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1-16 11:32 | 豆瓣：鄧安慶
常來飯館吃飯的多是附近寫字樓的上班族。一到下午六點(diǎn)，飯館人氣暴漲，老板在廚房里煎炒切爆，老板娘在前頭招呼照應(yīng)，點(diǎn)菜、倒水、外賣，剛收拾好一桌又來一桌。唯有他們六歲的兒子是忙中的一點(diǎn)靜，貼在門旁邊的擋板上不動也不鬧，安安心心，盯著門上頭的電視看——昨日藍(lán)貓虹兔七俠傳，今日喜羊羊與灰太狼，雷打不動的動畫片就是了。
這一日正是灰太狼設(shè)計捕捉喜羊羊的關(guān)鍵時刻，第一波下班族七八個涌進(jìn)店里來。老板娘趕緊上前倒茶招呼，待他們選好桌位坐定，又急忙到廚房傳菜單。等待上菜的客人，喝茶聊天吹牛。電視機(jī)里中計的羊兒們奔逃呼救伴著灰太狼得意獰笑，站在門邊的小家伙小嘴微張，雙手握緊，兩眼圓睜，一動也不敢動?；姨谴獡溥^去的當(dāng)兒，突然電視畫面變成了兩撥子大個子們?yōu)榱艘粋€籃球掙來搶去，火箭隊(duì)對陣公牛隊(duì)，78比80。小家伙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愣著看了電視幾秒鐘，轉(zhuǎn)頭才發(fā)現(xiàn)客人中間有人拿著桌上的遙控器換臺了。小家伙又轉(zhuǎn)頭看電視，兩只腳在地板上急急地跺著。
哇哦，三分球！快，快，快，傳球給姚明啊，笨蛋！操！麥蒂這個鳥人！媽。媽。小家伙小聲叫著老板娘。老板娘剛端上來第一盤菜，此刻立住瞟了他一眼。你肚子疼？叫你中午少喝可樂你不聽。媽。媽。小家伙搖頭，手指了指客人手中的遙控器迅即又放下。老板娘瞧瞧客人，又瞧瞧電視，回頭剜了小家伙一眼。小家伙的頭低下來的當(dāng)兒，老板娘閃身進(jìn)廚房了。
這一座客人開吃的時候，陸陸續(xù)續(xù)又進(jìn)來了好幾撥人。老板娘招呼了這桌，又去收拾吃好的那桌。遙控器被最早的那桌客人晾在了桌上，也無人看電視，都忙著對付大盤魚去了。小家伙杵在門邊，壓低頭，眼睛上翻地看牢了他們，背脊一下一下磕著墻面，左手的大拇指在墻上上下刮出一條凹縫?？腿顺酝辏膊幻ψ?，遙控器上黑色的膠殼上還被滴上了幾點(diǎn)油。電視機(jī)里球打個沒完沒了，現(xiàn)在是一大片草地上為了一個球，兩撥人奔來跑去。媽。媽。老板娘一從廚房出來，小家伙就小心翼翼的叫。老板娘也不理，端著菜徑直走開。
媽。媽。剁椒魚頭。蔥爆雞丁。魚香肉絲。此次沖突中死亡38人，其中有10名婦女和兒童。老板娘結(jié)賬。他下到田間地頭，親切地同當(dāng)?shù)剞r(nóng)民交談。媽。媽。殺條魚，要新鮮的。老板娘，來碗飯。媽。媽。怎么不懂事，邊上站著，沒看到我正忙著。此次中毒事件，導(dǎo)致33人死亡，14人目前還在搶救中。媽。媽。油炸丸子。白斬雞?；抑讣?，一個傳染倆。你怎么這么不懂事啊，邊上站，邊上站。此次地震死亡人數(shù)已經(jīng)上升到1萬3000人，失蹤人數(shù)8451人。媽。媽。干煸牛肉絲。炸雞葫蘆。抓炒魚片。你再不懂事，我叫你爸打你了。媽。媽。老板娘，結(jié)賬！
吱啦啦椅子腳錯亂地劃著地面，客人起身買單。小家伙停止了小動作，身子看起來滯住了，待客人齊齊轉(zhuǎn)身往門口走去，老板娘拿著抹布擦拭桌面之時，他像一只皮球從墻上彈了過去，撈起遙控器。你要作死啊，嚇我一跳。老板娘身子挪開，給小家伙讓了一條道。還好，還好，灰太郎正在被紅太狼教訓(xùn)中。桌子剛收拾好，站等多時的客人立馬填上來。
另一桌有客人起身來到電視機(jī)前，小家伙緊張地看著他在電視柜上找來找去。老板娘，老板娘，遙控器呢？遙控器不是在桌子上嗎？老板娘也跑過來跟著找。小家伙不看電視機(jī)，?？磧扇恕＠习迥镛D(zhuǎn)身去看他，他往后退了退。你？他搖頭，手伸出來，果然沒有，同時眼睛灼灼地盯著老板娘。老板娘點(diǎn)點(diǎn)頭。遙控器我再找找。要不你先等等，那邊有報紙。小家伙身子一下子松下來，復(fù)靠在墻上，抬眼繼續(xù)看灰太郎。這不是可以換臺嗎？那客人的同伴走過來。電視機(jī)上的換臺按鈕被一只肉肉的手指按下，一聲尖叫小且脆的響起。他們回頭看，小家伙低頭在摳墻上的灰。又按了一下，又一聲尖脆的叫聲。像是按到他的疼處，這次他蹲下來，頭埋在兩腿之間。
起來。起來。你到外面玩去。老板娘踢了踢他的腳。他不動，依舊保持著蹲的姿勢，頭也不抬起，好似就這樣睡著了。起來，起來，他們走了，你可以換臺了，我知道遙控器是你藏起來了。你說，是哪個臺？哪個臺？我換給你看，你別蹲著好不好？怎么這么不懂事呢？他突然站起來，從褲袋里掏出遙控器，扔到地上。早沒了。早沒了。一句未完，身子晃抖，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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