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07-15 21:45
摘要:本文結合兩漢魏晉南北朝都城建筑的考古發(fā)現(xiàn),把其分為城墻城門、宮殿官署、禮制建筑及宗教建筑四類,通過代表性的建筑基址,大致勾畫出各類建筑的結構及特點。不同類型的單體建筑,其平面形制及建筑特征是不一樣的,大朝正殿平面也發(fā)生了顯著變化。西漢時期宮殿建筑依靠夯土臺基而建,在此以后,夯土臺基的高度則逐漸降低。高臺建筑的衰落與土木技術的進步密切關聯(lián),由此導致建筑形式從高臺到樓閣及由實到虛的轉變。
兩漢魏晉南北朝都城建筑早已灰飛煙滅,剩下的只是建筑的基址部分,而且大多殘缺不全。其中一些保存較好,地面上還有部分夯土基址,根據這些殘跡僅可復原建筑的平面形制,保存好的尚可復原柱網結構。過去60多年的都城考古,取得了不少進展,發(fā)掘了一些重要的宮殿、官署、禮制建筑、寺院等遺址,為研究這一時期建筑形制、結構及特征提供了較為豐富的資料。
盡管發(fā)掘的資料日益豐富,但考古學界對此進行梳理和研究的并不多。西安南郊禮制建筑發(fā)現(xiàn)以后,王世仁、祁英濤、楊鴻勛等先生對此進行了復原研究。楊鴻勛先生還對考古發(fā)現(xiàn)的古代宮殿建筑進行了專門的復原。傅熹年先生曾結合戰(zhàn)國青銅器上刻畫的建筑圖像對漢代建筑的上部形制也有一些論述。劉慶柱、李毓芳先生也對漢長安城的宮殿、宗廟建筑形制與變化進行過探討??偟膩碚f,建筑史學界利用考古發(fā)掘的建筑基址進行都城建筑研究的成果并不太多,20世紀末及21世紀初先后出版了兩部《中國古代建筑史》,關于兩漢魏晉南北朝的內容,主要是利用文獻記載對都城的營建歷史及布局進行了復原研究,考古發(fā)掘的都城建筑則較少提及。之所以如此,主要原因在于隋唐之前的建筑尚未建立起空間秩序、尺度秩序和材料秩序,加之發(fā)掘出的建筑多不完整,還不足以支撐起單體建筑尤其是成組建筑的復原研究。
筆者結合兩漢至魏晉南北朝都城建筑的考古發(fā)現(xiàn),把這一時段的都城建筑分為城墻城門、宮殿官署、禮制建筑、宗教建筑四類,通過代表性的建筑基址,大致勾畫出各類建筑的結構及特點,為這一時期都城建筑遺址的研究及復原提供一些概括性認識。
一 城墻及城門建筑
關于古代都城城墻的高度,文獻多有記載,且不同級別的城,大小高低各不相同。古代都城城墻是否遵循了《周禮》所載的制度,有學者研究認為,歷代都城的墻高為七雉,合今12.86米,除去城墻上面女墻的高度一雉,當為六雉,合今11.02米。這一制度在西漢以后的隋唐長安城、元大都城和明清北京城都得到了較好的執(zhí)行。各時期記載的尺寸不同,是因尺度變化所致。
漢長安城確立了十二城門及一門三道的制度,以后都城基本沿襲了這一制度。十二城門是應地支十二之數(shù)。至于一門三道,則是從戰(zhàn)國時期發(fā)展而來的。
漢長安城12座城門中,已經發(fā)掘的直城門、霸城門、宣平門、西安門、章城門等,均為一門三道。東面3座城門還設有向外伸出闕一類的夯土建筑。
東漢洛陽城共有12座城門,東、西兩面各3門,南面4門,北面2門。考古勘察發(fā)現(xiàn),南面城墻的4座城門被洛河沖毀,其他三面城墻的8座門址尚存,且均為一門三道形制。根據北魏建春門的發(fā)掘資料推測,東漢城門應與北魏時的寬窄相近,形制相似,唯名稱有所改動。北魏建春門址寬30米,進深12.5米。兩個隔墻南北寬4~5米,中門道寬8米,南、北門道各寬6米。
