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攝政時期(1810-1820年,威爾士親王喬治攝政時期——譯者注)中,簡·奧斯丁魅力無窮,因?qū)⑷藗円胄路f別致的生活中,而大受追捧。典雅的居所、優(yōu)雅的舞蹈、得體的仆人還有駕著馬車的時尚青年在她筆下熠熠生輝,讓她備受推崇。但她自己的人生追求卻截然不同。她是個有著滿腔抱負、卻又不茍言笑的衛(wèi)道士。她還深刻的認識到人性中的缺點,有強烈的意圖讓人們更加親切友善、更為明辨是非、更加尊嚴端莊、對他人需要更加敏銳,同時也要減少人性中的自私自利。
生于1775年,簡·奧斯丁在漢普郡(英格蘭東南部的郡——譯者注)的一個小村子里長大,她的父親是那兒的英國國教教區(qū)長。他們的社會地位挺高但卻并不富有。奧斯丁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寫作了,21歲時就著有一本小說,但卻慘遭出版商退回。她成年后的大部分時光都是在英國與拿破侖間的戰(zhàn)火中度過的。她的兩個哥哥都成了海軍將領(lǐng),而她大部分作品幾乎都是在一張極小的八角桌上完成的。她是個極好的舞者,也喜歡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她衣著利落、身姿端莊、性格活潑,盡管屢受誘惑,卻一生未婚。大部分時光里,她都與姐姐卡珊德拉快樂地住在鄉(xiāng)下的幾間小房子里。
小說是她在對人性改造的斗爭中所選擇的利器。她共著有六部小說:《諾桑覺寺》(NorthangerAbbey)、《傲慢與偏見》(Pride andPrejudice)、《理智與情感》(Sense and Sensibility)、《曼斯菲爾德莊園》(Sense and Sensibility)、《愛瑪》(Emma)、《勸導(dǎo)》(Persuasion)。
她想教給我們的一些主要的事情是:
一、讓你的伴侶促進你改善自身
在《傲慢與偏見》中,一開始,達西先生和伊麗莎白·本內(nèi)特兩人互相心生厭惡,而卻又慢慢發(fā)現(xiàn)兩人早已墜入愛河,湊成了眾多浪漫情侶中的一對。男的一表人才、家財萬貫、出身名門;女的貌美如花、聰明伶俐、活潑開朗。但實際上,他們?yōu)槭裁从质菍Ψ降恼婷熳幽兀?/p>
簡·奧斯丁說得很清楚:我們現(xiàn)在不怎么多加思考是有原因的:因為情侶是可以互相完善、改善的。達西先生初到此地時,因為出身優(yōu)越、身負家財而處處倍感優(yōu)越。而伊麗莎白卻在一個關(guān)鍵時刻當面指責(zé)了他的自大傲慢。這聽起來刺耳不已,但過后達西承認這就是他所需要的。
“你罵我的話,哪一句不是活該?”…“我心里實在過 意不去。幾個月以來,一想起我當時說的那些話,表現(xiàn)出的那種行為,那種態(tài)度,那種表情, 我就覺得說不出地難過。你罵我的話,確實罵得好,叫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你給了我一頓教訓(xùn),開頭我當然受不了,可是我實在受益非淺。你羞辱得我好有道理?!?/p>
伊麗莎白將這種愛情觀視為相互促進。他們兩人天造地設(shè)又是因為:
這個結(jié)合對雙方都有好處:女方從容活潑,可以把男方陶治得心境柔和,作風(fēng)優(yōu)雅;男方精明通達,閱歷頗深,也一定會使女方得到莫大的裨益。
這一訓(xùn)誡聽起來十分奇怪。我們?nèi)匀徽J為愛情就是去喜歡那個人和他的性格,并且全盤接受。奧斯丁卻認為,我們的真命天子不能僅是那個讓我們感覺放松、舒適的人,而是要能幫助我們克服困難、成長成熟的人,他也要更加誠實、友善。反之,我們也要能為他們帶來同樣的幫助。
