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門人諸子雜書
——摘自《槐軒雜著外編》
學(xué)道須讀書，而讀書人自大自小、浮慕輒止、半途而廢、好為矜夸，所以人才甚難。示李戊山
讀書、寫字、作文，不可稍緩，自古圣賢無不工于文詞者，但有文無行乃可輕耳。若品端行立，又工于文詞，出則有用于時(shí)，處亦有功于物，何可少耶？
圣賢之學(xué)，靜養(yǎng)心性，實(shí)踐倫常而已。心為萬事之主，而非至靜至明則不能為善去惡。靜養(yǎng)之功以至虛至靜為主，然平生罪戾不除，現(xiàn)在日用言行一有不愼，則心放而氣不靜，故集義始能生氣。此理至微而入手功夫又覺甚淺，所以賢知過，而愚不肖不及也。爾當(dāng)刻刻省身，勤勤改過，多為善以培陰功，善誘人以廣德行，不可茍且草率嘗之，道遠(yuǎn)難以筆罄，要在至誠篤信而已。
寡過修身非一時(shí)之事，終身之事也。特患不得入手功夫，旣聞其法，卽至誠永矢，常常偷閑靜坐，坐時(shí)一念不起，存想虛無景象?；蛴挟?dāng)言、當(dāng)行、當(dāng)應(yīng)酬之事，須審愼而為，順理而言，言無后悔；順理而行，行無疚心，事過卽丟開，勿放在心間纏綿不釋。常念人生在世，大道難逢，光陰有限，今幸得入道修身之法，何等緣分，心常歡喜。又想我前世今生少修功果，今受窮苦又愚蒙，將來不知如何結(jié)局，今幸修身有徑，從此日日寡過，苦心為善，天假之年，必不至死于饑寒。此大槪修心法也，力行之卽佳。示徐朗如
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但改過甚難，不知下手，究竟不能。吾為爾指其大略，卽如愛占便宜，始而損人，終而人損，此天理循還一定不易之理，爾日日三復(fù)此言，私心或可自化，再細(xì)玩「損人器物」、「耗人貨財(cái)」、「減人自益」，常常檢點(diǎn)，遂無難改之過矣。
貧者，士之常，但恐德不修而業(yè)不進(jìn)耳。君平日得百錢，不計(jì)明日。原憲肘現(xiàn)履絕，不以為病。人能念念省愆，執(zhí)一藝以謀生，天必相之矣。
讀書非止為功名，世事盡在于書，考古乃能知今，明其理義，以行其正道，不與世俗浮沈，方可為一好人，傳家教子而功名亦在其中矣。
人生多樂境，而不得樂者私妄擾之也。凡天理所在卽認(rèn)眞為之，如孝弟忠信等事，至誠行之。父子、兄弟、朋友間彼此情誼相孚，快然無忤，此至樂也。卽一言一行有濟(jì)于人，無愧于己，則寤寐中亦欣然自得，否則私心悖理，癡心妄想，必?zé)o不窮苦矣。
「言忠信，行篤敬」二句，實(shí)心力行，不特欺肆日少，卽福德日增矣。今人只把圣賢言語作文，不身體力行，所以得志亦無功業(yè)，廢學(xué)去作農(nóng)商更難覓衣食之足。不知圣言天口，踐圣人之言，便合了天理，只要眞心久長，天豈有不栽培者。
神仙出世，才子極游，只為看破勞生，自尋快樂。然人倫日用，果能克盡其道，則此心快然，自可隨遇而安，況天理無愧，天必佑之。如舜井廩兇危，大德受命，孔?孟棲皇救世，萬代馨香。亦何必外庭除而索風(fēng)月，甘巖穴而冀長生也，識者詳之。
人生執(zhí)業(yè)以益于世為美，得一術(shù)以濟(jì)人，而專心精造，皆可以立功德。至于讀書誨人，尤不朽事也。第成人必先成己，自修宜亟。凡人多患貧苦，不知正心術(shù)，敦品行。有功于人，天自福之，故伊川云「仁義未嘗不利也」。若只戚戚勞勞，無所事事，則自取辱矣。