西晉陸機《洛陽記》記載,西晉洛陽“十二門,門有闕,閉中,開左右出入”。北魏遷都洛陽,東漢到魏晉城門得以沿用,《洛陽伽藍記》記載:“洛陽城門依魏晉舊名……一門三道,所謂九軌。”北魏西城墻增加了西陽門,與東墻東陽門取直,是根據孝文帝《都城令》“拓展路寬,調直道路”的結果。
鄴南城內城南門朱明門由城墻、門墩、城樓、行廊及雙闕組成,有三個門道,中間門洞寬5.4米,東西兩個門洞寬4.8米,隔梁寬6米。郭義孚先生根據發(fā)掘結果進行了復原研究。(圖一)漢代宮城南門只有一個門道,魏晉時已經改為三個門道。
西漢未央宮四面均有宮門,南宮門與西安門中門道南北直對,為單一門道,無門闕,在宮門處有兩道宮墻,每道宮墻上各有一座宮門,兩座宮門形制相同,南北相鄰,均寬3.6米。據記載,未央宮北宮門及東宮門外都有門闕,表明其重要性或儀式功能比其他宮門高。
北魏閶闔門是太極宮南門,北對太極殿,二者之間還有二號門、三號門。閶闔門是一座面闊7間、進深4間的殿堂式建筑,中間有3個門道,2道隔墻,東、西各一個墩臺。門址前面兩側各有一個闕臺與東西宮墻相接,為曲尺形三出闕??脊疟砻?,閶闔門始建于魏晉時期,北魏沿用,北周也曾進行了修補。二號及三號門址形制與閶闔門相似,也有一門三道,唯無門闕而已。(圖二)
當然,并非所有的宮門都是一門三道。在漢長安城東北部十六國北朝小城發(fā)掘的一座門址,位于東、西宮之間,可能是文獻記載中的西宮東門崇陽門。該門僅一個門道,門道兩側砌磚,地面鋪磚。西宮為當時的正宮,西宮南門稱應門,位置似為今樓閣臺遺址,至今沒有發(fā)掘,推測形制可能與洛陽閶闔門相似。
二 宮殿與官署建筑
(一)大朝正殿西漢時期大朝正殿稱為前殿,東漢時,南北宮并存,南宮正殿名卻非殿,北宮正殿名德陽殿,有時也使用前殿之名。魏青龍三年(235年),建造太極殿和東、西堂,太極殿為大朝正殿,自此以后,正殿均稱太極殿。
未央宮前殿遺址為南北長方形高臺建筑,南北長400米,東西寬200米,自南至北夯土臺基分三層,并逐層升高,從南部的0.6米升至北部15米。勘探發(fā)現(xiàn),臺基之上分別有3個院落及建筑單元,每個建筑單元之間以廊道或隔墻分開。有學者對前殿進行了復原研究,認為三個單元從南到北為文獻記載的前殿、“宣室殿”及“后閣”。在前殿臺基西南邊緣曾做過小面積發(fā)掘,揭示了圍繞臺基的46間房址,其平面呈長方形或方形,是保衛(wèi)、醫(yī)療和管理等人員辦公之所。這些房屋靠臺壁而建,單面坡屋頂,分層而設,門朝臺外而開,門外設廊道,同臺上的大殿是隔絕的,漢代稱之為“廣”。
北魏洛陽城宮城及太極殿遺址的發(fā)掘,是近年來考古取得的重要成果。太極殿及東、西堂為宮內的核心建筑,三座建筑東西并列,并有閣道相通,外圍輔以回廊、院墻、宮門等附屬建筑,構成規(guī)劃有序、布局嚴謹?shù)凝嫶髮m殿群。太極殿居中,臺基平面長方形,北邊寬102.3米,南邊寬98.4米,南北進深61.5米,殘高約1.8米,南側有兩條南北向上殿踏道,北側中間有一條東西向凸臺,凸臺東西兩端各有一條東西向踏道,臺基上分布著大型柱坑。東堂臺基東西長48米,南北寬23米,西距太極殿臺基14米。東堂南側有兩條踏道,北側為多組宮院廊廡建筑。太極殿與東堂之間設置東閣門。發(fā)掘表明,他們均為曹魏始建,西晉沿用,北魏及北周重修。(圖三)
