須結(jié)合具體的語境,透過字面所表達的意義去深入理解。比如一個不太熟悉的人到家里來作客。那天天氣比較冷,客人有點輕微的感冒,你家里開著窗子??腿苏f:“今天可真冷啊!”你如果只把它看成是一句普通的話,認(rèn)為客人只是想告訴你天冷這個事實,那就錯了。他實際上是在暗示你把窗子關(guān)上,這種暗示就是語境給這句話補充的信息。大多數(shù)情況下,由于語境所起的補充作用,人們都能理解語言的深層含義和言外之意。又如:
⑦沿著荷塘,是一條曲折的小煤屑路。這是一條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朱自清《荷塘月色》)
⑧“要是書店愿意的話,”他說,“我看倒可以連同批語一起印出去。……”
例⑧的路怎么會“寂寞”呢?這就需要了解當(dāng)時的社會環(huán)境,了解作者當(dāng)時的心境。那是1927年,大革命剛剛失敗,白色恐怖籠罩全國,作者對黑暗現(xiàn)實不滿,幻想能夠逃避,在苦悶中彷徨。“寂寞”一詞正是作者當(dāng)時這種心境的寫照。例⑧是真的說那個批語“留芳”嗎?結(jié)合上文“我”的態(tài)度(“我一時氣極,帶著發(fā)還的原稿去見魯迅先生”)和魯迅先生的議論(“騙子的行當(dāng),”魯迅先生說,“總要干得像個騙子呀。”),這里用的顯然是反語,表達了作者對國民黨政權(quán)的厭惡和嘲諷。
語境對語言表達的補充作用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充分利用特定語境,當(dāng)省則省,力求使語言簡潔明快;一是充分利用特定的語境,賦予詞語、句子臨時的意義或言外之意,增強語言的表現(xiàn)力。例如:
⑨這些蝴蝶大多數(shù)屬于一種,它們的翅膀的背面是嫩綠色的,當(dāng)它們停在地面時,就像是一片綠草,它們的翅膀的正面卻是金黃色的,上面帶著一些花紋,當(dāng)它們飛動時就像是朵朵金花。(馮牧《瀾滄江邊蝴蝶會》)
⑩夏天,天氣很熱,兩個人騎著自行車過來,看見一個冷飲店,其中一個說:“嘿,咱們倆去冰鎮(zhèn)一下怎么樣?”
例⑨里的“它們”都是指“這些蝴蝶”,完全可以承上文省略,沒必要反反復(fù)復(fù)地說。例句中畫線的部分都可以去掉。例⑩要表達的是兩個人一起去喝冰鎮(zhèn)飲料,但說話者借助當(dāng)時的特定語境,只簡單地說“去冰鎮(zhèn)一下”,意思就全表達出來了。
語言是一種社會現(xiàn)象,語言活動是一種社會活動,因此,運用語言總是離不開一定的語境,就像植物生長離不開空氣和水一樣。因此,我們學(xué)習(xí)語言,不僅要盡可能多地了解語音、語匯、語法等有關(guān)的語言知識,盡可能多地掌握字詞的讀音和意義等等,更主要的,還要善于依據(jù)一定的語境準(zhǔn)確理解語言,在特定的語境中恰當(dāng)使用語言,提高實際運用語言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