人生不如意事恒多，必待如意而后自樂，則終身無一日矣。但使事事循理，念念自修，擇一正業(yè)為生計(jì)，以忠信篤敬行之，久久自有歡喜因緣。故孔門以安貧為賢，樂道為要，非有堅(jiān)忍之心，豪杰之氣不易能之也，勉旃。
成人必先成己，動靜語默之必嚴(yán)，經(jīng)濟(jì)文章之必務(wù)，盡無愧于夙昔。友教于鄉(xiāng)閭，其益多矣，卽一室周旋，編氓相對，而言可為經(jīng)，行可為法，亦足以有功于人。故學(xué)者必捫心自問，無徒坐擁皋比，高言性命也。
存心以恕，久便寬仁，持身以敬，久便通神，天固以生生為心，仁之至者也。其量無所不容，而行度絲毫不紊，敬之至也。
時(shí)時(shí)檢點(diǎn)心術(shù)言行，只求無罪，便日日小心，不敢放肆。若一念自恕卽為茍安，難進(jìn)德矣。
心以多思而妄，靜久則理氣團(tuán)結(jié)，凝然有主。凡念頭起處必省察克治，有悖于理者不可出諸口，何況見諸行，而天理可漸純矣。然動察必本靜存，故未發(fā)之中為天下之大本，而文士或但以事物之理明辨為要而已，豈知源不潔則流不清，性府無塵，言行始當(dāng)。近又以靜坐為諱，謂禪也，玄也，必使人疲耳目，騖紛華，豈不惑哉？
先將萬慮放下，不思不想，行住坐臥，都覺空空洞洞一塵不染?；蛞蝗霜?dú)坐，或與人應(yīng)酬，總要了了忘忘，一毫不罜，如坐春風(fēng)和氣中，久久行之，自然煩惱漸除。
或每日靜坐一二時(shí)，或時(shí)行動數(shù)步，或興來飲酒數(shù)杯，或倦后稍臥片時(shí)，隨時(shí)隨處，一任天機(jī)自然，不要勉強(qiáng)，只覺得灑灑落落，自然陰氣漸退，陽氣漸生，之時(shí)也只是心內(nèi)了了忘忘，無人無我，到此時(shí)，須勿助勿忘，綿綿若存，自覺得恬靜安妥，身內(nèi)自覺得酥透溫暖，便將身心打成一片，如醉如癡，恍恍惚惚之間，靈明會合，便是水火交媾了。那時(shí)，眞種子自然生矣！這是一段眞實(shí)功夫，窮理盡性以至于命，都由此立根基，切莫看作一篇虛文，又去別處尋路也。
少年人不患無才，患在自恃，負(fù)氣而不下人，則善言善行俱不能入。尤患在濫交不擇賢否，畏近老成，喜與同業(yè)少年相征逐游樂。父師不禁，入于小人不難矣。
人生在世，所求者飽暖安全，而得失則必由天。人品心術(shù)一壞，貧窮困苦之事不期而至矣，切切戒之！
人心最難治也，必以虛無養(yǎng)之。虛無者，一念不生，渾然在中也。先儒以佛?老之虛無、清凈為廢棄倫常，不知其言存養(yǎng)之法，于是以治心為學(xué)。然心乃虛靈之氣，愈治愈棼，卽持之至久，似覺鎮(zhèn)定矣，而觸物而發(fā)，仍復(fù)紛如，是在自驗(yàn)之耳。
天地至靜也，而萬物擾之，人心至靜也，而嗜欲紛之。圣人定其性，不動其心，故合天地之撰而立萬物之命，學(xué)者所當(dāng)思也。
讀書樂趣人罕知之，只因嗜欲太多，故理不浹洽。如能靜坐收心，力去私妄，涵養(yǎng)虛無，久久天機(jī)自生矣。
乾坤一樂境也，得其樂而靜則虛明，動無紛擾，斯為孔?顏之道。告子不動心，禪學(xué)也。其失在不知養(yǎng)氣，氣有先后天，不明則養(yǎng)者亦非。
人心易惑，必知退藏于密之義，以靜養(yǎng)神，以敬審機(jī)，方能動而有主。先儒諱言虛無，令學(xué)者克治此心，然心不可強(qiáng)持也，試細(xì)參之。
學(xué)者須識得人身最貴，天地萬物之理盡在吾身，能修其身則一以貫之，但非旦夕之功也。以養(yǎng)氣為基，以仁義為主，一念之動必審是非。克其非，行其是，誠也，敬也，靜也，一息不可離，而又時(shí)以圣人之言自策，如此則修已裕，而成人亦不外是矣。