(二)其他宮殿及官署建筑
除了大朝正殿外,都城當中還有很多其他宮殿及官署建筑,如已經發(fā)掘的漢長安城未央宮二號(椒房殿)、四號(少府),桂宮二號及長樂宮四、六號等建筑基址。
未央宮二號遺址位于未央宮前殿北部,發(fā)掘區(qū)內的遺跡分正殿、配殿和附屬建筑三部分。南部為正殿,配殿在其東北部,附屬建筑在正殿以北、配殿以西。正殿包括南部殿堂和北部庭院兩部分。殿堂臺基平面呈長方形,東西長54.7米,南北寬29~32米,四壁包砌土坯,外抹草泥。殿堂南部有二闕址(復原者認為是登臨殿堂的樓梯臺階),東部、西部各有一條登臺踏道。楊鴻勛對正殿進行了復原,認為是一座四阿折面式殿堂,周圍帶檐廊,前面有左、右飛陛,東西有登臺坡道。(圖四)
未央宮四號建筑位于前殿西北430米處,由南、北大殿及附屬建筑和院落組成。南、北殿是建筑群中的主體建筑。南殿面闊7間,進深2間,東、西兩側各有一座附屬的大型建筑。北殿面闊5間,進深2間,東、西兩側各有一座建筑考究的房屋,地面上有規(guī)律地分布著方形礎石,礎石上搭木梁,木梁上鋪木地板。南、北殿及其附屬建筑的地面都鋪設木地板。此外,還有儲藏室、通道、門房以及水池、水井等。該遺址出土了大量“湯官飲監(jiān)章”封泥,“湯官”屬少府,該建筑應為少府或其所轄的主要官署建筑,建于西漢時期,毀于王莽末年的戰(zhàn)火。(圖五)
長樂宮四號建筑是帶地下室的宮殿建筑,由夯土臺基、庭院及附屬建筑組成。夯土臺基呈長方形,外緣包砌土坯,北部有一個庭院,臺基之上為主體建筑,長方形,東西長79.4米,南北寬27.4米,其上建筑已不存。在臺基中部、東部各發(fā)現(xiàn)1處半地下建筑,西北部有1處地面建筑。中部半地下建筑由主室、北部進入室的門道、通道及門房組成,主室南部還有東、西兩條通道。主室呈長方形,東西長24米,南北寬10米,殘高1.44米。室內柱網較密,包括四壁角柱在內,分布著東西12排、南北6排礎石,礎石放在方形礎墩上。室內陸面鋪磚,磚上鋪木地板。東部半地下建筑由主室、東部側室、北部進入主室及側室的樓梯間、通道、附室及門房組成。主室呈方形,邊長6.82米。主室及樓梯間地面抹泥涂朱,其他地面均鋪磚。(圖六)
桂宮二號建筑位于桂宮南部,由南、北兩殿組成。南殿臺基東西長51.1米,南北寬29米,殘高0.36米,南、北各有兩個登殿的臺階或慢道,北部有東、西兩個天井,西天井有伸入殿堂夯土臺基內部的地下建筑(納陛)。東部有一條南北貫通的地下通道及相關建筑,南、北殿之間有一道隔墻。北殿夯臺東西長77米,南北寬32米,殘高0.48米,臺基上為殿堂式建筑。其南、北部各有3條登臺的通道,通道之間為天井。在主體建筑夯土下有一條溝通南北的地下通道。學者認為,桂宮二號建筑是文獻記載中的明光殿,南殿為其前殿,北殿為皇宮,北殿有東西對稱的兩組建筑。
(三)府庫與“檔案館”
太倉、武庫是王朝的經濟及武力保障,都被安排在距離宮城不遠的地方,如漢長安城武庫位于未央宮與長樂宮之間,太倉未發(fā)現(xiàn),但推測可能也在未央宮附近。東漢洛陽城武庫、太倉位于城內東北部。漢長安城的典籍及檔案館也放在未央宮內。
