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周易·繫辭》中出現(xiàn)了“河出圖,洛出書,圣人則之”這樣的話后,關(guān)於“河圖”、“洛書”的爭論,也就熱熱鬧鬧地開展起來。此后,伴隨著這個爭論,與此有關(guān)的“新事物”又不斷出現(xiàn),爭論的內(nèi)容也不斷增多,且相互糾纏,攪成了一個“謎團”,神神鬼鬼,撲朔迷離,竟成了《易》學(xué)研究中著名的歷史謎題。
那么,這個至少爭論了兩千年的“河圖”、洛書”,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要說清楚這個問題,得從先秦、西漢至北宋、南宋以來這樣三個歷史時期分階段先后說起。因為,在這三個不同的歷史時期,人們對於“河圖”、洛書”的爭論,在性質(zhì)和焦點方面,是存在著重要區(qū)別的:
(一)先秦時期——從史事到神道設(shè)教。
“河圖”、“洛書”是周王朝一個重要歷史事件的產(chǎn)物,不僅有其事,有其物,亦有其詳細的歷史記載。但這根本不是漢代人所附會出來的甚至么“龍馬”、“神龜”從黃河、洛水中馱出來的“神物”,而是周成王七年三月乙卯日周公決定營建洛邑的地圖及占卜卜辭。“武王克商,遷九鼎於洛邑”①,就已有定都洛邑的想法。因為,洛邑地處“天下之中,四方入貢道里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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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左傳·桓公二年》。
對於治理國家,有效地控制殷之遺民,維護國家安定,方便於各方諸侯獻給周天子貢物等,都有其重要的意義。但是,周武王滅殷之后,不久就死了,沒有來得及辦理這件事。周成王即位后,雖然年幼,也還是將營建洛邑作為一件大事,與周公、召公積極策劃,進行實施的。成王三年,“遷殷民于衛(wèi)”;五年夏,“遷殷民于洛邑,遂營成周”①;七年,周公復(fù)政於成王。二月,“成王在豐,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作《召誥》”②;三月,周公也親赴洛水之北,澗水、瀍水、黎水間實地察看,確定城址方案,繪制河圖,呈送成王最后敲定?!渡袝?#183;周書·洛誥》中是這樣記載的:“召公既相宅,周公往營成周,使來告卜,作《洛誥》。洛誥: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復(fù)子明辟,王如弗敢及天基命定命,予乃胤保,大相東土,其基作民明辟。予惟乙卯,朝至于洛師。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澗水東,瀍水西,惟洛食;我又卜瀍水東,亦惟洛食。’伻來,以圖及獻卜。”
黎水,即今河南境內(nèi)衛(wèi)河、淇河合流至??h東北的一段;澗水,為今洛陽市西之澗水;瀍水,系洛河的一條小支流,源於河南孟津縣西北任家?guī)X,南流至洛陽注入洛河。所以,周公旦在洛邑派使者送給周成王御覽的“圖”,就是建城位置及澗水、瀍水、黎水、洛水、伊水等水流位置圖,稱“河圖”;其“卜”之辭就是“洛書”。周成王死后,在康王舉行繼位的大典中,曾將“河圖”作為鎮(zhèn)國之寶,陳列於幾案。對此,《尚書·周書·顧命》中是這樣記載的:“成王將崩,命召公、畢公,率諸侯相康王,作《顧命》…… 翌日乙丑,王崩。……丁卯,命作冊度。越七日,癸酉,伯相命士須材,狄設(shè)黼扆綴衣。牖間南嚮:敷重篾席,黼純,華玉仍幾;西序東嚮:敷重底席,綴純,文貝仍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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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竹書紀(jì)年》。