朱子曰「讀書樂」，愚謂讀書不盡可樂，必?fù)衿溆幸嬗谏硇?，可施于事業(yè)者。且必先靜存有功，心地開明，以之讀書乃得其旨趣。若第呫嗶為務(wù)，終日勤勞，奚裨焉。朱子又云「半日讀書，半日靜坐」矣，人不知靜坐之法，則見異思遷，弗與書親也，最當(dāng)愼思。
功行總以克己為主，凡事之來以理為凖，不可任己私心。尤當(dāng)自知其病，日日克制，「以義制事，以禮制心」，二句行之，修身可勿懈也。
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夫子日用倫常，言行動靜，無不可以為法也。上律天時(shí)，下襲水土，則言其心性之功。律天時(shí)，動也；襲水土，靜也，動靜交養(yǎng)，祖述憲章之本也，知者罕矣。
左傳「神降于莘」，「周內(nèi)史過曰：『國將興，聽于民；國將亡，聽于神』」，誤解謂神不足憑，非也。興國之時(shí)，人有德行，人與神合，則人之所為中理，神亦如人意而福之，是為神聽于人；亡國之時(shí)，人無德行，人與神違，則人所為皆非禮義，神必?fù)裆迫硕又?，故曰聽于神。聽于神者，謂善人處亂世，人不足恃，只好順理而行，恃神天保佑也。
孔子生于今日，亦不能以周禮為是，必遵王之制，就為今朝野所通行者，孰是孰非，孰過孰不及，斟酌合中而行，當(dāng)乎天理人情之至，便是禮，便是中庸。先儒惟不明時(shí)中之法，故拘牽迂滯，令天下聰明人不肯為，愚魯人不能為。愚雖不肖，幸生圣朝，沐浴教化深矣，凡事遵王守法，世俗之事，非大反乎正者不敢苛求違眾。成主之禮，古今所同，贊主之禮，則不合禮。其人而賢歟，子孫行狀書之，銘志傳之，朝野記之；其不賢歟，虛詞諛墓，徒貽笑柄。爾果實(shí)心希圣，日日知非，日日改過，以求光揚(yáng)先人，是禮之正也，烏有求贊美頌詞以為榮者乎。示趙性安求贊主
人生多不如意，而圣人樂焉者，以其有得于己，無所求于外也。世人不知克己寡過，恪循天理，而事事欲其稱心，是卻步而求及前人矣。
人心不可放，而求放心之法必先靜存，養(yǎng)浩然之氣至于充實(shí)，然后心有附麗而不至恍惚支離。先儒但教人收心而不知養(yǎng)氣，此盡性立命之學(xué)所以久無傳也。
人生不過百年，為名利拘牽，喪心蔑理，失其所以為人，方謂承先啟后。不知無天理卽非人，非人則不孝，種兒孫罪孽，又何以為慈乎？是可哀也。
讀書所以明理，理莫大于人倫，得志所行，基于窮困。在家不能孝敬父母、和睦兄弟、善教妻孥，又何問服官之事。近人只知文字，不講實(shí)行，可怪也。
前人言三族亦以父、祖、孫言之，是于九族中分其二也，然九族乃本宗人倫之正，若三族則父、母、妻族也。世人因后世外戚專擅，薄視母族、妻族，不知因父而有伯叔，因母而有舅甥，父母而外則伯叔，伯叔而外則翁壻。妻父母之愛壻，不下于父母也。愛外孫，不下于愛孫也。故妻翁次于伯叔，而圣人不以妻翁儕于伯叔者，恐人重妻翁而輕伯叔也。胞兄弟而外則堂弟兄，堂弟兄而外則妻之兄弟。妻之于歸也，以翁姑為父母，而降其本生父母之服。壻之于妻父母也，服僅緦麻，虞也、姚也、姜也，三代之興未常不由外戚。妻與我同父母，而我獨(dú)薄妻之父母乎？故妻弟兄與堂兄弟等，而圣人不以妻弟兄儕于堂兄弟者，恐人重外戚而輕本宗也。禮者所以節(jié)文天理，天理宰乎人情。圣人順天理人情而制禮，亦或防人情之變，而不得不以禮節(jié)之。故母族、妻族服制雖減，而情誼相關(guān)。見于平日交際往來者，未見有翁不愛壻，舅不愛甥，妻兄弟必禍其姊妹之夫、子者也。自前人拘守禮制，世俗又偏重外家，而禮記 似誤 不合天理人情亦遂隱矣。隋文帝混一海宇，頗稱勤政，而身弒國亡何也？其壻以子托之而攘其位，是天所惡也。