漢長安城武庫平面呈長方形,東西長710米,南北寬322米,四周有圍墻,中部有一道隔墻,分成東、西兩院,院內共7座庫房,東院4座,西院3座。庫房平面均呈長方形,大小不一,多以隔墻分成若干房間。建筑墻體夯筑,土坯包砌,外抹草拌泥,表面平整,一面或兩面墻上開門,有的在門旁設守衛(wèi)用房。其中西院七號庫房保存較好,面積最大,東西長234米,南北寬45.7米,3條隔墻分成4個房間,每條隔墻上有2門道,連接東西相鄰的房間。每個房間內有4條南北向墻垛及成排的礎石,礎石東西21列,南北17排。房間南北墻上各開2門,南墻西門道旁設守衛(wèi)用房。近年來的考古勘探表明,在原發(fā)掘區(qū)以北又發(fā)現(xiàn)相似的建筑,推測武庫范圍更大。
天祿閣、石渠閣位于未央宮內北部,是存放典籍及檔案的地方。二者均為高臺建筑,天祿閣現(xiàn)高10米,石渠閣現(xiàn)高8.7米,均未發(fā)掘。
未央宮三號建筑東距未央宮前殿850米,平面呈長方形,東西長135.4米,南北寬71.2米。分東、西兩個院,各有圍墻,兩個院落之間有一條南北向排水渠。兩院各有南北兩排房屋,東院7間,西院8間,均為東西向長方形,其中最大面積215平方米,最小面積109平方米,房屋前面為天井。從一些建筑后面的夯土平臺和坡道看,有的建筑為至少兩層的樓房。除3座門衛(wèi)房外,其他房間內都存有大量骨簽,總量達6萬余片,其中刻字者約5.7萬片。骨簽記錄了西漢各地工官上交中央的“供進之器”,且多數(shù)為武器,是記錄各地工官武器生產及上交中央的檔案材料。該建筑屬于西漢中央政府或皇室管轄地方工官的官署或“檔案館”。(圖七)
桂宮三號建筑位于桂宮遺址西北部,其建筑形式與武庫相似。考古發(fā)掘范圍南北長84米,東西寬24米,由南、北2座大房址及之間的7座小房址組成。南、北面大房址僅存夯土臺基,南部臺基東西寬13.6米,南北長15.45米,北部臺基東西寬16.25米,南北長31.03米。南、北大房址被6堵垛墻分成7個房間,隔墻平面均呈東西向長條形,每堵隔墻南、北壁均對稱分布7對壁柱。7個房間均坐東朝西,平面為長方形,一號房間面闊4米,進深11.2米,其他房間大小相似。桂宮三號建筑的年代為西漢中晚期,似為桂宮的一處倉儲建筑遺址。
(四)其他特殊建筑
中國古代用于藏冰的冰室稱為凌陰,冬天鑿冰,藏之于冰井或冰室,用于皇室自用或賞賜王公、百官。藏冰的建筑,一種為專門藏冰,稱為凌陰或冰室;一種為地下藏冰,地上建有消暑的宮殿,稱為清暑殿、清涼殿等。在都城當中,此類建筑不可或缺。
長樂宮五號建筑即為凌陰,位于長樂宮西北部,由南部主體建筑及西北部的附屬建筑組成。主體建筑平面呈長方形,四面有一周夯土墻,中部有一個長方形的冰室,夯土墻與冰室之間為鋪磚回廊。冰室東西長27米,南北寬6.7米,存深約0.5米,冰室正中有一條東西向排水溝,排水溝南北兩側以立磚砌筑,磚面向中間排水溝呈7度傾斜,磚面上還有一道道南北向小溝,與東西向主排水道形成“非”字形排水系統(tǒng),最后穿過東墻排出。根據所受陽光照射強度的不同,四面夯土墻墻體的厚度也不相同,最厚為南墻5.5米,其次是西墻、東墻,北墻最薄3.5~3.7米。發(fā)掘時,冰室內發(fā)現(xiàn)大量的腐殖質灰色土。附屬建筑在主體建筑西北部,有一些長方形房間,應為管理冰室工作人員辦公的地點。