在《傲慢與偏見》中,達西和伊麗莎白互相促進對方的進步和完善,作者就讓他們走到了一起。小說因為他們的良好進步而獎勵了這對戀人。這就是為什么《傲慢與偏見》的文章結(jié)果如此巧妙啊。這不僅僅是作者獨特的構(gòu)思,還講述了一個基本的真理:婚姻取決于雙方的成熟與否和是否能相互促進。
二、我們要評判他人,但須加謹慎。
《曼斯菲爾德莊園》的開篇中,安靜羞怯的芬妮·普萊斯(Fanny Price)奔赴她稍有資產(chǎn)的幾個表兄弟——伯特倫一家人(Bertrams)在鄉(xiāng)下曼斯菲爾德莊園的大房子居住。博特萊姆斯一家人聰明、時髦、自信且身負巨資。就地位而言,他們皆是社會名流,而芬妮只是一個小人物而已(表姐茱莉亞因芬妮分不清歐洲各國在哪而看不起她)。但簡·奧斯丁以截然不同的視角評判他人。
簡·奧斯丁換下了人們評判他人的“普通鏡頭”,因為這種鏡頭會放大財富和權(quán)力的作用,轉(zhuǎn)而換上了能放大性格品質(zhì)的“道德鏡頭”。她并不關(guān)注誰的衣服最漂亮,誰的座駕最好,亦或是誰的仆人最多,她轉(zhuǎn)而審視誰自視甚高、自私自利、殘忍無度,又是誰誠實正直、謙虛恭順、尊嚴端莊。
通過這一鏡頭,趾高氣揚的人也能變得渺小無比,遭人遺忘的小人物也能變得偉岸。在小說的世界里,美德的傳揚無關(guān)于物質(zhì)財富:家財萬貫、風(fēng)度翩翩的人(例如身處統(tǒng)治階級的人們)也不一定都是好人,而窮困潦倒、輟學(xué)在家的人也不都是壞人。美德可能存在于又丑又瘸的小孩中,也可能流淌在貧困不堪的搬運工之中,還有可能在鐘樓怪人中體現(xiàn),也有希望出現(xiàn)在那個不知道簡單地理常識的女孩身上。芬妮當然沒有優(yōu)美的衣裙,也沒有萬貫身家,還不會說法語,但是小說的結(jié)尾中,她才是最為高貴的那個,家里的其他人空有頭銜和成就,卻陷入了道德的漩渦。
簡·奧斯丁并不是社會地位的敵人,她只是想看到人們都有相應(yīng)的地位而已,而在她的小說結(jié)尾中也的確如此。芬妮脫穎而出,即將成為曼斯菲爾德莊園的女主人。但她自私自利、腦中空空的表姐茱莉亞卻蒙受羞辱。
三、謹慎視金錢
簡·奧斯丁對于金錢直言不諱。她詳細地告訴了我們?nèi)藗兊呢敻坏匚唬骸栋谅c偏見》中她解釋說賓利先生每年進賬4000英鎊(很顯然這是一筆大數(shù)目);而達西的收入?yún)s多達兩倍之多。她沒有為深入描述人們的財產(chǎn)與否而感到失禮,正相反,她認為金錢對于高等文學(xué)來講,是個顯眼的、再合適不過的話題了。
她著眼于人們在金錢上犯的兩大錯誤。其一便是過于看重金錢的作用?!堵狗茽柕虑f園》中,茱莉亞·伯特倫與拉什沃思先生(簡·奧斯丁所有小說中最有錢的人)結(jié)了婚,但他們的生活卻悲慘無比,最終各奔東西。然而,簡·奧斯丁深信沒有足夠的金錢支撐而結(jié)婚就是犯了個大錯?!独碇桥c情感》的一段中,看起來愛蓮娜·達什伍德和愛德華·費華士這對璧人就沒什么好結(jié)果:“他們倆都從未想過一年350英鎊(稍稍低于中產(chǎn)階級水平)夠不夠支撐他們生活舒適?!?/p>
愛蓮娜認為“財富和幸福有很著大的關(guān)系”。盡管說到財富,她并不是說大富大貴,只是能以維持生活的小康水平就足已。沒有適當經(jīng)濟基礎(chǔ)的婚姻,愚蠢之極。
簡·奧斯丁正朝著那種飄渺不定但卻至關(guān)重要的人生態(tài)度而去。從某種程度上講金錢極其重要,但它并不是萬能的。我們不能只是單純的追求或唾棄金錢。當然,說起來容易,但我們的做法卻千差萬別。
四、別那么勢利