② 《尚書·周書·召誥》。
東序西嚮:敷重豐席,畫純,雕玉仍幾;西夾南嚮:敷重荀席,玄紛純,漆仍幾。越玉五重,陳寶:赤刀、大訓(xùn)、弘璧、琬琰,在西序;大玉、夷玉、天球、河圖,在東序……”
《顧命》之載,文義清晰。成王死后九天,在康王即位大典上,其所陳鎮(zhèn)國之寶中,“大訓(xùn)”為《周書》中所載的周文王訓(xùn)政之文,此后成為《周書》的部分篇章;“赤刀”是周武王所用之刀;“河圖”為營建洛邑地形圖,由於其和玉器擺在一起,證明其已刻圖於美玉之上;“天球”,即供天文研究刻有天體位置的球體。陳立夫先生認為《尚書·周書·顧命》中的“天球系玉石器之一種,其色如天,刻制象天體之球形,并佈日月星辰於上,以供測算之用”。今河南濮陽西水坡仰韶文化遺址M45號墓中,發(fā)現(xiàn)了距今六千五百余年前的天球,證明中國對於天文學(xué)研究歷史之長,遠遠迢出了今人對古代科技歷史的認識;至於弘璧、琬琰、大玉、夷玉,都是珍貴的玉器。由於“河圖”是周朝建立后而營,且地在周都之東,故其擺放位置“在東序”。
神道設(shè)教,愚民以治,這是自夏代以來歷代統(tǒng)治者們最用心做的一件事。所以,“河圖”“洛書”在西周被神化也是很自然的。不過,依史籍之載,第一次用神化“河圖”“洛書”刻意騙人的,則是一位無神論者,而且是臣騙其主:
春秋時期,齊桓公得管仲之輔,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而成霸業(yè)后,就驕而失智。襄王元年(前651年)夏,齊、魯、宋、衛(wèi)、鄭、許、曹各諸侯將會盟於蔡丘,周襄王使宰孔致主盟的齊桓公,屆時“毋下拜”。齊桓公便言於管仲,屆時,他將不拜周襄王。管仲對此提出了反對的意見,他說:“為君不君,為臣不臣,亂之本也”。但齊桓公此時頭腦發(fā)熱,聽不進忠告,反認為自己“乘車之會三,兵車之會六,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功高雖三代受命之君所不及。今既受命主盟,又有周天子“毋下拜”之言在先,若屆時對周襄王行臣拜君之禮,不僅各路諸侯,就連國人也會小看自己。管仲見桓公驕而忘形,已不可理喻,若屆時桓公當(dāng)真不拜周襄王,必驕態(tài)暴露於天下,就會造成上失天子信任,中失諸侯賓服,下失民心所向的嚴(yán)重后果,由此而動搖其霸主地位。為了徹底打消齊桓公的錯誤想法,管仲就使用“智者役使鬼神,而愚者信之”之法①,以神化“祥瑞”之兆,以難桓公曰:“昔人之受命者,龍龜假,河出圖,洛出書,地出乘黃。今三祥未見有者,雖曰受命,無乃失諸乎!”②於是,桓公懼,出而見客曰:“天威不違顏咫尺,小白承天子之命而‘毋下拜’,恐顛蹶於下,以為天子羞……”此后,在蔡丘之會中,齊桓公以臣禮拜周天子。由此,襄王大悅,賞齊桓公大路龍旗九游,渠門赤旂。天下諸侯亦以“天子致胙於桓公而不受”,以為其有德,而心悅稱順。
管仲所說的“河出圖,洛出書”,指得就是“河圖”與“洛書”。“乘黃”之指,是為駱駝,其之所據(jù),為《山海經(jīng)·海外西經(jīng)》。其文曰:“白民之國,在龍魚(陵)北,白身被髮。有乘黃,其狀如狐,其背上有角,乘之壽二千歲”。此三者為說服齊桓公,在管仲口中都變成了秉天意而現(xiàn)的神物。此后,孔子感嘆自己生在一個禮崩樂壞的亂世,也說過“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的話。也不過是以世之俗言,而嘆難遇之世,并非孔子肯定“圖自河出”之說,因為孔子之語,意在嘆世之亂,而非考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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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管子·輕重丁》。
② 《管子·小匡》。