漢魏洛陽城的冰井位于宮城西北部,平面為圓形,周壁砌磚,底部鋪磚,外徑5.62米,內徑4.9米,深3.6米。正中有一個磚砌淺坑,坑中央有一個內徑0.7米的圓形小池,底面均向小池傾斜。在鋪磚面上發(fā)現(xiàn)大量柱洞,排列整齊,南北、東西各7排,該圓形建筑周圍是25米見方的夯土臺。學者把這一建筑進行了復原,認為是內部呈“井”字形木梁的地下冰室,地上建筑是避暑降溫的殿堂,或為北魏時期的“清暑殿”。近來有學者認為應是曹魏至北魏時期的陵云臺。(圖八)
三 禮制建筑
宗廟社稷是國家的象征,敬天禮地,祭祀祖宗,是統(tǒng)治者重要的活動。西漢立國后,諸事草創(chuàng),禮儀未備,到了武帝時期,才開始出現(xiàn)明堂、太學,可能還有靈臺,但都不在長安城南郊。直到西漢末年王莽當政,才在漢長安城南郊建造宗廟、社稷、明堂、辟雍、太學、靈臺等建筑。自此以后,南郊祭祀之禮為后世所繼承。當然,城郊其他三面也有性質不同的祭祀建筑,多為單一建筑,目前尚未發(fā)現(xiàn)相應的建筑遺存。此類建筑在西漢長安城、漢魏洛陽城及北魏平城都有發(fā)現(xiàn)。
漢長安城南郊的禮制建筑,位于漢長安城南1000米,分布于西安門及安門南出大道兩側。發(fā)現(xiàn)14座建筑基址(編號F1—F14)及大土門遺址。F1—F11分3排分布在大圍墻內,大圍墻呈方形,邊長1400米,F(xiàn)12位于大圍墻南門外正中。每座建筑的形制相同,都由方形圍墻和中心建筑組成。圍墻邊長270~280米,四面正中辟門,四隅各有一個曲尺形配房。主體建筑位于院內正中,F(xiàn)1—F11平面呈方形,邊長55米,四面對稱,中心建筑夯土臺基呈“亞”字形,由中心臺、四堂、前臺三部分組成。中心臺為太室,圖八漢魏洛陽城冰井遺址平面、剖視圖地面A東、南、西、北四堂分別為青陽、明堂、總章、玄堂。清理出來的四堂地面,低于外圍的前臺地面0.5米,四堂之內可能鋪有木地板。F12比其他11座約大一倍,邊長約100米,但形制相同。學者一般認為這組建筑為“王莽九廟”,也有學者認為是西漢十二帝的祖廟。(圖九)
F13、F14位于大圍墻外西南部。F13為長方形,有早、晚兩期,可能是漢初及元始年間所立的社稷遺址。F14由方形圍墻及中心建筑組成,形制與“王莽九廟”相同,疑為王莽修建的新社稷。
大土門遺址位于“王莽九廟”之東,形制與“王莽九廟”相近,也由中心建筑及圍墻組成,中心建筑在一個方形夯土臺中部,土臺邊長205米,高出地面1.6米,“亞”字形建筑位于土臺中央,方形,邊長42米,圍墻邊長235米,四面正中辟門,四隅有曲尺形配房。不同的是,該建筑周圍還有一周圜水溝,直徑東西368米,南北349米。發(fā)掘者認為是王莽時的辟雍遺址,也有學者認為是王莽所建的明堂。
東漢洛陽城禮制建筑位于漢魏洛陽城南郊古洛河北岸,北距洛陽城南墻約1000米。靈臺、明堂、辟雍遺址由西向東排列,辟雍東北為太學遺址。洛陽城與漢長安城南郊禮制建筑不同的是,明堂與辟雍是分開的兩組建筑。從發(fā)掘的情況看,這些建筑在魏晉及北魏時被多次修葺沿用。
靈臺遺址由中心建筑及四面圍墻組成。圍墻略呈方形,南北殘長220米,東西寬232米。中心為多層高臺建筑,平面呈正方形,邊長49.5米,高出地面8.4米。中心建筑有三層,第一層為圍繞夯土臺的廊房式建筑,四面中間各有一個坡道;第二層殘存高度高于第一層1.86米,有圍繞中心高臺的殿堂式建筑,每面至少7間,每面都涂有不同的顏色;第三層為高臺,其頂部無屋,邊緣發(fā)現(xiàn)木柱基槽,周圍可能有邊欄。
