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5月7日刊 | 總第3228期
大結局放出已經(jīng)接近一周，但劇集的口碑和熱度都在持續(xù)發(fā)酵、攀升。經(jīng)得住反復觀看的《漫長的季節(jié)》，無疑是今年上半年國產(chǎn)劇最大的驚喜。
不少劇迷已將這部劇預定為年度最佳，但少有人將這部劇與同類型懸疑劇作對比。這是因為《漫長的季節(jié)》口感太豐富了。雖然碎尸案足夠離奇詭譎，但它吸引觀眾往下看的鉤子，并不僅只是案情。
老年破案三人組的瑣碎日常、家庭糾葛也足夠有料。時間線來回跳轉不需文字提示，鮮明的時代痕跡和生活方式，讓觀眾隨時進入劇中人不同時空下的心境變化。
就像之前評論所提及，《漫長的季節(jié)》是以懸案作引，勾勒出上世紀一群東北人的命運挽歌。它無法被類型標簽簡單概括，各類劇集愛好者都能從這部生活詩中各取所需。
想把故事拍出這種細密的層次感并不容易。近日，影視獨舌與騰訊在線視頻影視內(nèi)容制作部天然工作室高級總監(jiān)、《漫長的季節(jié)》監(jiān)制、總制片人張娜，以及《漫長的季節(jié)》導演辛爽、制片人盧靜圍坐對話。聽他們詳解，是如何調配這道融合口味的“東北菜”，又是如何讓這個貼地飛行的草根故事煥發(fā)出了藝術光芒。
“這部劇最開始劇本名叫《凜冬之刃》，發(fā)生在冬天。”拿到劇本，主創(chuàng)團隊一致認為這是個值得推進的好故事，然而問題也隨之而來：講述東北犯罪的故事已有那么多，如何推陳出新才能讓觀眾眼前一亮？
東北犯罪故事往往是雪與血的融合，藍灰色調里透出陰冷。細化劇本時，辛爽最想摘掉的也是東北影視冷峻、肅殺的標簽。東北雖然冬天寒冷，但四季分明有花開花落。尤其秋天。
辛爽在吉林長大，在他心中秋天是家鄉(xiāng)最美的季節(jié)?！拔矣∠笞钌羁痰氖切r候和爸媽騎車，看見夕陽籠罩在玉米地上，金黃、溫暖，有一種豐收的滿足。”
將背景設定在秋天的另一重原因是王響（范偉 飾）的人生遭遇。王響的命運轉折點發(fā)生在秋天。兒子與妻子在1998年的秋天相繼過世，他始終沒能走出這個季節(jié)，對王響而言那年秋天就是最“漫長的季節(jié)”。
在遇到辛爽之前，張娜接觸了很多做過東北犯罪片的導演，但溝通結果都不太符合她心中的劇集氣質。“遇到辛爽導演之后，聽他講述了樂呵的、積極的、充滿陽光的東北人與生活，我覺得這個對了。”
老年人在國產(chǎn)劇中長期處于失語狀態(tài)，少有創(chuàng)作者關注他們的命運跌宕與情感起伏。這部劇久違地刻畫出三個失意中老年的生活圖景。
提到劇集的老年視角，三位主創(chuàng)都認為這并不算很冒險的嘗試。張娜直言，騰訊視頻非常支持創(chuàng)作者嘗試新的表達形式。“老年視角本身就很新穎，以老年人的視角去回顧一生，讓這部劇本身就容易引發(fā)共鳴。年輕觀眾并不是只能共情同齡人，創(chuàng)作時無需刻意為劇集添加年輕化的表達。”
在盧靜看來，老年視角也是值得被拿出來細做的?！八闹黝}是走出困境。不管我們是從事什么職業(yè)，我們多少歲，我們在哪個城市生活，其實我們在成長的過程中或多或少都會遇到一些困境、困難，這個事是很值得拿出來探討的?！彼a充道。
新舊時空切換，可以清晰地看到命運車輪留在三人身上的殘酷痕跡。王響從火車司機變?yōu)槌鲎廛囁緳C，龔彪（秦昊 飾）從廠辦高材生變成發(fā)福的糖尿病患。但苦難并未消解他們對待生活的樂觀主義。喜感是這部劇最為津津樂道的趣味之一。雖說東北話自帶幽默氣息，但劇中并未通過夸張口音營造喜感，笑點多數(shù)從生活片段中自然生發(fā)。
尤其酒糟鼻、大肚腩的龔彪。他每次出現(xiàn)都自帶快樂噴泉，觀眾評價他是“令人憐惜的'煩人精’”。