(二)西漢至北宋——三種不同觀點的猜測。
到了漢代,由於武帝等統(tǒng)治者極信鬼神,熱衷於讖緯,至此之后,關(guān)於“河圖”、“洛書”就被炒熱了起來,各種稀奇古怪的說法爭相出籠:
《禮含文嘉》曰:“伏犧德洽上下,天應(yīng)之鳥獸文章,地應(yīng)之以河圖、洛書,乃則象而作《易》”①;
《春秋運斗樞》稱:“黃帝與大司馬容光觀,鳳凰銜圖置黃帝前;黃帝得龍圖,中有璽章,文曰:天皇符璽”;又謂:“舜以太尉受號,即位為天子。五年二月,東巡狩至於中月,與三公、諸侯臨觀。黃龍五彩負圖出,置帝前”。“圖以黃玉為匣,如柜,長三尺,廣八寸,厚一寸,四合而連,有戶”②;
《春秋元命苞》言:“倉帝史皇氏,名頡……受河圖、綠字,於是窮天地之變”;又曰,“堯坐中舟與太尉舜臨觀,鳳凰負圖授;堯游河渚,赤龍負圖以出,圖赤如綈狀。龍沒圖在。(堯)與太尉舜等百二十人發(fā)視之”③;
《龍魚河圖》記:“堯時與群臣賢智到翠媯之淵,大龜負圖來出授堯,敕臣下寫取,寫畢,龜還在水中”④;
《春秋保乾圖》稱:“黃帝坐於扈閣,鳳凰銜書至帝前,其中得五始之文焉”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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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清)馬驌:《繹史·太昊紀(jì)》輯引,《太平御覽》輯引與此稍異。
②、③ 黃奭輯《春秋緯·第五卷》。
④ 《太平御覽·卷第八十》所輯。
⑤ 見黃奭輯《春秋緯·第九卷》;
《論語比考讖》云:“堯率舜等游首陽山,觀河渚,有五老游河渚。一老曰:‘河圖將來,告帝期’;二老曰:‘河圖將來,告帝謀’;三老曰:‘河圖將來,告帝書’;四老曰:‘河圖將來,告帝圖’;五老曰:‘河圖將來,告帝符’。龍銜玉苞,金泥玉檢,封盛書。五老飛為流星,上入昴……”①
《尚書中侯》又言:“伯禹在庶,四嶽師舉薦之帝堯,握括命,不試爵,授司空。伯禹稽首讓於益歸。帝曰:‘何斯若真,出爾命圖示乃天’。伯禹曰:‘臣觀河,百面長人魚身。出曰:‘吾河精也,授臣河圖,帶足入淵。’”②……
緯書之說,神神鬼鬼,荒誕不經(jīng),臆度胡撰,不僅言辭鄙俗,而且相互抵牾:有說“河圖”、“洛書”是一起出現(xiàn)的,有言是分別出現(xiàn)的,有稱之鳳凰銜出,有謂之龍負出水,更言呈伏犧、獻黃帝、授倉頡、贈唐堯、賜伯禹,莫衷一是。這種情況本身,就說明了杜撰者自己就只是趨奇逐怪,信口開河?!吨芤?#183;繫辭》中的“河出圖,洛出書,圣人則之”,大約就是在這一時期添加上去的。正因為是如此,對於這“河圖”、“洛書”到底是一種甚么東西?“圣人”到底是指誰?又“則之”作什么?這就產(chǎn)生了三種不同的猜測:
第一種觀點,猜測“河圖”、“洛書”應(yīng)是文字和書籍的起源。持此種觀點者,在后漢時期為數(shù)不多,其代表人物有班固。他說:“《易》曰:‘河出圖,洛出書,圣人則之’,故書之所起遠矣!”③這種說法,主要是受“倉頡受河圖”之說的影響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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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論語緯·第三卷》。
② 《太平御覽·卷八十二》輯引。
③ 班固:《漢書·藝文志》。
第二種觀點,認為“河圖”、“洛書”是《易》經(jīng)的起源。持此種觀點者,有劉歆、孔安國等人。劉歆云:“伏羲氏繼天而王,受“河圖”而畫之,八卦是也;禹治洪水,錫“洛書”,法而陳之,九疇是也。“河圖”、“洛書”相為經(jīng)緯,八卦九章,相為表里”①。孔安國說:“‘河圖’者,伏羲氏王天下,龍馬出河,遂則其文,以畫八卦;‘洛書’者,禹治水時,神龜負文而列於背,有數(shù)至九,禹遂因而第之,以成九類”②。此種說法明顯地是依《禮含文嘉》和《尚書中侯》的臆說再附會。
