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被一男子尊尊告誡,世事復雜,不要多管閑事,并囑曰:“就算看到我的老婆紅杏出墻,也不要告訴我,否則會令我很為難:到底要不要這個女人?”My god!我暈!
待我緩過神來,我又好奇了:那么多的花啊、朵呀的,為何偏偏讓杏花獨擔這等風流浪名?
我想,早時候,這杏肯定也是很莊重的象征,要不然《莊子》里就不會有描述孔子在杏壇撫琴,他的弟子們在陽光的樹影里讀書的靜謐景象了。早時古人稱杏是東方歲星之精,用以夏祠,也是莊嚴得很的。而且它與仙道還有密切的聯(lián)系,有仙氣縈繞。杏的名聲我想最早是讓晚唐詩人薛能給毀掉的,因為晚唐之前,詩人們寫杏花,用的都是“春淺香寒蝶未游”的意境,因它開花早,最多也就說它“素態(tài)嬌姿”而已。
薛能生活在晚唐時期,此時唐的氣勢已盡。他有一首七言絕句:“活色生香第一流,手中移得近青樓。誰知艷性終相負,亂向春風笑不休。”將杏花本來杏臉半開,欲語不語的含蓄改寫成了賣笑的放浪。他之后,刻薄的羅隱又給了一句“小杏妖嬈弄色紅”,這“弄色”本是桃花之事,卻用到杏花身上,把素凈全給敗壞了。到吳融的“一枝紅杏出墻頭,墻外人行正獨愁”,“紅杏出墻”自此名聲大噪,也就把它的品性給蓋棺定論了。吳融還有一首寫杏的詩:“粉薄紅輕掩斂羞,花中占斷得風流。軟非因醉卻無力,凝不成歌亦自愁。獨照影時臨水畔,最含情處出墻頭。徘徊盡日能成別,更待黃昏對酒樓。”輕粉杏腮,招蜂引蝶,完全是風流煙花女子的姿態(tài)。到李漁的《閑情偶寄》里“樹之喜淫者,莫過于杏”的評價,本源自于民間的傳說,杏樹若不結(jié)果,只要系上處女常穿的裙子,樹由此好比受孕,就會果實累累。李漁因此稱它為“風流樹”。
我覺得這些真是冤枉杏花了。它開于農(nóng)歷二月,還在春寒料峭,未開花時蓓蕾是鮮紅的,所以含苞似血?;ㄩ_出來后,白中孕紅,嬌麗、清秀而無香氣,在淡泊中有一種不施粉黛的美麗,倒更有閨門之態(tài)。在春寒中綻血而開花,“陽和入骨春思動”,春嬌無力是有的,放浪、風流絕對是強加的。我覺得杏花的韻味就在凝然如思、含情不語的幽柔之間,所謂“半吐凝紅卻勝紅”。
蘇子瞻的《月夜與客飲酒杏花下》是真正寫出了花下詩意的:
杏花飛簾散余春,明月入戶尋幽人。
衾衣步月踏花影,炯如流水涵青萍。
花間置酒清香發(fā),爭挽長條落香雪。
山城薄酒不堪飲,勸君且吸杯中月。
明朝卷地東風惡,但見綠葉棲殘紅。
既寫出了杏花的雅致,又有“無風已恐自零落”的憐憫。
至于“杏花煙雨江南”,更是浸透在骨子里的嫵媚風情,非煙非霧,迷離刻骨,已成為我遙不可及的夢寐。
本是要考證“紅杏出墻”,不想?yún)s被杏花的雅韻、別致所折服。待我見到此君的夫人時,心中卻憤憤然:你也配稱“紅杏”?快別玷污這杏花的風情了!這等女子,就讓他兀自地敝帚自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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