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剛來美國，在最早的一個海外中文網(wǎng)站看到一篇小文，感慨中美兩國人們的審美不同。筆者說，在舊金山灣區(qū)，夕陽的余暉里，?？吹揭恍╅L相平平的中國女人，挽著儀表堂堂的美國丈夫散步。他進一步分析道，這些“丑女“，一般都是國內(nèi)大學(xué)或研究生院的畢業(yè)生，滿腹經(jīng)綸，出口成章，琴棋書畫拿得起放得下。這一群女子比較獨立自信，擇偶要求自然更為注重一個人的內(nèi)涵，個性，知識面。而國內(nèi)的男人能達到這個標(biāo)準(zhǔn)的，早已成為所有美女的目標(biāo)，根本輪不到這些相貌平常的女子，縱使你有千般文采。
上帝呢，又把男人造成了注重長相的動物。中國男人對此胸有成竹地認(rèn)為：先要硬件好，軟件可以慢慢改造。女孩天生漂亮，后天給她個新大腦，改寫一個code，去掉幾個蟲子還不是輕而易舉的嘛。因此，少數(shù)質(zhì)量還不錯的男人把一個貌似嬌美的女孩娶回家，卻更愿和這批軟件好硬件看似一般的女子做朋友，喝酒聊天。
在女人的心目里，這些本來還夠標(biāo)準(zhǔn)的男人，瞬時間... ...嗯，不說了。
上帝造男人，把他們造成外表第一，其他第二。其實美國男人也不列外，估計全世界的男人都愛美女。但中美男人之間有一個根本性的區(qū)別，他們的審美觀大相徑庭。實際上，這種審美區(qū)別不僅存在于中外的男人中，根本就存在與中國人和西方人中間。
中國人的眼睛很厲害，像一把尺子，看你一眼，就能量出來你眼睛，嘴巴，鼻子的尺寸和之間的比例。與此同時，你是不是雙眼皮，內(nèi)雙還是外雙，皮膚白皙的程度等等，都會被迅速探測出來。你的尺寸進不了他們的框子，就不美，甚至丑。立刻，你就被否決了。
美國人（我認(rèn)識的美國人）似乎比較遲鈍，鑒定美女的時間也要長的多。他們和你交談，幾分鐘內(nèi)就能注意到你的知識面， 你的話題，你的用詞，他可能在十分鐘內(nèi)就會對你發(fā)生興趣，然后繼續(xù)和你交談，會注意到你的舉手投足，你的幽默感，你是否自信，是否愛你自己（feel good about yourself），是否開朗（open-minded）... ...接觸了一段時間——可能一天，也可能一周或更長一點，他會對朋友或家人說：嗨，我認(rèn)識了一個女子，很cute，很有意思。
在美國男人來看，你如果是個有意思的人，你才可能漂亮。如果你還善解人意，落落大方，那你在他眼睛里就是標(biāo)準(zhǔn)的美人，他會很快愛上你；如果你婚后繼續(xù)保持你的品質(zhì)，你就是永遠(yuǎn)的大美人，他只能越來越愛你，終生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所以啊，所以，這批中國的”丑女“ 來到美國，她們自然而然地表達自己，她們有充分的空間發(fā)展自己的理想，愛好，她們在派對上落落大方，她們和導(dǎo)師同學(xué)同事侃侃而談，很快她們就被一批品貌兼優(yōu)的美國男人死心塌地地愛上，這批美國男人一般來說是博士或碩士，在大學(xué)，研究機構(gòu)或白領(lǐng)公司工作。他們收入中等穩(wěn)定，興趣廣泛，思想開闊（否則也不會去娶一個亞裔），成為這批”丑女“的知音和伴侶。
于是乎，”丑女嫁老外”這一說法一段時間很流行地用來嘲笑我們這批嫁到西方來的女人。
我自己在國內(nèi)一直被認(rèn)為長相平平，對這樣的說法我不在乎，死豬不怕開水燙。我的兩位大學(xué)同學(xué)曾經(jīng)被認(rèn)為是?；?，至少是系花，也被歸于此類，多少讓她們心里有點不服。
慢慢地，隨著文化接觸愈加頻繁，似乎不但丑女嫁老外，有些甚至中國人也能接受的雅俗共賞的淑女，也開始嫁給外國人。有一天，我的大學(xué)同學(xué)從新澤西給我打電話，說剛剛看到一則打油詩，我們被平反啦！
打油詩這樣說：一等美女嫁美軍，二等美女嫁皇軍，三等美女嫁國軍，四等美女嫁共軍。
哈哈哈，我們大笑。雖然純屬笑談，但有詩為證，我們還是開心了一把。
說心里話，我們這些遠(yuǎn)嫁海外的人，根本不會在乎別人怎么說。我們能拋開一切，飄洋過海，最大的特點就是我行我素，況且離那么老遠(yuǎn)，聽不見為凈。我們的老公又對我們愛到近似崇拜的地步，誰會在乎別人說什么呢？
不過呢，從一只中國的丑鴨，成為美國的天鵝，我很清楚這個過程中我自己的心理變化。撇開氣質(zhì)啦，高雅啦這些見仁見智的評價，中國仍有一大批人認(rèn)為我們這些女人在國內(nèi)是沒有男人要的，不得不嫁給老外，因為老外不會看中國人的長相，所以我們得以蒙混過關(guān)，被條件不錯的洋人愛上。他們完全沒有去想另一種可能，也許我們根本受不了中國人的價值觀（審美觀體現(xiàn)的就是價值觀），自覺自愿地被洋人愛，并理直氣壯地認(rèn)為我們deserve優(yōu)秀男人的愛，說白了吧，我們比漂亮而沒有腦子的女人更配得到優(yōu)秀男人的愛。