第三種觀點,認定“河圖”、“洛書”是天降符瑞。此以西漢醉心於讖緯者為代表。最終,形成漢代將歷史變神話的談奇說怪、宣揚神鬼吉兇派。其書的編撰有《龍魚河圖》、《河圖龍文》、《洛書》等。
(三)宋代——黑白點“河圖”、“洛書”的偽造。
到了宋代,劉牧作《易象鉤隱圖》,他對黑白點“河圖”、“洛書”兩易其名,以十為“河圖”,以九為“洛書”。此圖實出於陳摶按古明堂位之?dāng)?shù),以及西周郊祀之制中的“五方正副數(shù)”而繪出。郊祀之制中,五行、五方、五色、五味、五音、五服、四時陰陽之?dāng)?shù)的應(yīng)用,是據(jù)《易》理及《洪范》。實乃《易》之流,而非《易》之源。所以,黑白點的所謂“河圖”、“洛書”者,是為《易》理及《洪范》的衍生物。
《易》之理,以天為陽,以地為陰,以奇數(shù)為陽,以偶數(shù)為陰。所以《繫辭》就說:“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數(shù)五,地數(shù)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數(shù)二十有五,地數(shù)三十。凡天地之?dāng)?shù),五十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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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② 朱熹:《易學(xué)啟蒙》引。
《尚書·洪范》曰:“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此是將五行數(shù)字化的一個表述。西周規(guī)定的四時郊祀之制,就是依此陰陽、五行,而定五方、五色、五音、五味、又按二分、二至之候,分別祭祀五方天帝、五位人帝、五行官正、四象二十八宿星神,以為四時的一攬子祭祀活動。此種郊祀之制,《周禮》、《禮記》、《管子》等書都有明確的記載,以此五方正、副陰陽之?dāng)?shù)而畫出一幅簡單的圖畫,即成所謂的“河圖”。
為使讀者便於理解起見,我們既不以古籍之載,作繁瑣的解說,也不按所謂“河圖”、“洛書”的黑白點之畫,作簡單性的數(shù)字比照,而是將兩者兼顧,進行一個通俗性的敘述。如此,有研究興趣的讀者也就可以通過對比古籍之載,加深理解,徹底弄清所謂“河圖”、“洛書”的虛妄性。
先說“河圖”黑白點之畫是依郊祀之制的問題:
北郊之祀。
北方在十天干中以“壬癸”為代,在五行之中以“水”為表,於四時之分中以“冬”為象?!逗榉丁费裕?#8220;一曰水”,一為奇數(shù),為陽,故北方之正數(shù)為一陽。中央控東、西、南、北於其“中”,故其正數(shù)為五。以北方正數(shù)之“一”與中央正數(shù)之“五”相合得“六”,故北方副數(shù)“六”畫於正數(shù)之外,六為偶數(shù),隅數(shù)表陰,故“一陽點”居內(nèi),“六陰點”在外。因為中國地處北半球,冬至之日,在一年之中是日照時間最短而夜間最長的一天。日短而夜長,總體上表現(xiàn)為天色幽暗,故以黑色代表北方。北方七宿:斗、牛、女、虛、危、室、壁,在星空分佈象龜蛇交纏之狀。黑色謂“玄”,龜身帶甲,有武士之象,故北方四象之一稱“玄武”;在五味之中,“春多酸,夏多苦,秋多辛,冬多鹹”①,調(diào)和五味以甘滑,故味以鹹代北;北方天神為太微垣星神,曰“黑帝汁光紀(jì)”;在歷史上的五人帝中,“顓頊都帝丘,其地北至幽陵”②;古水官之正稱之曰“玄冥”……故,《周禮》規(guī)定,以壬癸之日祀北郊,所祀的對象為:天神黑帝葉光紀(jì);斗、牛、女、虛、危、室、壁七星宿,即“玄武”之象;五帝之一的帝顓頊;古水官玄冥;天子穿黑衣,儀仗用黑旗,祭禮用玄玉,食物用鹹味,奏樂以羽音,器物用六數(shù)……
南郊之祀。
