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蘼拖著身心俱疲的步子找了一晚上她哥哥。一無所獲地回去，卻發(fā)現(xiàn)她哥已經(jīng)回來了，正坐在沙發(fā)上，跟沒事人一樣剝著放在手邊的橘子吃。
她的母親在準備早飯，打碎的東西已經(jīng)被父親扔下了樓。房子里騰出來更多的空間，看起來更寬敞了些。
涂蘼站在門口瞅著哥哥，焦黃的臉，瘦骨嶙峋的身體上架著西裝革履。他看也沒看進屋的涂蘼一眼，或者誰都沒有看，臉上沒有一點兒慚愧內疚的痕跡。
涂蘼真想有力氣把他揪起來?？墒撬呀?jīng)夠寒酸了，只剩下那副可憐巴巴的皮囊。
“吃飯吧，快點來吃飯吧！”涂蘼的母親招呼兒子，也招呼站在一旁的涂蘼。
“我得去上班了，你們吃吧！”涂蘼轉身出去把門關上。門后面一如既往地照常。過不了多久，父母就會去開店門，雷打不動地經(jīng)營那家生意日漸冷清的理發(fā)店。
坐進車里的時候，清晨的太陽光透過車窗晃進來，讓涂蘼有種白癡一樣的荒誕感。
她掏出手機，快捷鍵按出來趙鵬的電話。她想打給他，但猶豫了片刻，還是放棄了。
“你去哪兒了？”
一早上醒來發(fā)現(xiàn)臥室外面空無一人的蘇檬，聽到響動立即奔下了樓梯。
“不好意思，遲到了吧？等我沖個澡，我們就走?！蓖哭碌哪樕畹脟樔?。
“今天周六?！?/p>
“哦……，我忘了?！蓖哭聫膹N房的玻璃門上照見了自己的臉，“瞧我這副鬼樣子。”
“你去沖澡吧，我給你弄點東西吃?！?/p>
蘇檬熬了點白米粥，把冰箱里的白蘿卜炒了，又煎了兩個雞蛋。
涂蘼下來的時候，換了衣服，上了點妝。
“謝謝你??！”涂蘼疲倦的臉上淺淺一笑。
“是我該謝謝你，收留了我?！碧K檬笑笑，把勺子和筷子擺好。
“周末都不睡個懶覺？”
“我睡不著?！?/p>
“連著一個禮拜都睡沙發(fā)，周末都不補個覺。究竟是什么事，把你煎熬成這樣？”
蘇檬頓了頓。
“是你們這種住在這么大房子的人所不能理解的那種事?！?/p>
涂蘼望著桌角，嘴角做出微笑的表情，但卻沒有笑出聲音。
“在事情解決之前，你可以一直住在我這?！?/p>
“你老公不會回來嗎？”
“他不會回來?！?/p>
這時，涂蘼的電話響了。
她很警覺的看了一眼電話，期許的眼神落了空。
是趙鵬表弟的老婆宿晶晶打來的電話，說是要來看看涂蘼，問她在不在家。這個善于交際的女人，涂蘼在心里想。她本來想說不在的，話到嘴邊又改了口。
“涂姐姐?！币粋€甜甜嗲嗲的聲音在開門的瞬間響起。
蘇檬站在沙發(fā)旁邊望著從門里進來的女孩，至少像個女孩一樣嬌俏，伶俐。
“上次陪媽媽去阿姨家，都沒看見你?！彼蘧Ь熘哭碌母觳舱f。
“最近沒顧上去?！?/p>
“趙鵬哥哥呢？沒在家？”
“他出去了?！?/p>
“哦，朋友在啊?！?/p>
“我同事?！?/p>
“你好?！彼蘧ЬχK檬打招呼。
“你好?！?/p>
宿晶晶往沙發(fā)上一坐，蘇檬也往沙發(fā)上一坐。
“我給你帶了點東西。”涂蘼去倒水之際，宿晶晶把提著的袋子放到茶幾上。
“跟媽媽出去玩，給你帶了十盒面膜?！?/p>
蘇檬看到了蘭蔻的字眼。十盒的話，蘇檬在心里想，至少得好幾千塊錢。
“阿姨挺好的吧？”
涂蘼把水和洗好的水果放在茶幾上，坐在了宿晶晶的旁邊。
“挺好的?！彼蘧Ь蝗幌肫鹆耸裁?，“哦，對了，還有兩張音樂會的票?！彼蘧Ь淖约旱男“锾统鰜韮蓮埰狈旁谧郎希拔恢煤芸壳芭?。跟趙鵬哥哥一起去?！?/p>
“謝謝你這么費心?！?/p>
“都是一家人么?！?/p>
“中午想吃什么？我請客?！?/p>
“不用了，中午我得回媽媽家。我已經(jīng)有一個禮拜沒去看媽媽了，有點想媽媽了?！?/p>
“好吧，既然你這么說，那我只能依你?！?/p>
“涂姐姐，你最近太忙了吧？”宿晶晶發(fā)現(xiàn)了涂蘼的臉色不對。
“有點?！?/p>
“哎呀，女人怎么可以這么不愛惜自己呢。你去我那個美容院，每天都去，不出半個月氣色就恢復回來了?！?/p>
涂蘼笑笑。
“再說，你那個工作干脆不要干了。又沒多少錢？何必天天吊著?！?/p>
“我閑不住?！?/p>
“那就開個店啊，或者跟別人合伙。我朋友里開品牌店，咖啡店，會所什么的，干什么的都有。你要想入股，我可以幫你介紹?！?/p>
“好啊，我可以考慮一下，有意向了跟你聯(lián)系。”
“這就對了，趙鵬哥哥那么有錢，你還幫他省著啊。”宿晶晶撒嬌地拿胳膊肘頂了頂涂蘼的胳膊。
