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漢王朝新皇帝可以懲罰犯法宗王,吞并他們的封地,削除他們的爵位。但這一套在蒙古帝國是行不通的,蒙古元朝的分封制度源自游牧民族的家產(chǎn)分配習(xí)俗,整個國家的土地和人民都是家族的共同財產(chǎn),可不是皇帝一個人說了算。
史書記載,成吉思汗起兵時曾經(jīng)和兄弟們商量過,取得的土地各自分配,共享富貴。因此,蒙古國的人民和土地都在親族中進行分配。成吉思汗建國后,就給母親、諸弟、諸子分配“分子”,即若干千戶和牧地,形成具有相對獨立性的封國兀魯思,也是蒙古語所謂的忽必,意思為子承父業(yè)應(yīng)得的份額。
獲得“分子”的就是東道諸王合撒兒、哈赤溫、斡赤斤、別勒古臺和西道諸王術(shù)赤、察合臺、窩闊臺、拖雷,另外還有闊列堅,他們都擁有各自的兀魯思,可以世代傳承,即便是新皇帝也不能剝奪,即便是老子造反,兒子也照樣襲封,除了沒有后嗣。
因此,窩闊臺是沒有資格吞并拖雷的領(lǐng)地的。但是他對拖雷的忌憚卻是人盡皆知的。
托雷離奇死亡的事件,史稱“巫水之謎”,如果要評蒙古帝國幾大迷案,巫水之謎必然赫然在列。
正大七年(1230年),窩闊臺汗率大軍南下,展開了對金國最后的征伐。當(dāng)時金國皇帝金哀宗完顏守緒手下還是有點實力的,完顏陳和尚、完顏合達都算是能征慣戰(zhàn)之輩。
正大七年(1230年)11月,蒙古名將速不臺領(lǐng)兵扣潼關(guān)已入,不想慘敗于完顏陳和尚之手。面對挫敗,窩闊臺調(diào)整了戰(zhàn)略部署。他將蒙古軍隊分為左中右三路,“太宗以中軍自碗子城南下,渡河,由洛陽進;斡陳那顏以左軍由濟南進;而拖雷總右軍自鳳翔渡渭水,過寶雞,入小潼關(guān),涉宋人之境,沿漢水而下。期以明年春,俱會于汴”。
蒙金戰(zhàn)爭形勢圖
隨后的戰(zhàn)役中,托雷所部(托雷的部屬,不是時任大汗窩闊臺的部屬)表現(xiàn)得極為出色,在三峰山?jīng)Q戰(zhàn)中,托雷部以五萬之眾(含一萬援軍),大破金軍十四萬人,殺得金軍“流血被道,資仗委積,金之精銳盡于此矣”。
金軍悍將完顏合達、移剌蒲阿、完顏陳和尚、楊沃衍、高英、樊澤、張惠盡歿于此。從此后,金國再無抵抗之力,天興三年(1234年)正月,蒙軍兵圍蔡州,城破之日,金哀宗完顏守緒自縊于幽蘭軒,金國滅亡。
大勝金軍后,窩闊臺準(zhǔn)備還朝,托雷奉召離開軍隊陪伴大汗北返。就在北返途中,拖雷離奇地薨逝了,享年四十一歲。
托雷這么尊貴的身份,不明不白就死了,史料一定要給個說法?!对贰泛筒ㄋ谷说摹妒芳分薪o出了一個“兄弟相親,代兄而去”的故事?!对贰ゎW趥鳌酚涊d:天興元年(1232年)“五月,太宗不豫。六月,疾甚。拖雷禱于天地,請以身代之,又取巫覡祓除滌疾之水飲焉。居數(shù)日,太宗疾愈,拖雷從之北還,至阿剌合的思之地,遇疾而薨,壽四十有(一)”。
先不說將死之病是不是能找個人代替,即便是能代替為什么必須得是托雷?換個別人不行嗎?
《蒙古秘史》里面解釋了一下為什么不行,它是這么記載的:“斡歌歹忽得疾,昏聵失音,命巫師卜之,言乃金國山川之神為軍馬擄掠人民,毀壞城郭,以此為祟,許以人民財寶禳之,人之不從,其病愈重,唯以親人代之則可,疾少間,忽開眼索水飲,言說:'我怎生來?’其巫師說:'此是金國山川之神為祟,許以諸物禳之皆不從,只要親人代之?!痈璐跽f:'如今我跟前有誰?’當(dāng)有大王拖雷……遂死了,其緣故是這般?!?/p>
托雷
據(jù)說托雷喝下巫水后,說道:“請兄長好好照顧孤單年幼的侄兒們、寡居的弟媳吧!我還說什么呢?我醉了?!闭f罷出去,就薨逝了。
這事情是不是頓時就有了陰謀的味道?