道以倫常為主。一家之中，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各盡其道，力行仁讓二字，將功過格人人講得，念不亂起，事不亂為，口不亂說，目不亂視，克己 疑是去 邪心妄想，久久身正家齊。推之宗族鄉(xiāng)黨，以忠恕之心，行仁讓之事，便是實(shí)功。至于養(yǎng)靜之功，一者所以保神氣而延年；二者所以清其源而治心。但非面為指授，字字力行，不能有得，此世臺所引諸人所以未經(jīng)愚之面授，不能上路也。大道非師不傳，上而孔?孟，下而程?朱，其有得力之門人，俱親炙門庭非一朝夕，豈有遙相告語便知心性之功者乎？此理切須知之。圣賢之道，正心誠意以為修身之本，爾亦知重道，而心情拘窒。不知凡事順天理而行，久久至于一念之起皆是正理，卽是圣賢人品矣。爾旣有五子，當(dāng)教之以正，士農(nóng)工商俱是正業(yè)，但事事存天理良心，力行功過格便是。至于教書一事，乃極好之事。自己正心修身，以善教人，又日日習(xí)為文、詩、字，必事事信心，乃可教人。不可以其不肖而倦于訓(xùn)誘，亦不可以自己模糊便想教人成名，此乃讀書人正業(yè)，奈何舍此不務(wù)而力農(nóng)乎。仍舊好好教學(xué)為是，果然訓(xùn)誘得法，那怕學(xué)堂不旺，人不信從也。
凡人必常常自治其心，勿放肆，勿起邪淫之念，勿亂談人過失，勿起不良之心，恭敬至誠。夫婦房事勿犯禁忌，勿邪說，勿妄想，常如神人在頭上一般。此便是齋心之法，若但知長齋而性情起居并不講究，反遭魔障。至于旁門小術(shù)，亂傳法術(shù)，更易入魔侵身。
貧病二字最足發(fā)人深省，進(jìn)人德業(yè)，從古圣賢皆由此出，卽孟子言降大任章意也。
國家深仁厚澤，必?zé)o他慮，特人稠地密，貧苦太多，斯民不免災(zāi)難。惟修德行仁，久而不懈，則到處皆坦途，不必作杞憂也。
天地之理備于吾身，反身而誠，則天地此理，萬物此理。然其功非一日可幾，故其理人罕了然。洛書與河圖無二，道之原也，一貫，只是一理貫萬事，先儒含糊影響，反生疑竇。至講家于先儒之說尙不了然，何能知圣人之言。來書所言皆講章之誤也，叩馬而諫，夷?齊并無是事。先儒不明史公之意，愚有伯夷傳序注[i]，今附寄一覽，其余義理，非可筆罄，容面談。
來書言誠篤用功，不見異思遷，此為要言，可守矣。第文、字、詩亦當(dāng)時(shí)時(shí)多作，蓋讀書成名，可以濟(jì)世，亦可以顯揚(yáng)，非道外事也。若長此湮沒，何以為吾道光乎？
文字所以廣見識，明義理，非一定求功名也。道見于文，每日寫字學(xué)帖，必令字體端楷，古文四書日日熟誦，久久自然開悟。至于身心之學(xué)，以靜定為主，日日涵養(yǎng)，必須將志量拓開，一切可憂可惱之事毫不介意，須令心中常覺坦然快然乃可上達(dá)。若猥瑣卑陋，日日污下，何能學(xué)圣賢乎？
地理一事只憑死者、生者福德，非人力所能為。況路遠(yuǎn)不能親見，來圖不過言其大槪，可自酌之。其他一切講究一時(shí)難述，亦實(shí)心用功，循序漸進(jìn)，不可妄想入魔障也，戒之！
凡作功者必清心寡欲，多培善功。蓋人身周身俱是陰氣，必以善心生清明之氣乃易行功，故曰「無是餒也」。不知者反以為圣賢教人作善為不可解也。
