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享年考
杜甫生卒年月及年齡,《唐書》本傳及唐人所作墓志,皆以杜甫卒于五十九歲,時在唐代宗大歷五年庚戌(760)。由此逆推為:杜甫出生于唐睿宗先天元年(712)??计渌鶕?jù),除杜甫于天寶十載(751)《獻三大禮賦表》中所說:“臣生長陛下淳樸之俗,行四十載矣?!蓖猓瑹o他依據(jù)。《舊唐書·玄宗紀》十載正月乙酉朔(初一),壬辰朝獻太清宮,壬辰為初八;癸巳(初九),朝享太廟;甲午(初十)有事于南郊,此即三大禮。賦當在三大禮舉行后成文,文中書甲子及“二丞相進曰”等具體事實,不可能預為杜撰。三賦皆是大賦,非朝夕可就。左思《三都賦》積十年之功,則《三大禮賦》最早在是年二三月寫成。
杜詩《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其序曰:“開元三載,余尚童稚?!蹦曜V亦作開元三載。先天元年(712)八月方改元,故杜甫出生日必在是年秋冬。其時杜甫最多三周歲或不足三周歲,不可能對公孫之舞留下如此鮮明深刻記憶。詩中有:“五十年間似反掌?!遍_元三年為715年,觀公孫氏弟子舞劍器在代宗大歷二年,即767年,相隔為五十二年,故有人將觀公孫大娘舞定為開元五載,顯為湊五十之數(shù)改定。其實,這是行文慣用之法,所謂舉其成數(shù),非實指五十年?!坝嗌型伞?,可理解為我那時是童稚,更可理解為我那時“還是童稚”。按習慣人至五、六歲仍是童稚,故杜甫觀公孫大娘舞西河劍器,不必在三四歲間。
《獻三大禮賦表》中所說“行四十載矣”,此四十載亦是成數(shù),行有過義,王禹偁詩:“行年過半世,功業(yè)無圭勺。”行年與過半世相關?!秶Z·晉四》:“卻縠可,行年五十矣?!弊ⅲ骸靶?,歷也?!苯?jīng)過也。故“行四十載”即過四十載,非指當年恰是四十。
杜詩《杜位宅守歲》,黃鶴注據(jù)“四十明朝過”亦定為天寶十載,所根據(jù)仍是《獻三大禮賦表》?!赌曜V》謂天寶十載李林甫方在相位。林甫自開元二十四載(736)為相,至天寶十一載(752)十一月死而止,為相十五六年之久,故不能據(jù)林甫在相位斷其為天寶十載作。前已論定天寶十載杜甫已過四十,不可能于是年出夕又說“四十明朝過?!睆摹妒貧q》詩還不能判定杜甫必生于正月初一,這不過是過一年長一歲的習慣說法。
《進雕賦表》稱:“自七歲所綴詩筆,向四十載矣?!薄冻鹱ⅰ范ㄟM《雕賦》在十三載。則此四十與彼四十相差三載之多,一則,仍舉成數(shù),此成數(shù)是“自七歲綴筆”以來之四十載,如是,天寶十三載杜甫已近四十七歲,而非四十三歲。當然,此四十載不是過剩,而是不足近似。向有近義,將達而未達,如向往,向著,《后漢書》六五《段颎傳》:“余寇殘燼,將向殄滅?!奔磳⒔鍦?。故“向四十載”即“將四十載”。黃鶴斷《進雕賦表》為天寶九載。即取“向”之接近義。黃說不可取,一、他未將“自七歲所綴詩筆”聯(lián)系起來;二、天寶九載與十載僅差一年,不會在一年間兩次上表提到自己年齡。更不會九載說“向(近)四十載”,下一年又說自己行(過)四十載。杜甫用詞精審,昔人稱其詩“字字有出處?!毙形囊鄳绱?,用“行”用“向”,絕非率意??衫斫鉃椋禾鞂毷d說的是年齡,說自己年過四十。天寶十三載則說自七歲開始作詩(甫詩:“七齡思即壯,開口詠鳳凰?!保┮詠?,已近四十年。一說年歲,一說“文齡”。四十為“壯仕”之年,杜甫卻衣食無著,屢屢提及,有深意焉。
從以上考查看,杜甫享年當在六十二三歲間(2004、3)。
按:近人對《江南逢李龜年》一詩是否為杜所作,頗有爭議,否定其為杜作者以為:杜時年不過十四五歲,不可能進出岐王之宅。據(jù)余所考,時杜已十八九歲,正是出入王子、公主府第,參與社交活動,結(jié)識權要與社會聞達之時,問題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