然而這個全劇最快樂、距離懸案最遠的人卻擁有全劇最悲慘的結局。提到龔彪的死亡，辛爽回答了許多觀眾的疑惑，“其實創(chuàng)作期間也會有人問到，龔彪是不是死的太突然。我們是想借龔彪來探討生死。死亡議題常被習慣性回避，但真實生活里，死亡總是來得意料之外，沒有預警?！?/span>
正如三位主創(chuàng)所言，龔彪是全劇的靈魂人物之一。他在劇中走完自己的一生，在最開心的時刻倏然死去，大喜與大悲一同降臨，恰如命運的真諦。
《漫長的季節(jié)》是生活流懸疑。張娜帶領編劇于小千很早就完成了初稿劇本，辛爽拿到劇本后便立刻被故事豐富的生活細節(jié)吸引。在生活感的打磨上，《漫長的季節(jié)》精益求精。
很多觀眾沒看出來劇集并非在東北拍攝。東北秋天絢爛而短暫，無法支持長周期拍攝，劇組最終將地點選在了昆明?！皹邃搹S是整部劇的核心場景，昆鋼廠還在運作，有生產(chǎn)痕跡氣質也新，非常符合劇情對工廠的要求?！?/span>
但在西南高原復制東北秋季何其容易。回顧劇組在置景上花費的心思，盧靜表示，印象最深刻的是“火車”和“苞米地”?！罢羝疖嚥缓谜?，王響開的火車其實是從湖北運來的。三輛19米長的廂車，把它卸成了很多段，花了很長時間運到昆明，最后把它放到了昆鋼里，并且確保它能動起來。”
苞米地在劇中同樣出現(xiàn)頻率很高。王響開頭“緝兇”，結尾向自己揮手告別，王響的秋天在這片苞米地重啟也在這里結束。然而，昆明不種玉米。“劇中的苞米地是劇組在西雙版納種的，種了三個月?！?/strong>
場景還原是沉浸觀劇的前提。主創(chuàng)將這部劇的制作邏輯概括為“離地半米”。“在你相信這是東北的基礎上，豐富場景細節(jié)，放一些我們覺得浪漫的東西。”
辛爽談到，“比如王陽和沈墨在天臺上那場戲，兩個人在天臺上看對面的煙囪，工廠煙囪處理廢氣時會有彩色的光和霧，直接看美感稍弱，但用酒瓶底看很像是在放煙花?！?/span>
整部劇中不乏這類生活氣十足的小浪漫、小趣味。有些源于基礎劇本的扎實，有些也離不開主創(chuàng)們的現(xiàn)場即興。
辛爽表示，很多劇中名場面都離不開與演員的碰撞，例如王響作詩“嗒嘀嗒嘀嗒”，便是辛爽與范偉在現(xiàn)場你一句我一句聊出來的。“原本臺詞是'打個響指吧，心里開起花’，我覺得有點文縐縐，最后我們試了幾次，一致覺得'嗒嘀嗒嘀嗒’最符合王響?！?/span>
“浪漫化寫實”的把控、演員的生動二創(chuàng)，讓劇本中扎實的生活細節(jié)落地生根，也讓所有看似閑筆的生活細節(jié)都變成了伏筆，或隱喻、或透視著劇中人的命運伏線。
就像很多觀眾二刷、三刷時才領會到王陽之死與《泰坦尼克號》的關系，“王陽可能沒想到，自己竟成為了那塊最后承托起沈墨的木板?！?/span>
《漫長的季節(jié)》是騰訊視頻“X劇場”第一槍，從這部劇也可洞見“X”超脫于類型與題材，面向藝術風格與表達的突破。
談到《漫長的季節(jié)》的推進，張娜表示，這部劇在騰訊視頻是非常新鮮的嘗試，內(nèi)部給予了大力的支持。
這部劇映射出平臺對創(chuàng)新的態(tài)度。除了扎實的故事，《漫長的季節(jié)》更讓人耳目一新的是視聽“風格化”。
很少有網(wǎng)劇如《漫長的季節(jié)》般重視音樂的表達。每集片尾曲都不同，插曲風格多元，有金曲有慢搖，卻每首歌都與情節(jié)適配得恰如其分。
辛爽是音樂的行家。片尾曲大多來自他常聽的音樂，“我現(xiàn)在還是會聽20年前我喜歡的那些音樂。”《再回首》是唯一在劇本階段就確定的片尾曲。有好多觀眾好奇最后結尾這首歌，問“不是向前看別回頭嗎，為什么又再回首呢？”
實際上，這段音樂并不是給王響的。辛爽表示，“王響的故事在他喊出那句話之后就結束了，《再回首》是給所有觀眾的，主要是帶來一種氛圍，今夜不會再有難舍的舊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