賢弟行功有徑，而心胸度量不廣，所有引進(jìn)之人純雜不一，爾當(dāng)自解。情性以廣大、慈悲、正直、謙和為主，己身修而后可以及人。至于大道原不妄傳匪人，爾又功行淺薄，不堪為人之師，何以代傳道法，此后，凡有誠心入道者必令其親來受教。古人千里尋師，理原如此，若憚勞惜費(fèi)而欲求道，是自棄之徒，亦何足取也？戒之！戒之！
不晤久矣，得書知世臺近功已合其所云，義理漸明。凡理皆當(dāng)一一體之于身，念頭動處須體察義理是非，是則力行，非則勿動，言行皆然，久久自然有善無惡。天地神明至為廣大，只要人改過自新便不念舊惡，亦勿過為畏懼也。
存養(yǎng)心性，一者可以保神氣之安固，一者可以去陰濁之邪氛，其事不難，難在有恒。但中庸至平常而至不易，欲造其精非時(shí)時(shí)親炙不可，道遠(yuǎn)難之矣。今且處心省過知非，力行功過格，凡一念之起，若非，則克治；若是，則擴(kuò)充。行之久久，亦可為賢人。其地已示明，查取年月之說先賢所非，只要地吉，但無兇害日卽可，何必拘拘俗學(xué)也。
來書所言是也，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道原擇人而授，且近時(shí)尤忌善道二字，須緘口勿露，力行仁義，果然自得乎心，然后可以隨緣方便，濟(jì)人利物也。
鰲頭非郭景純所作，后人托名耳。其書只是擇年月用，奇門眞法不傳。今所傳者亦只是擇年月用，演禽可以占事而用之，亦有活法八門，今亦只用為小術(shù)，均非武侯眞傳。
內(nèi)外之學(xué)者，內(nèi)則心靜理純，至于清明在躬，志氣如神則遇事可以前知。外而言行動靜純乎義理，則道德尊重，日積日深，修齊治平在是矣。
讀書之樂前人已詳，其以科名立論，如唐太宗者則鄙見矣。其立進(jìn)士科，喜曰：「英雄入吾彀?！股w意在于籠絡(luò)志士，非為求賢計(jì)，豈君子之道乎？后世襲其法殊謬。
人生本一樂境，人自誤為入于罟獲陷阱。若凡事循理而行，自天佑之，吉無不利，則坦然快然，孔?顏所以樂也。
予生平以忠恕之心行仁義之事，以此修身，卽以此教人，故親友多垂青相待。爾等切宜效法，不可言人過失，不可發(fā)人陰私，不許自恃，不許輕慢人，此囑。
古今無不求利益之人，圣人以義理望天下，書列九疇，詩美世德，禮記有禮則安，無禮則危，春秋賞善罰惡，而易經(jīng)特表利字。夫子曰「利者，義之和也」，「利物足以和義」，然踐仁義便是得利之道，古今少人知之，所以人品不端，心術(shù)不正皆從此而生。咸豐五年十二月十五日
「能知足者天不能貧，能無求者天不能賤，能隨遇而安者天不能困，能造就人才者天不能孤[ii]?！挂獮樘斓亻g不可少之人，天地自然少不得我，為圣為賢便是不可少之人也。
天一日而周天，故俗稱一天；日亦一日而周天，故稱一日；月二十九日有奇而周天，故稱一月。天不變；日無盈虧；惟月三五而盈，三五而缺。初三黃昏，西方庚位現(xiàn)一鉤金，為蛾眉月，為震仰盂之象，故震納庚。又五日 初八 黃昏，現(xiàn)于丁方，西南方為上弦，為兌卦，故兌納丁。又五日 十三 出東甲方，金氣圓滿為干卦，故干納甲。又五日 十八九 平明，下弦現(xiàn)于辛方，為巽下斷，故巽納辛。又五日 二十三 平明，現(xiàn)于丙方，下弦為艮卦，故艮納丙。八卦：長男、長女、少男、少女，皆由月而生，坎離不然者，日月卽坎離，乾坤不然者，乾坤，坎離之先天；坎離，乾坤之后天也。易經(jīng)盈虛消長便從此而出?？鬃釉弧冈乱詾榱俊?，「和而后月生也」，知者頗罕，爾等安可不知。