《愛瑪》中,女主角——愛瑪將村里的漂亮姑娘哈利特·史密斯(Harriet Smith)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哈利特是個親切、謙虛而又低調(diào)的年輕姑娘。但是愛瑪卻認為哈利特還能做的更好,愛瑪希望哈利特能和聰明的牧師組成令人羨慕的一對情侶。哈利特被愛瑪?shù)拇蠹淤潛P弄得輕飄飄,從而以對方配不上為由,拒絕了與農(nóng)夫門當戶對的親事,但實際上農(nóng)夫心地善良,也小有資產(chǎn)但卻從不張揚。其結(jié)果是牧師覺得艾瑪?shù)狞c子糟糕透頂,而哈利特也傷心無比。
這個情節(jié)在小說里令人頗為哭笑不得,但潛在意義卻極其鄭重:愛瑪不經(jīng)意間透露出了她冷酷無情的勢利眼。她沒有投身于正確的階級等級。簡·奧斯丁并不認為勢利的良藥是人人平等,相反,在她眼中,人人平等卻又是極不公平的,真正的良藥應(yīng)是關(guān)注出色的品質(zhì)。人品上,農(nóng)夫要比牧師好得多,但社交傳統(tǒng)和禮儀讓人們很容易就忽視了這點。
很少有人故意用勢利眼看人,而簡·奧斯丁也很小心的讓愛瑪染上這一惡習(xí),但在許多方面來講,這一惡習(xí)又頗具魅力。最終,愛瑪改掉了這一點。我們看到她承認了自身的錯誤,感到愧疚,學(xué)到了人生中寶貴的一課。換句話說,簡·奧斯丁未曾嘲諷勢力是那些糟糕、可鄙的人的行為。相反,她以憐憫見勢力,就像某些雖生活富足,但卻活在空虛之中的人們那樣,他們需要指引、引導(dǎo)、改造,但大部分人就是得不到幫助。
但是奧斯丁不只是簡單地用傳教士的那種直率來證明她的社會階級觀,她運用一位偉大作家所具有的技巧和幽默,引入我們對這種觀念的憐憫,整合我們對反面典型的憎惡。她在小說環(huán)境中展現(xiàn)給我們?yōu)槭裁此膬?yōu)先意識那么重要,而并不是直接告訴讀者。她的小說讓讀者忍俊不禁,引人入勝,讓我們只想快快吃完晚飯,趕緊讀上小說。(正如一位早期的奧斯丁評論家也是都柏林主教的理查德·惠特曼在名為《1882季刊評論》一書中所說的那樣:奧斯丁小姐作為一位明顯的天主教作家居功至偉:她在好品味和實用性方面的優(yōu)秀因并不冒失的宗教信仰而得以突出,但她也許會蔑視那些稱她作品為‘大說教’的最為吹毛求疵的評論家?!保┛赐昶渲幸槐?,我們就會被帶入到奧斯丁的視角,看看她是如何像教我們的那樣回應(yīng)他人的:認識貪婪、傲慢與自大,但并不陷落。關(guān)注自身和他人的美好品質(zhì)。
快四十歲時,簡·奧斯丁住在漢普郡喬頓鄉(xiāng)下的一間宜居且井井有條的房子里,那幾年里她的寫作效率高得出奇。她的作品越來越受歡迎,而她也開始因此掙到些稿費(盡管她從未公開發(fā)表作品,一生都未出名)。1816年時,她剛40歲了,身體卻每況愈下。第二年她就去世了,葬于溫徹斯特大教堂。
眾所周知,簡·奧斯丁謙虛地將其作品稱為“一塊兩寸寬的象牙,而我在這塊象牙上用一支細細的畫筆輕描慢繪,事倍功半?!钡男≌f卻浸入了滿滿的雄心。她的作品是一種自己的嘗試,通過對這些她稱為“村莊里三四家人”的研究來評判人生,并因此改造人生。那些驚心動魄、至關(guān)重要的事情在別的地方才有,而不幸的是,我們錯過了——這就是她通常的設(shè)想。
奧斯丁本可以大寫說教文章,但她卻選擇了小說??杀氖牵覀兙芙^按照奧斯丁的想法來拜讀她的作品。小說的道德意圖在當今世界中早已不見,但這卻是一本小說所能做得最好的一點了。閱讀時產(chǎn)生的那種滿足感是因為她想要改造世界,變成我們極其感興趣的樣子。作為一名作家,簡·奧斯丁備受歡迎的原因就是這隱秘的、不為人所熟知的品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