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圣克里斯道城的扁臉貓克魯克山了,笑意就會浮上我的臉,恰帕斯咖啡那濃郁沉厚的香味也會隨之繞上我的鼻尖。當(dāng)然了,寒氣也會偷偷跟來,但最后總會被克魯克山拉花咖啡的熱氣所吞噬。
那是2013年的圣誕節(jié),四人同行從墨西哥城開車去恰帕斯。
恰帕斯是墨西哥南部的州,是那種“一定要去”的文明遺跡旅行熱地,你和每一個美國人聊起墨西哥,他們必說起恰帕斯。瑪雅人預(yù)言的2012世界末日更是讓這地方成為了大熱門。
進(jìn)恰帕斯的五小時公路是我們有生以來開過最驚險的路,急彎+大坑+減速包的密度遠(yuǎn)多于正常路段,一路如履薄冰,進(jìn)入恰帕斯首府時,四人都頻臨崩潰了,放下車即刻去著名的蹦巴葫蘆餐廳里狠狠地灌了幾葫蘆龍舌蘭,導(dǎo)致旅館的電梯劇烈抖動時,我們還以為是醉后的刺激幻覺,第二天早上發(fā)現(xiàn)電梯仍然劇烈抖動時,就嚇得即刻擺出了一人扎馬一個角落的鐵四角結(jié)構(gòu),知道沒有什么用,求的只是個心里穩(wěn)固。
恰帕斯就是一場騙局。
那在宣傳片出鏡最多的藍(lán)水對于擁有九寨溝的中國人來說只是個一眼看盡的藍(lán)色水坑;瑪雅金字塔帕倫克里的綠色闊葉植物比那些石頭塔還吸引人;排了半天隊去看的紅皇后墳?zāi)咕谷皇强盏?,還熱得大汗淋漓。真不應(yīng)該在帝奧提華坎城之后游帕倫克,見過大美人再去看小美人,徒有虛名的被忽悠感就揮之不去了。
所以我們?nèi)ナタ死雇谐菚r,是不抱期待只是想完成旅行計劃的。
圣克利斯城重重地陰著臉抗拒我們的到來,令人想即刻調(diào)頭離去。
但是在這種氣氛下,我們偏被使用了珍貴的用一次少一次的“觀光位好運(yùn)”,被服務(wù)員生安排進(jìn)了餐廳二樓陽臺位里,那陽臺抬頭可見天上的云,低頭可見行人的乳溝,遠(yuǎn)眺可見教堂和山峰。
這似乎是這個城市最好的觀景位,可是我們只看到了滿天的烏云和裹成粽子的行人,冷風(fēng)嗖嗖,冷??!
服務(wù)員端上來一個烤得極糊卻不熱的比薩和四杯摻著冰沙的果水,就是打算讓人一邊喝一邊瑟瑟發(fā)抖的。
冷風(fēng)把一切的知覺都麻木了,觀光角度再好也是枉然。
“我們回吧!”四人一起慘兮兮地說,也一起同意了。
但我們的行動并沒有奏效,被貓攔住了。
那貓蜷縮在餐廳門外的長椅上,像一團(tuán)姜黃色的毛絨球。
她的主人是一個穿著得體的英國老頭,他把貓拴在椅子上,自己站在旁邊和一個美國婦人聊天。
無論是多糟糕的境地,遇貓總是會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此類的經(jīng)歷我已經(jīng)相當(dāng)豐富了。
我在椅子另一邊坐了下來,貓?zhí)ь^看我。
哈,這不是克魯克山嘛!
《哈利波特》里是這么描述它的:“這只貓的姜黃色毛發(fā)濃密而蓬松,但它的腿顯然有些彎曲,它的臉看上去脾氣粗暴,而且一副被壓扁了的怪樣子,好像它什么時候曾經(jīng)一頭沖到了墻壁上似的”。
克魯克山可是聰明又歷害的角色。因為電影里沒有把克魯克山的精彩之處展示出來,致使我多年以來一直怨恨哈利波特的編劇。
嗨!克魯克山。
克魯克山今天心情好。
任我撫摸她身上那柔軟的姜黃色的毛,她的身軀溫暖得像個小太 陽一樣,她的臉親熱地蹭著我的手,然后她呼嚕呼嚕地和我聊起了天。
“你呆在這么冷的鬼地方干什么?是被囚禁了嗎?克魯克山。”
“怎么可能,是我囚禁了他。”她斜睨了一眼那英國老頭。“我用藝術(shù)之城的名義把他囚禁在這里,他正沉浸在這失意藝術(shù)家的糖泡泡圈里,忘記了自己沒有才華的現(xiàn)實。這不是挺好的?!?/p>
“這地方冷死人了?我一刻也不想留。”
“沒有嘗過我的手藝就離開,你的損失可就大了,我可提醒你!”
“一只貓能有什么手藝?你吹牛吧!”我嘲笑她,但好奇心已起。
而克魯克山卻突然倒頭睡去,似乎要把我拉入夢境。
“剛才老板推薦給我一家驢友餐廳,說是特別潮特別藝術(shù),我們?nèi)コ砸活D再走好不好?”四人行中的一人從旁邊的明信片店里沖出來,高高興興地沖我們?nèi)碌健?/p>
哦,那估計就是克魯克山的餐廳了。
很快我們就找到這家餐廳了。門口堆滿了驢友們的大背包,墻上貼滿了驢友們的留言,菜單是歐美非亞都來一點的中西結(jié)合療效好組合,見我們一臉不知所措,英語流利的服務(wù)員就一手包辦了。
其余三人的餐是什么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毫無記憶了,而我的那盤日本炒飯將會在我的胃里銘記一生。那烹調(diào)的過程是顯而易見的:米飯煮得半生,鍋里倒半瓶生抽王,飯倒進(jìn)去攪拌,放生黃瓜塊,灑上生紅辣塊,上碟。哎呀,忘記開火了。算了,改名為冷炒飯吧。
難吃到令人忍俊不禁。
克魯克山,你的手藝爛到家了!
