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1-29 11:31 | 豆瓣：風行水上
以前我開車的時候都是習(xí)慣聽聽CD，最近忽然喜歡聽本地廣播電臺。尤其是過了晚九點之后，收音機節(jié)目真是各種魚龍混雜，誨淫誨盜得非常好聽。前幾天我接兒子下晚自習(xí)，車停在學(xué)校附近的一條叉路里。我隨手打開一個電臺是講老中醫(yī)治早泄的。老中醫(yī)在電臺坐堂接聽從全省各地打來的咨詢電話。嗶的一聲以后，導(dǎo)播提醒說有個某地聽眾打來電話?！笆窃S專家嗎？”老中醫(yī)姓許，“這位聽眾你好，我就是。你有什么問題請抓緊時間問，下面還有許多路電話等著打進來呢。”
“許專家你好！我早泄啊。都泄多少年了，看了不知道多少醫(yī)生都沒有看好。老婆也跟我離婚了！這個夫妻兩個人有時想過個生活，我一接觸她就不行了。她老是怪我不象個男人樣子，雖然我事業(yè)有成但在她面前總是覺得抬不起來頭。你能理解我的痛苦嗎？許專家在收音機里對他這種痛苦深表同情。“哎呀！哎呀！一個男人攤上這種毛病，真是——嘖嘖——怎么說呢——-”然后這個患者接著說：“咱方面不行，我也不能怪她。離就離吧！家里的財產(chǎn)她分一半走了。剩下的錢我拿去瞧病，那個北京、上海的大醫(yī)院我都跑遍了。沒有用呀！時好時壞，病情老是反覆。許專家提醒他：“你都一個人了，你怎么知道你病情反復(fù)。”這時這個患者似乎想起什么來了，他說：“這個治療中間我又找了一個女的。寡婦你知道嗎？男人讓車給撞死了。我們談戀愛階段也想弄點那個事情，結(jié)果就不行了。而且我發(fā)現(xiàn)我的病情還加重了，她一脫衣服我就泄了。后來我打電話給她她也不接了。”
“那后來呢？”許專家問他。過了半晌這個患者說：“那就沒有后來了?！痹S專家說：“你這個是病要治，你在沒有治好之前，我個人意見是最好守身如玉?！被颊哒f：“誰說不是呢！但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平常逛個街或者在外面吃飯，哎！只要看到穿得少的女的，我就受不了。而且現(xiàn)在這個女的也討厭得很，穿得那么露肉。你說我這個不是什么大毛病吧？”許專家說：“不是什么毛病，孔子不是說過食色性也。你這是一個男人的正常反應(yīng)，今年多大啦？”
“我三十八了，難道我就這樣過一輩子？前一段時間有個朋友給我推薦了幾味壯陽的藥，我吃了以后上洗頭房去試驗了一下。卵用沒有！哎呀！病情更嚴重了。剛推開門我就泄了！人家可憐我都沒好意思收我錢，那個小姐說：“大哥你就行行好吧，下次別上我們這兒來了。你這是白扔錢呀！今天我聽到你們這個廣播就趕緊打電話過來。許專家你們那個特效藥對我這樣的嚴重病情的有用嗎？”
這種由接聽電話方式引發(fā)的專家自夸自贊的賣藥方式最為常見。接著許專家在廣播上先闡明早泄這個病的發(fā)病機理，然后就要說到這個患者在本身的病還沒有治好的情況下亂吃補藥，這樣只會越吃越差。你看最后發(fā)展到不能見到女的，見到女的就泄。這就叫“虛不受補”。許專家說我們這個藥跟其它藥不一樣的地方就在于，它既治標又治本。他在上面耐心的打比方說：“這好比一個水龍頭，這個水龍頭沒有修好。灌多少水都會漏掉對不對？現(xiàn)在咱們這個藥跟別的藥不同之處是它既修你的龍頭還幫著灌水。你試想一想水壓夠了，龍頭又好。這樣你龍頭一打開，壓力才大對不對。有些不相信的聽眾你們可以只買一個療程的藥嘗試一下。而且我們現(xiàn)在新藥上市打五折，如果吃了沒有顯著療效。后期的供藥安全是免費的。然后他又要說到這個藥如何如何珍貴；我們這個藥產(chǎn)自于亞馬遜叢林地帶。一年只有半個月能采集到。各位聽眾你們知道嗎，那個亞馬遜叢林毒蛇猛獸成堆呀！到那里面采藥那是九死一生啊！所以我們每年的供應(yīng)量很有限，許多聽眾反應(yīng)我們的藥不好買。確實也是這樣，我們在每個省有固定的定額，賣完就沒有了。經(jīng)常有些買不到藥的同志打電話來跟我吵，甚至是罵我。對于這種情況我也是理解的，醫(yī)者仁心。你們的病我是感到身受，你說年紀輕輕的象剛才那位聽眾的那種情況。話在誰身上不著急，但我們作為生產(chǎn)研發(fā)部門。不能因為你這個情況就在你們省多投放一點，別的省就少投放一點。那樣對別的省的患者是不公平的，作為一個有良知和操守的研發(fā)企業(yè)是不能做這樣的事情的，歸結(jié)到最后一句話——要買趕緊去買。
