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下午百合
中國式的優(yōu)雅生活,是順應四時的。春來踏青,夏來賞荷,秋來問菊,冬來尋梅。若無梅可賞,枯枝亦賞得,寒鴉亦賞得。何以獨鐘于此?是為情也。
宋元始,文人畫興。山水不再是寫實為主,創(chuàng)作者把自我的悲喜譴惓,文化修養(yǎng),乃至生活方式融入山水畫作中。尤是,每一個人筆下的山水都不同的。險峻,清雅,疏淡,冷絕,狂放,此山不是彼山,此水不是彼水,是心中的山水。
翻出八大山人的畫作來看,他筆下的山水簡直無理。亂世灘上斜踞著幾棵樹。枝丫縱橫,好像是在與寒風對抗;淡雅的荷葉上無端伸出一枝葉,竟有只鳥停在上面。它可落得住嗎?那鳥是無精打采的,看似心事重重;又一幅里畫兩塊山石遙遙相對,它們是敵是友?另一幅寥寥地畫幾筆,像是畫了一半兒突然間沒了興致,就撂下了。畫的是什么意思,看者自己去揣度,他不解釋。未開的花苞下有座山石,上面坐個童子。比例是太不當了。童子身量微縮了,花是遠在天邊一樣。一條小徑,好像是在荒野之上,但哪里也不會有這樣的一條路,是作者自己為自己造的。為的是某一日突然想從當下走失……他的畫是活的。一鴉一鹿,一草一木,甚至是沒有畫出來的空氣都有表情??吹揭环飻Q過身子向著你瞪眼的鳥,想笑;看到那些狂野變形的亂枝,又想哭。這正和了他的簽章:八大山人,看上去是一個一體的字。有時是“哭之”,有時是“笑之”。這個人,他的性情全在他的畫里。
八大山人,名朱耷,是明朝遺留下的皇孫。為求生存,茍活于寺廟,出家為僧。對清朝的不滿與憤恨只能隱忍著,復明的愿望時不時地想露一下頭,也是隱忍的。這樣在生活里隱藏起自我的人,把自己的悲喜榮辱放進了藝術的表達。是朱耷之不幸,卻是“八大山人”之幸。是先有藝術家而有藝術,還是沒有藝術只有藝術家?
明白了他一生的起伏命運,才能夠讀懂他的畫。所謂“不瘋魔難成佛”,畫中的怪誕實為一個人對命運的不甘與不屈。試胡亂擬一首詩給他:
偏剩明朝末世孫
此間不生那間生
枯枝亂葉何以寄
一生遭際只為情
萬物枯槁之時,品讀八大山人,似乎更容易走進他的內心世界。心頭似有一滴千斤重的熱淚,千里冰雪封住了它,不讓它滴落……
(順致新年祝福,冬日安好。)
左岸記:引用紫陌通幽寫的一段話作為文記,經(jīng)歷,或刻骨銘心,終生不忘;卻又如煙似霧,過而無痕。懷有闊達之心境,人生才得以一分成實,多一筆重彩。
忽然想起了蘇軾,從初見時我就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情懷,暫且稱之為仰慕,如今再次感悟,卻覺得這句不瘋魔不成佛用在他身上有著一種異樣的和諧。
他確實闊達,而且也活得真實,曾有人說,信仰不是你站的方向而是你堅持的方向,肯為真理而堅持,肯真的為民生操勞而放棄好不容易得來的出頭之日和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勇氣,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但是他做到了,苦中作樂說來容易,可真的像他這樣完美的與生活結合的,又實在太少了,就像朝云所說的那樣“一肚子的不合時宜”想必他自己也知道,但是難得可貴之處不就在于他始終堅持嗎!
被貶蘇州,得見蘇堤,被貶嶺南,題寫“日啖荔枝三百顆,不妨長作嶺南人”,左遷海南,也能苦中作樂,留下千古一座的東坡書院,再遷至黃州,既無瓜果也無竹,他亦能作出“火候足時她自美”的東坡肉,如此闊達之士遍窮史書又有幾個!
倚窗重看他那句“老發(fā)聊夫少年狂”實在是感慨萬千,想必當時也有不少人在看到這位兩鬢如霜還要西北望射天狼的太守時,感慨不過與瘋魔二字吧!但是這種瘋魔確實羨煞世人!
不瘋魔不成佛,想必佛祖知道了,也是捻花一笑,了悟者自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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