從這家潮流餐廳出來后,天上的陰云散去了一些,而夜幕將拉下了。
失意的藝術(shù)家們已經(jīng)傾巢而出了:披頭散發(fā)的畫家們在街邊擺上了自制藝術(shù)品攤,有些確實是自己畫的,一些可以看到中國制造的標(biāo)簽。破衣爛衫的音樂家們奏起了各種樂器。一位路過的行為藝術(shù)家聞樂生情,脫掉大衣扔掉鞋,當(dāng)街跳起了自創(chuàng)的舞,舉起手一手指天一手指著路人,許久后猛然轉(zhuǎn)身低頭不動許久,頓時把整個城市都拉入了不明所以的藝術(shù)胡夢里。
我又忍俊不禁了。
克魯克山,你的舞跳得真冷!
冷死人了,我要離開了。
就在此時,一陣特別靈異的歌聲伴著一陣濃郁的香氣一起朝我們飄來,像兩只長長的手一樣溫柔而有力地挽住了我們,把我們挽入了一家店里。
是一家售賣咖啡豆的店,一位客人買了十斤豆子,店員把咖啡豆倒入磨豆機(jī)里,磨豆機(jī)即刻唱了起來,但這并不是我們剛才聽到的歌聲。
剛才的歌聲出自一個紅衣小男孩。他坐在磨豆機(jī)的下面,磨豆機(jī)一開始叫,他就開始“啊———————”地唱,磨豆機(jī)一歇他就歇,磨豆機(jī)一轉(zhuǎn)他就又唱。
好像磨豆機(jī)通了靈一樣。
當(dāng)十斤豆子全成了粉,磨豆機(jī)關(guān)閉。小男孩跳起來,像只小鹿一樣躍入了外面的夜色里。
他就是快樂小精靈,是吧,淘氣的,來去無蹤的,誰也抓不住的精靈。
克魯克山,你的歌唱得太迷人了!
咖啡豆被壓磨的香味逼得人無處可逃,老板說他們的咖啡館在一百米遠(yuǎn)處,應(yīng)該去嘗一杯,喜歡再回來買豆子。
我們即刻奔去了人頭攢動的香氣沸騰的咖啡館。
柜臺小妹推薦我們喝店里最拿手的卡布奇諾。
四杯卡布奇諾上來時,我們八只眼睛都看直了。四杯咖啡,拉了四朵不同的花,精美的白花像溺水自盡的奧菲麗亞一樣浮在咖啡上,心甘情愿地緩緩下沉。
一杯下肚,香氣和暖氣通盈了全身,而魂兒被那美感拉到了天際。
圣克利斯托城一點也不冷了。
牛奶和咖啡相溶的地方是姜黃色的,沒錯,那就是克魯克山的顏色。
克魯克山,原來這才是你的手藝,真是太好了!
我們回到那家咖啡豆店,一人買了五斤豆子。我問老板為什么這里的咖啡這么香,在墨西哥城卻喝不到。老板笑著告訴我:“這是恰帕斯咖啡豆,全部被美國人收購了。只能在美國買到袋裝的。而想喝到新鮮的熱騰騰的,必須要在恰帕斯的土地上,這可是美國人買不走的?!?/p>
拎著咖啡豆,我們精神大振,逛起了圣克利斯托城。
奇怪的是,這個城市也美倫美奐了起來。陰云全散盡了,天際露出了仙境一樣的橙紅色,街上的行人全都笑意盈盈了起來。
夜深了仍意猶未盡,我們又進(jìn)咖啡館叫了四杯卡布奇諾。這次克魯克山給我們拉了四個一模一樣的心,咖啡喝完之后,那心形竟然完好無損地留在了杯底。
在寒冷冬夜里賜予我們?nèi)绱旱臏嘏@個世界是多么地溫柔,圣克利斯托又是多么地慷慨??!
克魯克山,你的手藝真是沒說的!
我們已經(jīng)被你囚禁了。
就是這樣,恰帕斯之旅的回憶已經(jīng)完全浸泡在了一杯溫暖的咖啡里,憶起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會沾染上恰帕斯咖啡那濃郁的香味。
第二天中午我們離開圣克利斯托城時,克魯克山并不想放我們離開。
一場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凌晨前的濃霧莫名地在中午一點鐘吞噬了必經(jīng)之路,每一輛車都像瞎子一樣慢慢悠悠地摸索著前進(jìn)。。
霧色從灰色變成了墨色,地上濕得淌水,就如暴雨剛過,白天漸漸變成了黑夜。
而我們興趣勃勃地進(jìn)入了幻想世界。
一人說霧的前面是德古拉吸血伯爵城堡,一人說是指環(huán)王里鬼影幢幢的魔都,一人說是西游記里的妖魔山。
而只有我知道藏在霧里的是伏地魔和攝魂怪,他們怨恨地看著我們。因為我們喝了克魯克山的拉花咖啡,有了貓的保護(hù)罩,攝魂怪吸不走我們的快樂。
兩個小時后我們逃出了那場濃霧,遠(yuǎn)遠(yuǎn)看到了波波火山上的日落,如同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