人生自有眞樂，凡事求無愧，又得明師益友談風(fēng)月，說詩?書，時(shí)時(shí)靜坐，空空洞洞，不染一塵，久久自覺襟懷灑落，義理昭然，此內(nèi)外交養(yǎng)之道也。天資拙者不必多書，只常玩四子，字字返身而求，善者行之，惡者改之，不患不到圣賢地位。
一年十二月，陰陽二氣循環(huán)，止是乾坤二卦。十月純陰無陽，陽氣不可無也。然天地本一氣，陰氣下降，天氣亦隨之而下，但歸藏于土。陰盛凝聚，將陽氣包在內(nèi)面，陽氣不能發(fā)出耳。而內(nèi)旣有陽，則不得為無陽，故曰小陽。前人云嫌于無陽，故曰小陽，只說得一半道理。咸豐三年十月
人之所以為人，卽天之所以為天，全天之理則為肖子，孝之至也，其得志則澤加于民，如堯?舜亦是本天理而行之至也。不得志則獨(dú)善其身，如孔?孟亦是本天理而行之至也。爾等今重科名，抑思如何正己，如何正人，何以報(bào)國，何以事親，施諸行事，無一能者，豈徒罪爾等之愚蒙，亦以師儒之道不明。幼而學(xué)之不過名利，長而行之遂為奸回，此吾等所以奉命來示道功也。但習(xí)俗難移，各人根器不一，今生隱惡又多，是以道不輕傳，非吾吝教。爾等自修不同，栽者培之，傾者覆之，固天理也，證示知否？
賢弟宿根不深，卽賦稟不優(yōu)也，今多病困，當(dāng)從此省心酌理，思再造乾坤，重生性命，卽反之之學(xué)也。
世事無常，君子以常理勝之，正心術(shù)，端品行，忠信篤敬，以此修身，以此治人，無處不可同羣，而天亦福之，故任智之士不及守道之儒也。
道在五倫，臣盡忠，子盡孝，父母修身寡過，教子以義方，兄愛弟，弟敬兄，朋友忠信，夫妻諧和而相勉以德，果然如此便是圣賢。但心不正，意不誠，則不能各盡其道，所以要存心養(yǎng)性。心本靈動，要養(yǎng)之使常靜定。靜定之法，道曰玄，佛曰禪，儒曰致中也，常令此心靜定，一有念頭動時(shí)必省察是非，是則可想，非則斬除，孔子所謂克己，佛道稱為慧劍，理正矣，以誠心行之，久久言行心術(shù)俱正俱誠，便是圣人。近時(shí)學(xué)道者不知從倫常實(shí)踐，不知存心養(yǎng)性，如何便是事天，惑于邪說，妄想成仙成佛，變化飛升，否則求奇術(shù)，至于廢人倫，壞心術(shù)，或長齋，或絕夫妻，或棄父母子女，入山入林，徧走天涯，究竟一無所得，到頭悔之晚矣。
孝字人人知得，人人行不得，無他，只是瞻依二字未力行耳。何者？人子幼時(shí)寸步不離父母，凡飲食起居俱向父母求索，非父母懷抱不安，及長而一切自如矣，便日日遠(yuǎn)于父母，久之視父母為身外人，此不孝之所由來也。若刻刻親父母，近之事之，惟恐不見父母便得。
朱子教人讀書，書固當(dāng)讀而不勝讀，且不必讀者尤多，惟四子書字字宜講明，身體力行。如「言忠信，行篤敬」，如何忠？如何信？做到十分眞切，自成一個(gè)好人矣，不然讀書何益。讀書所以明理，理莫大于五倫，知孝卽孝，知忠卽忠，是明理者矣。而不能者，邪心、妄心、私心亂之，故君子先正其心。
虛字統(tǒng)乎人天，但存于中者無狀，而著于外者有形，形也而虛其心以應(yīng)之，不矜才，不任氣，不封己，惟以理之至是者為歸，是時(shí)中也，是實(shí)而仍虛也。
愚本幼羸，未過十八，頻死三次，不幸所天早殞，遭際艱難，將近三十奄奄不振。幸遇明師示以大道，專心致志，毫不敢肆，遂荷祖德神恩，延年至今。一生毫無善狀，祇是存心勸誘門人，久而不倦，今因多言傷氣，喘息非常。圣人經(jīng)籍亦已注全，惟大學(xué)尙須改正，此外身家之事勢難了局。昔孔子年止七十四而去，曾?閔?端木數(shù)人已得眞傳，紹述有人，故孔子可去。愚豈敢妄擬圣賢哉！而注釋圣經(jīng)破數(shù)千年偽謬，豈可無人承守。惜乎門人庸庸碌碌，無一以圣道為重，所賴愚指引者，不過為病、為地、為凡俗休咎得失。愚年已大耄，死亦何憾，但恨代我之勞，體我之心，以正人心、厚風(fēng)俗為念者無人耳！爾等欲為余求恩，謂以大道難逢，爾等有立志學(xué)為圣賢者，若無老夫何所趨步，懇神天念門墻多人，無師無所稟承，求格外添算，此為弟子之職，而天恩若何則不敢必矣。