我的朋友1對我說過這樣的話，“聽說你嫁了個老美后，還以為是個不怎么樣的老頭。昨天一看，嗬，沒想到這么年輕帥氣?！?這話是褒還是貶呢？我喜歡把事情往好處想，權(quán)當(dāng)是對老公的贊美。
朋友2說，“你是我認(rèn)識的所有嫁老外的女人里最難看的，你老公是我認(rèn)識的娶中國女人的美國男人里最帥氣的?！?我只能笑笑說，“那我是癩蛤蟆吃上天鵝肉了?！?/p>
基于大家的這種看法，剛結(jié)婚時我老公叫我beautiful，我很不自在。我覺得他簡直是在諷刺我，明明不好看，還叫我beautiful, gorgeous，多寒摻吶。后來我發(fā)現(xiàn)他真心真意地覺得我美，和我出去他自豪的眉開眼笑。慢慢地，我接受了。我想他是太愛我了，love is blind，他看不清我的真面目，隨他去。連我媽有一次都當(dāng)著我們的面撇撇嘴說：嘖嘖，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還不止他啊，他的家人，朋 友，同事都夸我pretty。去商場買衣服，店員也會說：啊，你這么漂亮，穿什么都好看啊。老公自然是頻頻點頭，十分受用。我們一起散步，騎單車的人從身邊駛過，說一句：what a doll! 當(dāng)時我還覺得受了侮辱，憑什么說我像洋娃娃，難道是笑話我沒有腦子？老公連忙解釋：不是，不是，親愛的，這是譽美之辭，意思是你很可愛。
這樣的夸獎聽多了，你自然會信以為真，久而久之，覺得自己是美人，進出商場是一幅美人的表情和姿態(tài)，男人們給我開門我頷首微笑答謝。我想那一定是自信和悠然的表情，那表情一定在告訴人們，我對自己滿意，于是他們也對我滿意，也認(rèn)為我美。一個良性循環(huán)就是這樣開始的。
然而一旦碰到中國同事或朋友的時候，往日的記憶會突然回來，如果老公或旁邊的美國人夸獎漂亮，我會趕緊給中國人解釋：哦，他們不會看，他們的審美不一樣。
正是這樣，西方人的審美不一樣。
可是我怎么就覺得他們的審美才是一個高尚的，純粹的，有道德的，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應(yīng)該具有的審美呢？試想，受過多年教育的三十歲以上的成人，如果眼睛里的框框套進了一個面若桃花的女子，她五官的尺寸都符合你的要求，但她不讀書，不思考，不能和你分享精神生活，你為之激動地東西她無動于衷，更談不上興趣盎然。那你們，怎么過？你愛她什么？
不懂啊。我覺得這樣的感情太不實際，太不靠譜了。人都是要衰老的，她紅顏退去你怎么辦？OK，朋友在旁邊提醒我一句：小三??！I guess。中國男人不怕，他們有的是退路，老婆老了，小三續(xù)上；小三老了，還可以有小四嘛。三三四四，是無窮盡的。
我曾經(jīng)問過老公：在你眼里，什么樣子的女人是丑女人。老公吃驚地看我，那表情好像在說：這是什么問題！我立刻羞愧，趕緊換了一種問法：那什么樣的女人你不會愛上呢？他想了想說：不知道。我不放棄，鼓勵他使勁再想想。他想了半天說：嗯，腦子空空的女人，吸煙的女人，渾身珠光寶氣的女人，濃妝艷抹的女人。我說：那黑人也行？大胖子也行。他說：行，只要她們和你一樣的善良。
我老公也許是個極品，但他的確代表了一部分成熟的西方男人，你只有臉蛋沒有腦子是不美的。而有腦子，不美也是美的。這就是他們的審美觀。
順便說一句，西方人的硬件審美的確和中國人不太一樣，或者說太不一樣了。他們認(rèn)為高顴骨美，黝黑的皮膚美，健康有肌肉美，小巧玲瓏美。這前三條在中國人眼里幾乎是缺陷。我真是太喜歡太喜歡住在美國了，我的缺點都成了他們的優(yōu)點！
時間長了，人的審美會改變。曾經(jīng)認(rèn)為我不好看的中國女友，也跟著她們的丈夫一致認(rèn)為我很有味，挺美。我們也會和西方人一樣，初夏的時候穿上泳衣，躺在草坪上把晤了一個冬天的皮膚曬黑點?，F(xiàn)在我看雪白的皮膚也不覺得那么好看了。一白遮千丑在我看來是一白露百丑，雪白的皮膚真的很難搭配衣服顏色，什么顏色都使ta顯得不健康，不性感。
寫到這里，腦子里過一遍我認(rèn)識的所有亞洲女嫁西方男的女友，個個幸福地被老公寵著愛著。盧蒂，菲律賓人，她說在菲律賓她屬于難看的，她老公里奇常常自豪的大聲宣布：我太太是最好的最美的！弘美，日本人，在日本不算美女，現(xiàn)在不但她老公，她老公一家十幾口都把弘美捧為大美人。李麗，她老公叫她“我的中國公主”。麥吉，我的同鄉(xiāng)，她老公認(rèn)為她應(yīng)該成為電影演員。另一位至密，她老公一向認(rèn)為中國女人不好看，但她是個例外，她是中國唯一的美女。
這篇小文寫得我很開心，生活在美國很開心。上帝造人也許不太公平，但上帝做了彌補，他給了美國這塊土地上的人一種成熟健康的審美觀，使他們欣賞并愛上一群來自東方的美麗女人。（文/五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