南方在十天干中以丙丁為代,於五行由火而表,此即“南方丙丁火”之所謂。“二曰火”③,二為偶數(shù),屬陰,故南方正數(shù)為二陰。以南方正數(shù)二與中央正數(shù)五相合得七,七為奇數(shù),屬陽。由此畫之於圖,則成“二陰點”居內(nèi),“七陽點”在外。南方“火”,火色赤,故南方代表色為赤色;南方的井、鬼、柳、星、張、翼、軫七宿在空中分佈,看上去象隻展翅高飛的雀形,故謂其象曰“朱雀”;南方天神為太微垣星神“赤帝赤熛怒;所祭人祖神為炎帝;用古之火正陪以享祭;南方表夏,熱極則苦……故夏以丙丁之日祀南郊,所祀對象為天神赤熛怒、朱雀七星宿、炎帝、火正祝融。舉行郊祀之時,天子穿赤衣,儀仗用赤旗,祀品獻赤玉,以苦味,樂奏以征音,數(shù)用七……
西郊之祀。
西方天干為“庚辛”,五行以“金”表,“四曰金”④,“四”為隅數(shù),屬陰,故西方正數(shù)為四陰。以“四”與中央正數(shù)之“五”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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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周禮·天官冢宰·醫(yī)師》。
② 《通典》等所載。
③ 《尚書·洪范》。
④ 《尚書·洪范》。
合則得九,九為奇數(shù)、為陽,故畫之以圖,則“四陰點”居內(nèi),“九陽點”在外。
在星野之分中,西方奎、婁、胃、昴、畢、觜、參七宿於空中分佈,構(gòu)成的形狀象隻虎,西方代表色為“白”色,故稱此四象之一為“白虎”;其所郊祀的對象為:太微垣五帝座星神“白帝白招拒”;人祖則少昊金天氏,即黃帝之子青陽。五官正為金正蓐收作陪。所以,秋以庚辛日祀西郊,享祭者為天神白招拒、白虎七宿、人祖少昊、金正蓐收,天子屆時衣白衣、儀用白旗,獻白玉,奏商音,食物以辛辣之味,物數(shù)用九……
東郊之祀。
代表東方的十天干為“甲乙”,五行以“木”稱,“三曰木”①,“三”為奇數(shù),為陽,故東方之正數(shù)為“三陽”,謂之“三陽開泰”。以“三”與中央正數(shù)“五”相合得“八”,八為隅數(shù),屬陰,是東方之副數(shù)。繪之以圖,則“三陽點”居內(nèi),“八陰點”在外。東方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在天空中如“龍”之形象。春天一到,萬物生長,滿目青翠,故東方以“青”為代表色,亦將此象稱“東方青龍”。其享祭對象為五帝座星神——東方青帝靈威仰,青龍七宿。至於“人鬼”之選,在秋祀西郊中,將本不居帝位、而又居少昊(地當(dāng)今之山東)的青陽,以其為有“金德”讓其在西方享祭,那么,在春祀東郊之中,人鬼之選就頗費周折了。因為實無先帝可選,就以與“少昊”這一方位性地名相對應(yīng)的“太昊”作為一“帝”,以配天神青帝而享祭,其五官之正為古之木正句芒。屆時,天子衣青衣,展青旗,獻青玉,用酸味,數(shù)以八,音用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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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尚書·洪范》。
祭中土。
中央在五行中為“土”,“五曰土”①,以中央土之正數(shù)五上應(yīng)於天,則五與五得十,十為偶數(shù),為陰,為中央之副數(shù),為使天地對應(yīng),以表天地相交,則畫於圖為:“五陽點”正數(shù)居中央,“十陰點”副數(shù)分列南北各五。
祭中土亦在夏季,在南郊,所祀者為中央天神“黃帝含樞紐”,中華民族文明始祖軒轅黃帝,土正后土,屆時帝王於戊己之日率文武百官,衣黃衣,載黃冠,舉黃旗,獻黃玉,用甘味,數(shù)依五,奏黃鐘之宮以祭祀“中央中土”……