在她提到工作的時候，蘇檬的心里掠過一絲的不悅，工作的意義又不僅僅在于錢，她想。但轉而有一種微妙的落差感在她的心里升騰起來。在她們談話的時候，她打量了下宿晶晶的穿著，從鞋子包包到上衣外套眼鏡，她粗摸估略了下，一身下來得二十多萬。
雖然她臉上沒表現(xiàn)出來，但是心里還是暗暗驚嘆。二十多萬，是她父母得攢多久才能攢到的積蓄??；二十多萬，袁朗的父母一輩子都攢不到那么多?？捎谘矍暗呐?，二十多萬僅僅是她們平時著裝中一套二套的價格。這種住著寬敞舒適的大房子，談起來錢不眨眼睛，大把大把花錢的肆意感，讓蘇檬感到痛快。當然那種痛快來自于別人，她生出來的就是赤裸裸的向往。有花不完的錢在手里任由自己支配的感覺，讓她興奮也讓她向往。
但她們接下來的聊天內容，并沒什么新奇，無非是吃吃喝喝，還有大概是家里那些親戚。媽媽，媽媽這個詞無數(shù)次的從那張?zhí)疣堑淖炖锩俺鰜怼?/p>
“她跟她媽媽的關系感覺真好啊?！彼蘧Ьё吆螅K檬跟涂蘼說。
“聽起來簡直像戀人是吧？”
蘇檬笑笑：“總之，很親昵?！?/p>
“不是她自己的媽媽，是婆婆。”
“婆婆？”蘇檬心里咯噔一下。
“啊。”涂蘼把杯子拿到廚房里，“她叫婆婆媽媽比她親媽媽叫的還勤甜?！?/p>
“那你呢？”蘇檬想，我要是有那么有錢的婆婆，我肯定叫得也勤甜，“你跟婆婆關系也很好吧？”
“我？”涂蘼眨眨眼睛，“我還顧不上考慮我和我婆婆的關系?！?/p>
蘇檬看了看墻上的結婚照，聽出了涂蘼的意思。她跟她老公的關系，讓蘇檬感覺有玄機，不是才剛結婚不久嗎？
“我這種人的煩惱，也是你那種人所不能理解的?！蓖哭滤坪蹩闯隽颂K檬的心思，笑著說道。
蘇檬有點尷尬地把眼睛從結婚照上轉移開。
“我得去睡會覺了，你自己隨意，看書或者看電視，健身什么都可以?！?/p>
“行，你去睡吧！”
蘇檬溜了出去，她想買點菜，等涂蘼醒來一起做中飯吃。順便給袁朗打個電話。
電話好久才接通。電話那頭聽起來很吵。
她想跟袁朗說說話，可是袁朗只說了句，回頭跟她聯(lián)系。就把電話掛了。
她一個人悶悶地在菜市場里挑著菜，不知道家里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袁朗把父母和姐姐給送回了老家。臨走時，他從家里的折子里破了點定期，給了父母。
第二天，他從老家回來，才給蘇檬打電話。
“你回來吧！”他說。
“你爸媽呢？”
“都回去了。”
蘇檬一聽松了口氣，歡欣鼓舞地去跟涂蘼道別。
“你又變回了那個讓我羨慕的樣子?！蓖哭抡f。
“我嗎？”
“啊?！?/p>
“哪里啊，應該我羨慕你們才對?！?/p>
涂蘼輕輕地搖搖頭。等蘇檬要出門的時候，她叫住了蘇檬。
“那兩張音樂會的票，給你吧！”
“啊……”
“你拿去跟你先森去看吧！”
“真給我??！”蘇檬有點不好意思，但心里很想要。
涂蘼笑笑，真的啊。
蘇檬回到自己那間狹小的二居室時，袁朗正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沙發(fā)上。
“都不來接接我?！彼鲋鴭?，“我應該趁你睡著了再回來，嚇你一跳?！?/p>
蘇檬調皮地假裝躡手躡腳地走向袁朗。
袁朗看看她，沒說話。看起來情緒有點兒低落，全沒有小別后那種兩眼發(fā)光的興奮勁。
蘇檬識趣地坐到袁朗的旁邊，乖乖的抱著他的胳膊。
“對不起啊?！?/p>
“不怪你?！痹首焐线@么說，但眼神里并沒有那種真心的欣慰。
蘇檬也看出來了，于是把自己的包包拿過來。
“為了犒勞我老公最近的辛勞，我給你準備了份大禮。”
她從包里掏出來那兩張音樂會的票。
她沒想到涂蘼會把票給自己。在這種時候，把這么好的票給自己，她感激的有點兒不知道說什么好。她在心里想著一定要請涂蘼吃一頓大餐，非常大的大餐。
她以為袁朗會跟她一樣意外和高興。
但袁朗看了一眼那票上的價格，眉頭就皺起來了。
“這么貴？”
“啊?！?/p>
“誰讓你訂這么貴的票了？”袁朗不由分說地指責起蘇檬來，“我們不能這么花錢！”
“你這人怎么這樣？”蘇檬一看袁朗的反應，就忍不住火啦，“那你說我們應該怎么花錢？”
“你把票退了吧！”袁朗淡淡地說，“以后每個月我會給爸媽打1000塊錢?！?/p>
“誰同意了？”
“從我工資里扣。”說完，袁朗站起身，進了臥室，不給也不準備給蘇檬交涉的余地。
“靠！”蘇檬提起包砸向了臥室的門。
她越想越生氣，氣得眼淚跟泉眼似的往外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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