窩闊臺身染重病時,恰巧在大勝回軍的路上,托雷恰巧脫離了自己的部隊,這種病又恰巧只能由親人代替,又恰巧只有托雷在身邊,一切的恰巧都是奔著托雷去的。如果托雷不管,那坐擁強兵,目視大汗病危無動于衷,是不是心里有什么別的想法?如果管了,那不用問,死的就是自己,這已經(jīng)是圖窮匕見了。
難怪托雷喝下巫水之后,會說請哥哥“照顧好自己遺孤,我還說什么呢?”他其實心里很清楚,這是必死之局。
另外,還有點需要注意?!对贰飞嫌涊d,托雷是窩闊臺痊愈后,染病去世的。而《蒙古秘史》則記載,托雷喝下巫水,馬上就去世了,并沒有《元史》記載的緩沖期。
《蒙古秘史》雖然目前成書年代尚有爭議,但不論是正大五年(1228年)說、嘉熙四年(1240年)說、淳祐十二年(1252年)說、至元元年(1264年)說,均早于《元史》由明初宋濂所編的洪武元年(1368年)。也就是說,《蒙古秘史》的史料等級,要高于年代稍晚的《元史》。
窩闊臺
為什么非是托雷喝巫水呢,換一個兄弟不行嗎?窩闊臺可不是只有托雷一個兄弟呀!
按照蒙古史料記載,成吉思汗一共四個嫡子,按長幼分別是術(shù)赤、察合臺、窩闊臺、托雷,此外還有四個庶出的兒子,闊列堅、察兀兒、術(shù)兒徹、兀魯赤。除了嫡長子術(shù)赤已經(jīng)去世沒機會喝巫水,其他兄弟可都還健在呢。但需要痛飲這碗巫水的只會是托雷,因為窩闊臺對托雷的忌憚,從紹定二年(1229年)秋天就已經(jīng)畢露無疑了。
寶慶三年(1227年),成吉思汗駕崩前,曾有明確的遺命,在四個嫡子中選擇三子窩闊臺為汗。當(dāng)時長子術(shù)赤為了汗位,曾和支持窩闊臺的察合臺扭打起來。但成吉思汗駕崩后,“庫里勒臺”大會拖了整整兩年才召開,作為指定繼承人的窩闊臺,心里有多憋屈,只有他自己知道。
等到大會召開后,蒙古各部首領(lǐng)好像都是來和美酒較勁的,“一連四十天,每天都換上不同顏色的新裝,邊痛飲,邊商討國事?!蓖达嫷慕Y(jié)果是每天都有人喝高了,就是沒人討論正事。為什么沒人選舉呢?因為,在窩闊臺和大汗之位中間隔著一個托雷。
作為成吉思汗兒子中最有軍事天賦的嫡子,托雷不但在大汗去世后監(jiān)國,手中還掌握著最多、最強悍的軍隊。
據(jù)記載,“年長的術(shù)赤與察合臺每人共得四千人,窩闊臺雖然是指定繼承人,但在即位前也僅繼承了四千人,而托雷卻繼承了101000人”。手握如此雄兵,難怪眾多蒙古首領(lǐng)“時列會者,多歸心于拖雷”。
要不是耶律楚材極力斡旋、察合臺強力支持,說不定窩闊臺就變成旁邊看熱鬧的了。
即便窩闊臺最終磕磕絆絆的坐上了大汗之位,也不過只繼承了成吉思汗的一萬怯薛軍(近衛(wèi)軍),軍事實力上依舊遠遠不及拖雷。所以,這碗巫水,托雷不喝誰喝?
唆魯禾帖尼
托雷的離奇死亡,當(dāng)時便引起軒然大波,托雷的妻子唆魯禾帖尼便曾質(zhì)問道:“我那心上人,他為誰犧牲自己?他為誰而死?”
但說這些都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人都死了,身上不干凈的還是時任蒙古大汗,即便托雷系的部屬心懷不滿,威壓之下也只能忍著。
如果按照《元史》的記述,托雷可是窩闊臺的救命恩人,但這位時任蒙古大汗又是如何對待托雷的寡妻幼子的呢?
托雷薨逝不久,窩闊臺在事先沒有任何溝通的情況下,便將托雷家族部屬遜都斯兩個千戶和雪尼惕一個千戶撥給自己的次子闊端。托雷部屬得知后,全都憤憤不平,甚至傳出準(zhǔn)備抗拒大汗召命的意圖。這時候,托雷的遺孀唆魯禾帖尼站出來,對部將們說道:“我們也隸屬于大汗,他是一國之主,他所下的命令都是正確的。”試探雖然受到了反彈,但總算達成了目標(biāo)。
三千人給闊端之后,形成了一個以唐兀故地為中心的一個新的闊端兀魯思。就因為這個事,闊端自己都覺得己方不占理,因此對拖雷系有歉疚感,和蒙哥汗、忽必烈汗的關(guān)系一直都很友好,這大概是窩闊臺始料未及的事情。
媒體來源:未央長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