以上,將五方正、副數(shù)如我用下劃線所標(biāo)出的那樣畫出,即為宋儒搞的所謂“河圖”。
上述將陰陽、五行、五色、五味、五音、五方、四時、四象二十八宿、五天神、五先祖、五官正結(jié)合起來而形成的郊祀制度,在《周禮》、《尉繚子》、《六韜》、《管子》、《左傳》和《禮記》、《呂氏春秋》等古籍中,都有不同側(cè)重的記載,并不是甚么難以見到的歷史資料。有興趣的讀者不妨可以將這些古籍之載與所謂神秘的“河圖”進行對照。
這里需要特別指出的是,所謂“河圖”主要按西周的郊祀之制五行方位及用數(shù)畫出,其強調(diào)的是五方、五色、五味、五音、五天神、五人帝的與《尚書·洪范》中“五行”的相合。為了此種相合,這個郊祀之制就出現(xiàn)了很多與古史不相符合的錯誤:
第一,其五人帝之選配為:黃帝、顓頊、青陽(少昊)、炎帝、太昊(實為地理方位名稱),就已與歷史上的“五帝”——黃帝、顓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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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尚書·洪范》。
帝嚳、唐堯、虞舜不合,五位之中差了三位。
第二,伏犧立卦原則是對立統(tǒng)一,相反相成。即“天地定位(正南對正北),風(fēng)雷相薄(西南對東北),水火相射(正西對正東),山澤通氣(西北對東南)”。而所謂“河圖”中五行方位,水在正北,火在正南,則正是周文王更改后的八卦方位。文王的“后天八卦方位”之定重在卜筮,故重視與“五行”相合。而《易》經(jīng)之本,則重在言哲理,無夏禹之“五行”說。所以,用“五行”之說解《易》,則風(fēng)馬牛不相及,失其所本,去《易》道遠矣!
第三,西周已改五音階為七音階,而在周之郊祀之制中,為與眾多的“五”數(shù)相合,仍言五音,此亦於史實不合。
所以,歷史上有許多學(xué)者認為是“河圖變后天八卦”。事實上是后天八卦決定了周代禮制,至宋代由周的郊祀之制,才又偽造出了所謂的“河圖”。
再說抄襲明堂九宮圖指為“洛書”的荒唐事:
《黃帝內(nèi)經(jīng)·靈樞·九宮八風(fēng)》篇曰:立秋二,玄委,西南方;秋風(fēng)七,倉果,西方;立冬六,新洛,西北方;冬至一,葉蟄,北方;立春八,天留,東北方;春分三,倉門,東方;立夏四,陰洛,東南方;夏至九,上天,南方;招搖[五],中央。太一常以冬至之日,居葉蟄之宮四十六日。明日,居天留四十六日。明日,居倉門四十六日。明日,居陰洛四十五日。明日,居上天四十六日。明日,居玄委四十六日。明日,居倉果四十六日。明日,居新洛四十五日。明日,復(fù)居葉蟄之宮,曰冬至矣!太一日游,以冬至之日,居葉蟄之宮,數(shù)所在。日從一處至九,日復(fù)反(返)於一,常如是無已,終而復(fù)始。太一移日,天必應(yīng)之以風(fēng)雨……
此附其九宮八風(fēng)圖如下:
陰立四洛夏 上夏九天至 玄立二委秋
倉春三門分 招中五搖央 倉秋七果分
天立八留春 葉冬一蟄至 新立六洛冬
《大戴禮記·明堂》說:“明堂者,古有之也。凡九室……以茅蓋屋,上圓下方”?!睹魈迷铝睢吩唬?#8220;赤綴戶也,白綴牖也。二、九、四,七、五、三,六、一、八”。此,與《黃帝內(nèi)經(jīng)·靈樞·九宮八風(fēng)》所載一致。
明堂九宮圖所反映的,是古代天文、歷法研究成果:其九宮中“二、九、四,七、五、三,六、一、八”之?dāng)?shù),所構(gòu)成的是一個奇妙的三三幻方。無論橫數(shù)、豎數(shù)、斜數(shù),只要是三點成一線的數(shù)目之和,就都是十五;十五乘以二十四節(jié)令為三百六十;按太一(即太陽)所經(jīng)八宮之?dāng)?shù)相加,得和數(shù)三百六十六日。此圖告訴人們:二十四個農(nóng)時節(jié)氣,每一個節(jié)氣,都是太陽在360度的黃道帶上移動15度。