我轉(zhuǎn)了一個臺還是賣藥的，一個女的醫(yī)生。肛腸消化科專家，姓劉。電臺主持人稱她劉大姐。電臺主持人先介紹劉大姐是某某大醫(yī)院的專家，曾任職什么中華醫(yī)學(xué)會理事，中醫(yī)科學(xué)研究院院士等等。劉大姐一再謙虛，說這只不過是些浮云——不足掛齒——不足掛齒。這么些年主要在治便秘上有一點小小的心得。然后劉大姐開始大談便秘的害處，她有一條好嗓子，跟劉蘭芳說評書似的。說話還帶點東北口音。我生怕她一不留神說出——掌中一對亮銀錘。劉大姐說這個百病都是由便秘產(chǎn)生的，由不通導(dǎo)致什么腦梗、腦血栓、糖尿病、偏癱、只要解決了便秘這個問題。上面這些病可以不藥而愈。她說本地鋼廠有個張工程師，去年得了腦血栓。嘎吧一下，人就躺那里了。送到醫(yī)院急救過來，治了有多半年還是坐在輪椅上。手指頭不能動了，吃飯靠喂。一碗粥喂下去，有一半還流出來的。自己沒有咀嚼能力了，他就是想死想拿安眠藥都不行。他女兒看到我們這個藥，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給她父親買了一個療程，你猜怎么著？主持人說猜不到。這個劉醫(yī)生一拍桌子說：“那個效果是相當好??！人也站起來的，手也不抖了?，F(xiàn)在就是嘴說話不太利索。以前一個星期大便一次，他閨女跟我說，上一次廁所比上刑還遭罪呢?，F(xiàn)在怎么樣一天兩次，都是香蕉便。他這個大便通了，病情自然就緩解了。象現(xiàn)在這個天冷了，血液的粘稠度就增加了。老年朋友如果便秘的就要特別當心，這個時候是腦梗和腦血栓高發(fā)階段。所以千萬不要小看這個便秘，拉不下來屎有可能要你的命啊！這時導(dǎo)播說外面有一路電話打進來，說要問一下劉大姐冬季用藥的情況。一個象打了雞血的男中音中氣十足的說：“小劉嘛，我是老張啊。我想問一下我的冬季用藥怎么用，我閨女說她跑了好幾個藥房都買不到。我就直接打電話給你了“?！睆垘煾的愫?！您的病情我們一直惦記著呢。最近身體恢復(fù)得怎么樣？”
“就是嘴還沒有好利索，咬字不太清楚?，F(xiàn)在手好多了，我給你們用小楷寫了一封感謝信。前幾天讓我閨女給你們寄去了，不知道收到?jīng)]有？”
“張師傅您太客氣啦————收到啦！這都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今年這個藥還是按照去年那個方法吃，但是一定要按療程。不能自己覺得好了就停下來，那樣好不徹底。留個病灶在那里等于留了個定是炸彈是不是？你這個病據(jù)我目前觀察，有三個療程的藥就足夠了。不要多買，多買了也是浪費。藥其它地方是買不到，你可以叫你閨女到我們指定的藥房去買，現(xiàn)在我說一下地址————-然后另外一路電話又響起來了。這時劉大姐與主持人有個簡短的交流，她說：“這個就是我剛才跟你說的鋼廠的老張，我自己也沒想到他恢復(fù)得這么好。你聽聽他這個中氣十足，誰能相信他去年還是一個坐輪椅的病人？”主持人說：“在這里我們祝愿張師傅早日恢復(fù)健康，有個幸福美滿的晚年生活。好！下面我們接聽另外一路咨詢電話?！边@通電話是一個女的打進來的，她說：“劉大姐你好！我婆婆就是這個大便不通。什么法子都想遍了，什么開塞露，喝麻油都不行。”
窗外是寒冷的雨夜，我坐在車中聽著這些個歡聲笑語的咨詢廣播。覺得這個世界變得象一床羽絨被那樣柔軟，我感到溫暖而滿足。世界上有那么多神醫(yī)，他或她們就生活在廣播里，他們天天忙著解決世間的各種疑難雜癥。而且他們有一個共通點就是——都賣中成藥。就象劉大姐所聲稱的那樣，所有世界上解決不了的疑難雜癥都要回到它的原點上來，那就是到祖先的醫(yī)藥寶庫中去尋找解決問題的答案。中場休息的時候，主持人說現(xiàn)在讓我們聽一首老歌：蔡琴的《被遺忘的時光》?！笆钦l在敲打我窗，是誰在撩動琴弦，那一段被遺忘的時光，漸漸地回升出我心坎————”雨夜的馬路象鏡子似的反射著光，下了晚自習(xí)的孩子撐著傘走過我的車邊。不知道這時劉大姐在想什么。估計是在喝水，或者是盯著墻上的一塊污跡發(fā)楞。人在說了很多話之后，往往就是這種狀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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