罔象求珠，罔象，無象也。珠喻性也，求珠喻養(yǎng)性也。養(yǎng)性之法，收心丹田，一念不生，方可定靜安。學(xué)人不知，遂以為罔象人名，入水求珠，比離婁之明更高也。
先天干性坤命，故曰人性皆善，后天性轉(zhuǎn)為情，命轉(zhuǎn)為性，故心不盡善。金木水火四象也，何以無土？木火同居，天三生木，地二生火，五也。金水同為朋，天一生水，地四生金，五也。五乃土之生數(shù)，故木火金水其中便有土在，是為中央土。土在天地?cái)种?，塊然者為土，天地未分之前只是虛無一氣，此理先儒全未知之。
仙境閑尋采藥翁，草堂留語數(shù)宵同。虛傳山下云深處，直與人間路不通。泉引藕花來洞口，月將松影過溪東。求名心在閑難遣，明日馬蹄塵土中。三清道丈，玉皇舉人，太和子書。右青羊肆?二仙庵墻壁刻詩也，本刻于池州?青羊?qū)m，明?嘉靖間御史劉文謨深異之，郎仁寶力辨其非，不知何人移刻于此。其詩乃妄人為之，自云求名而逐馬蹄，世乃以為張三豐，豈不謬耶？因其字勢頗佳，又罕識者，故怪異之，今錄以示兒曹[iii]。時(shí)年七十有七
人事之有理，此天理之散著者也。事事從心而起，心起時(shí)必審其是理與否，是則行，非則否，此是于心之動時(shí)克己也。無事收拾一身神氣歸于中黃，至虛至定，一念不起，此是正其根本。除此而外更無別法，陰功德行自此而修，天地神明由此而合。
大圣大賢皆受許多辛苦，然后知天命不易，凡事反躬自責(zé)，不是前世多愆，卽是今生多咎。天地神明許人自新，念念克己則不怨天不尤人，又苦心多行善事，久久天必福之。爾資質(zhì)太薄，相貌單寒，不惟受窮，恐不久長。今幸有圣賢可靠，有靜養(yǎng)之功，凡事不必多愁，只時(shí)時(shí)吞津，引液入田，細(xì)細(xì)凝住，久久元神復(fù)生，可以卻病延年。予生平便是如此行為，幸生于世。如不遵此言，上累父母，下累妻孥，為不肖之子，天地神明豈因爾便降爾福乎？示第八子果文
詩酒陶情，學(xué)人不廢，然必節(jié)之以禮。劉伶、太白之流有托而逃，非沈溺于其內(nèi)也，近人往往失之。
凡平日起一念，說一話，為一事，俱要誠實(shí)慈良，小心敬愼，然后用功之時(shí)乃可收心。
人生境遇不齊，如寒暑晦明，安得長長和暖清明。須立志正大光明，忠厚慈良，加以謙恭小心，此數(shù)者便如天之元?dú)?，萬古不朽者也。天只是元?dú)?，故久而彌光；人有此元?dú)?，亦能久而不敝。若壞了元?dú)猓坏簧硎苎?，卽子孫亦不長久。
尋常人有病只知求方問藥，而不知人命在天，天欲生之，誰能死之？天欲死之，又誰能生之？天亦何心，在人之自修何如耳。故圣人教人保養(yǎng)作善以培德壽，保養(yǎng)守身也；作善誠身也。圣人之道只此二者，惜世人不知，任心而行，欲求如意。豈知天人一氣，毫發(fā)不能有恕乎。
人生安能事事如意，惟反躬省過，念念克己，果能動靜皆循天理，無愧于心，久久天必福之。天之所助者，順也，順理而行，安有不獲福者，勿徒戚戚自苦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