明堂院落呈方形,東西長415米,南北寬400米,開4門。院落之中是一座由圓形重廊環(huán)繞著方形殿堂的多層臺閣式建筑。圓形臺基直徑62.8米,周邊鑲包石條,至少三層;圓形臺基中央為方形高臺,邊長37米,應為內方外圓的建筑。方形高臺外側分布著56個大型柱坑,28個大型沙坑。從柱槽看,圓形臺基外圍有兩圈圍廊,重廊內側設12間殿堂,每面3間。方臺中部還有5間或9間宮室,中間的宮室即太室。據載,太室基礎為方形,上部有圓蓋,即所謂“圓蓋方載”“上圓下方”。該建筑建于東漢,魏晉時期沿用,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的是北魏時期遺存。文獻又載“通天屋高八十一尺”,約合19.35米,主體建筑外觀為三層,比西漢明堂高一層。(圖一〇)
辟雍四面有方形圍墻,邊長165米,每面墻中部辟門,門外有兩闕,門內設屏。院落中部偏北為中心建筑,呈長方形,東西46米,南北33米。整個辟雍建筑外圍還有方形的環(huán)水,在此曾出土晉武帝三臨辟雍碑及碑座。
孝文帝時代,廢止西郊和東郊的游牧性祭天活動,在平城南部建設太廟、明堂、圜丘等禮制建筑。北魏平城的明堂位于今大同市東南柳航里,屬于當時都城南郊。明堂遺址中央有方形夯土臺基,邊長約42米。周圍有水渠環(huán)繞,周長900米,寬度18~23米,即所謂的辟雍,四面臨水處各置一門,形式與漢長安城明堂辟雍一致。據載,明堂上還設有靈臺,可能是三合一的建筑。祭祀儀式可能與中原稍異,位置安排及建筑形式卻與中原相同。
四 宗教建筑
自東漢明帝時佛教進入中國以后,佛教建筑便在都城中逐漸占居重要位置,東漢以后是佛教在中國發(fā)展的重要時期。特別是魏晉以后,佛教受到統(tǒng)治者追捧,都城內外佛寺遍布,城外開鑿石窟,佛教建筑由少到多,由城外到城內,當時的洛陽、鄴城、西安、平城都是佛教重鎮(zhèn)。已經發(fā)掘的有北魏洛陽永寧寺、鄴南城趙彭城佛寺、核桃園佛教建筑等,其塔基均呈方形,分地下、地上兩部分,塔基后面有大型佛殿,周圍有圍墻或圍壕。平面布局上,均以佛塔為主,以佛殿為輔,有長方形院落,山門、佛塔、佛殿依次安排在南北中軸線上。
在大同發(fā)現(xiàn)一座北魏早期佛寺思遠佛寺,位于大同北方山永固陵南800米。遺址呈長方形,坐北朝南,由山門、佛塔、佛殿、僧房等組成。塔基呈方形,邊長18.2米,由塔心實體及周圍殿堂式回廊組成,塔心實體邊長殘約12米。殿堂式回廊有5間,每間面闊3.3米,進深3米。佛殿位于塔基北部,面闊7間,進深2間,東西21米,南北6米。僧房位于西北部。上述建筑坐落在兩層長方形平臺的上面一層平臺上。
北魏永寧寺位于內城西南部,北距宮城南墻約500米,東距銅駝街200米。寺院平面呈長方形,南北長301米,東西寬212米,已經發(fā)現(xiàn)南、東、西三面門址。塔基地下夯土邊長100米,地上夯土邊長38.2米,存高2.2米。地上夯土四壁包砌青石,四面各有一個慢道。塔座上有5圈木柱柱槽或礎石,第四圈木柱以內為土坯和木柱混砌的方形塔心,東、南、西三面有5個佛龕,北側設登頂?shù)臉翘?。環(huán)繞塔心外側為木塔第一層殿堂,每面殿堂9間。據記載,永寧寺為九層木構佛塔,高九十丈,上有金剎,復高十丈,去地一千尺。