換言之,每一個農(nóng)時節(jié)氣都是地球圍繞太陽運行15度而轉(zhuǎn)換,二十四個節(jié)氣之終,繞太陽運行一周天;那么,為什么“太一”在“八宮”中所“居”的時間,又是有長有短,有46天的,也有45天的呢?這是因為地球圍繞太陽運行的軌道是橢圓的,故其按圓周之“度”算就發(fā)生了不均現(xiàn)象;此圖的文字說明還告訴我們,二十四節(jié)氣的測定,是以冬至和夏至的時刻為準(zhǔn)而定的,故以冬至之時為宮,居正北;夏至之時為宮,居正南。中國地處北半球,夏至之日,是太陽升在天空中最高之時,陽盛至極,天為陽,故命其“宮”曰“上天”。還明確解釋說,“太一日游,以冬至之日”為始,“從‘一’處至‘九’,日復(fù)反於一…… 終而復(fù)始”。在一年之中,以二分、二至、四立為八宮,這就標(biāo)明了四時、八節(jié)、二十四節(jié)氣。并告訴人們,凡節(jié)氣之變——“太一移日,天必應(yīng)之以風(fēng)雨……”
也許有人還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一年不是365天嘛,怎么這個九宮圖竟跑出366天來呢?對此,我們就得說一說古今歲實不一的問題了:地球自轉(zhuǎn)的速度,自其誕生之日起,是不斷地減慢的,按現(xiàn)在的測定,一個回歸年為365·2422日,所以,每四年就要增加一天,凡增一天成為366日的這一年,就稱之為“閏年”,地球的自轉(zhuǎn),每100年減慢1~2毫秒,兩千年以來,累計減慢了兩個多小時。如此,在距今三億七千萬年前,一年有400多天,在5000年前的歷史上,地球自轉(zhuǎn)比現(xiàn)在就要更快一點,歲實就要比現(xiàn)在稍大一點,古人也同今人一樣習(xí)以整數(shù)計年。所以就將一年之中365日又多出來的那三個多時辰,也就當(dāng)作一日,習(xí)稱一年為366日?!渡袝?#183;堯典》記載唐堯找負責(zé)觀察日、月運行以定曆法的官員談話,囑咐他們要認真工作的時候,也是這樣說的:“汝羲暨和,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歲”。并且,還詳言二分二至?xí)r刻的星躔位置。此歷史資料經(jīng)中外科學(xué)家引入歲差進行計算,證明堯之所言的“日中星鳥,以殷仲春…… 日永星火,以正仲夏”等,正是五千年前的實際天象。人們在兩千年前的歷史上,還未注意到歲差,所以,不用說《尚書》早在春秋之際已為中國學(xué)者所熟知,就是到了漢代,人們也偽造不了這樣準(zhǔn)確的天象之論。正因如此,今有學(xué)者言“洛書”四十五點正是一年三百六十天的八節(jié)均數(shù)等等,就是一種以不知而強裝知的臆說。
說到這里,該對“河圖”、“洛書”歷史之謎作一個總結(jié)性的評論了。
⑴ 在中國的歷史上,確實有過“河圖”和“洛書”:“河圖”是周成王營建洛邑之時,由周公旦實地察看后繪制的洛邑城址及其周圍的河水、洛水、伊水、黎水、澗水位置圖,故命之曰“河圖”。它是洛陽市最早的市區(qū)地理圖;而周公旦為選定城址卜筮的卜辭,也就是后世所謂的“洛書”。此后不久,就將這“圖”、“書”刻之於美玉之上,稱之“河圖”,是為周室之寶,康王即位時曾被作為國寶陳列。
⑵ 今本《周易·繫辭》中“天生神物,圣人則之。天地變化,圣人效之。天垂象,見吉兇,圣人象之。河出圖,洛出書,圣人則之”,是鼓吹神道占卜之辭,依行文用語所觀,其中的“河出圖,洛出書,圣人則之”,與前面文字又不是一人所寫,而明顯是后人在前文的基礎(chǔ)上又增之句。當(dāng)然,它根本不是孔子的話。
⑶ 宋人搞出的所謂“河圖”,是依《洪范》五行及西周制定的郊祀之制而繪,其“洛書”是抄襲古代九宮圖,以黑白點畫出,其目的就是故作神秘,欺騙世人。
所謂“河圖”、“洛書”與《易》經(jīng)毫無關(guān)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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