趙彭城北朝佛寺位于鄴南城南墻外1300米,朱明門外大道東側。寺院坐北朝南,圍壕平面近方形,邊長約450米。木塔塔基位于佛寺中央偏南,地下夯土邊長45米,深約6米,中心有瘞埋舍利的磚函。地面上塔基邊長約30米,以剎柱為中心,周邊構成至少面闊5間、進深5間、柱間距一致的柱網結構。塔基以北還發(fā)現(xiàn)一座大型殿址。寺院東南角、西南角各有一處僧人生活的方形院落,院落四面由廊房圍合而成。隨著佛塔建筑的增高,地基的處理越來越嚴格,不僅地下夯土深厚,而且還在夯土內鋪設10層卵石。該佛寺與北魏洛陽永寧寺塔基在時代上前后銜接,柱網結構相似,反映了二者在形制、建筑技術等方面的沿襲、演進關系。(圖一一)
核桃園遺址位于趙彭城佛寺東600米,可能是北齊皇家莊嚴寺,形制與趙彭城北朝佛寺相似。塔基地下夯土邊長約42米,塔基之中發(fā)現(xiàn)一個方形石函和青釉罐,盛有各種珠玉及常平五銖銅錢等。地上夯土邊長約30米,臺基四面正中均設踏道。佛塔北側有一大型門址(5號基址),再向北還有一座大型殿堂式建筑基址(2號基址),三座建筑基址處于一條南北向軸線上。
五 兩漢魏晉南北朝都城建筑的發(fā)展演變
兩漢魏晉南北朝時期是一個先安后亂的時期,也是人員流動的頻率及廣度不斷加大的時期,人員的流動加速了思想、文化、技術的交流及融合,其中包括都城建設方面。兩漢都城主要繼承了東周都城的形制,比如兩城制、多宮制等,但也在不斷創(chuàng)新,如十二城門、一門三道、南郊祭祀之禮等。曹操營建鄴北城最有新意,無論是城建布局,還是宮殿制度,都與西漢長安城、東漢洛陽城迥然有異,中國都城的中軸線即肇始于此。由于不斷地探索與創(chuàng)新,使這一時段成為中國古代建筑變化最為明顯的時期。都城規(guī)劃方面更加完善,城市布局從凌亂向有序發(fā)展。有學者認為,隋代在漢長安城東南新建都城,不僅是因為漢城殘破,水質變壞,更主要的是經過曹魏鄴城、魏晉洛陽城、南齊鄴南城、北魏洛陽城和東晉南朝建康城等一系列變化,舊的模式已經不適應新的要求,因此擇地另建新城成為必然。
筆者把兩漢魏晉南北朝時期的都城建筑作了分類介紹。不同類型的單體建筑,其平面形制及建筑特征是不一樣的。如宮殿多長方形殿堂式建筑,禮制建筑及佛塔多方形高臺或塔式建筑,官署多長方形排房或樓房建筑,典籍檔案為長方形樓閣式建筑。其他特殊建筑,如武庫、冰室及太倉等,也有不同的建筑形式。
就大朝正殿的平面而言,這個時期的空間變化也非常顯著。西漢時主要宮殿都集中在前殿基址上,從南向北為逐漸升高的三層大殿。東漢以后,原來正殿東西廂,變?yōu)闁|西堂,皇帝往往在東堂辦理朝政和起居活動。洛陽太極殿及東西堂的發(fā)掘表明,從魏晉至北魏都是大殿及東西堂的布局。東晉南遷,依然沿用此制,東堂作為朝謁賜宴之所,西堂作為舉哀的地方。由高臺為核心的聚集式布局,到唐代轉變?yōu)樵谄矫嫔险归_,形成院落、增加空間層次的布局,從漢至南北朝正處于這一轉變階段。
高臺建筑依靠中心夯土臺基而建,如漢長安城的前殿、石渠閣、天祿閣、南郊禮制建筑等,這種形式在西漢以后比較少見,且夯土臺基的高度逐漸降低。漢長安城前殿基址上由南到北三層大殿依次排列,最北現(xiàn)存臺基仍高15米。東漢時期的正殿壓在后代遺址之下,未發(fā)掘。據記載,德陽殿是北宮正殿,南北7丈,東西37.4丈,陛高3丈余,如此,東漢正殿的基礎部分不過7米。北魏太極殿臺基已殘,現(xiàn)存夯土地面以上只有1.8米左右,原來的高度也不會太高。
漢代及其之前建筑所依靠的夯土臺,古代稱之為“墉”,墉的衰落與土木技術的進步密切關聯(lián)。西漢時期的高臺建筑是以土結構為核心的土木混合結構,與東漢以后以木結構為骨干的土木混合結構有所不同。西漢明堂四面的堂、室依靠中心夯土臺而建,夯臺起到支撐與穩(wěn)固作用。后來,由于木結構技術的發(fā)展,梁柱構架的穩(wěn)定性提高,梁柱起到了支撐與穩(wěn)定作用,夯筑臺基只起到穩(wěn)固基礎的作用。
這一時段的高層建筑分為幾種,一是早期依靠中心夯土臺而建的廊式建筑,如未央宮前殿周圍的建筑,南郊禮制建筑的中心建筑,存放典籍及檔案的天祿閣、石渠閣等;二是無需依靠中心夯土而建的樓房,如未央宮三號建筑,適宜存放重量較輕的骨簽檔案,但這樣的樓房不會太高;三是主要依靠框架結構而建的塔式建筑,如魏晉以后的佛塔。漢武帝時在建章宮建造了一座高達五十丈的井干樓,《關中記》解釋說:“宮北有井干臺,高五十丈,積木為樓。言筑累萬木,轉相交架,如井干?!笨磥硪彩且揽靠蚣芙Y構而建的,不過現(xiàn)已不存,不知具體形制。中國土木結構經歷了從高臺到樓閣,空間由實到虛的轉變,構架形制由依附夯土臺基到相對獨立的轉變。這種結構變化最終實現(xiàn)于南北朝至隋代。
也有學者把漢代高臺建筑細分為“秦式”、復合式、單體三個類型。如果按此劃分,未央宮前殿屬于第一類,漢長安城禮制建筑及桂宮二號建筑等屬于第二類,未央宮少府建筑屬于第三類。隨著時代的進步,第一類建筑逐漸淡出,第二類建筑隨著木構技術的進步逐漸發(fā)展為單純的多層樓閣式建筑,第三類建筑則成為漢代以后官式建筑的基本形態(tài)。
漢長安城發(fā)現(xiàn)較多的地下建筑,有學者認為其用途有三:儲藏物品的地下庫房、地下宮殿、人的居室。筆者認為,上述未央宮椒房殿正殿F1、桂宮二號南殿F2等,是深入夯臺之下的建筑,位于正殿北側,由坡道、門檻、平道及地下長方形的空間組成,其空間不大,應為地下樓梯間,由此可以登堂入室,是文獻記載中的“納陛”。《漢書·王莽傳》“朱戶納陛”條孟康注:“納,內也,謂鑿殿基除為陛,不使露也?!鳖亷煿抛⒃疲骸懊险f是也。尊者不欲露而升陛,故內之于霤下也?!奔{陛是“九錫”之一,是身份的象征,只有皇帝使用,得到皇帝特賞的權臣也可使用,如王莽、曹操、孫權等都曾受賜“朱戶納陛”。
種種跡象表明,建筑的結構及裝飾、不同的建筑材料、房屋地面的處理等,似乎都有等級差別。都城中宮殿、官署、禮制建筑及宗教建筑屋頂使用的筒瓦、瓦當、脊瓦等瓦件,因建筑體量及建筑規(guī)格不同而存在大小差異。文字瓦當?shù)氖褂?,有的建筑發(fā)現(xiàn)較多,有的建筑則很少見到,有的建筑用“長樂未央”,有的建筑用“長生無極”,除了具有年代差異以外,似有一定的規(guī)章制度。房屋地面有的鋪木地板,有的抹草拌泥再涂朱砂,有的則鋪磚或土坯。少府、武庫、大土門等遺址發(fā)現(xiàn)鋪設木地板的痕跡,王莽九廟地面是用木柱梁枋架空,其上再鋪土坯抹面。長樂宮四號地下附屬建筑地面涂朱,是文獻記載中“以丹淹泥涂殿上也”的“赤墀”,長樂宮六號地下建筑有上層建筑塌下的地板,地板上還鋪有地面磚。臺階既有木質樓梯,也有空心磚踏步。關于以上等級差別問題,尚需今后進一步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