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源于動物界這一事實，已經(jīng)決定人永遠不能完全擺脫獸性，所以問題永遠只能在于擺脫得多些或少些，在于獸性或人性的程度上的差異。
——恩格斯
孟子曾說：“人之所以異于禽獸者幾希。”人從本能上來說是獸性的，當人超出自己本能之后，就體現(xiàn)出神性的一面，這是其他動物所不具備的，對動物來說，不存在真理和良知。按照心理學家弗洛姆的說法，人在“滿足了自己的獸性需要之后，就為人性的需要所左右”。我們常常認為獸性是野蠻的，人性是文明的。人類是高貴的，動物是低賤的。就好比我們認為大腦是重要的，手足是次要的。在此，我們常常忘記的一點是：“大腦是重要的”這個真理本身就是大腦自己確定的。在先知喬治·奧威爾的《動物莊園》中，老大哥也有一句“真理”：“所有的動物一律平等，只是有些動物更平等一些?！焙芏嗄暌詠?，大多數(shù)人都自以為人類是優(yōu)秀物種。人們在形容或偽詐或殘暴或無恥之徒時，常用“禽獸不如”或“衣冠禽獸”之詞。其實，對整個人類而言，從人類的表象來看，是地地道道的“衣冠禽獸”；從人類的本質(zhì)來看，是實實在在的“禽獸不如”。
1822年，世界上第一個禁止虐待動物的《馬丁法案》就在英國誕生，而當時美國還沒有廢除對黑人的奴隸制迫害。愛護動物的主張往往已經(jīng)超越將動物視為財產(chǎn)的層面，他們試圖將公平正義的原則擴大到整個動物世界，因此出現(xiàn)了古老的素食主義潮流。在遠遠沒有實現(xiàn)人類公平的世界，動物公平更是一個遙遠的理想。人類作為動物界不折不扣的統(tǒng)治者甚至暴君，大多數(shù)人并不因此而產(chǎn)生任何罪惡感，因為他們自認為命該如此，人比其他動物更加高貴，在既得利益面前，幾乎任何人都是善于找到借口的。
叔本華說：“從本性上講，人是一種野蠻、可怕的動物。我們所認識的人，只是我們經(jīng)過馴化和教育、我們叫做文明的東西；因而人的真正本性偶然爆發(fā)出來，會使我們驚恐不安。但是一旦去掉法律和秩序的枷鎖，無政府狀態(tài)來臨時，人便會露出自己的真實面目?！笔灞救A將人類本性界說為丑惡的獸性。正是如此，他進而認為：“可以毫無疑問地說，人類是地球上的魔鬼，是靈魂備受折磨的動物?！北R梭甚至發(fā)出如此感嘆：“人與禽獸不過是程度上之差。某些哲學家甚至進一步主張，這一個人和那一個人之間的差別，比這一個人和那一個禽獸之間的差別還要大?！?/p>
英國動物學家德斯蒙德·莫里斯從動物行為學的角度出發(fā)，對人性進行了細致的觀察和研究，寫成影響極大的《裸猿》(NakeDape)一書。在該書中，莫里斯將人類稱作“裸猿”，意思是沒有體毛從而裸露著身體的猿猴。1000多年前，中國唐代道家學者無能子將動物分為甲蟲、毛蟲、羽蟲和裸蟲，裸蟲即人。俗語說：“虎毒不食子?！钡窃谔柗Q萬物之靈的人類中，卻經(jīng)?？吹礁缸酉鄰s、夫妻相殺、兄弟相殘，更遑論血緣之外的其他同類了。人類不但可以無緣無故地傷害其他任何的物種，包括無情感無知覺的植物，還會同類相殘，其殘忍的程度甚至連野獸也會自嘆不如。
經(jīng)過文明的丑陋張揚，人類之獸性本能可以發(fā)揚到何種境地，人類的異化竟然可以使得人類連禽獸都不如！怪不得莫里斯直接將人看成動物，并將自己所撰寫的一部人類行為學著作命名為《人類動物園》。人類社會確實像一所龐大的動物園。研究證明，人類對“己群”和“他群”劃分來自其生物本能，但人類社會以族群劃分的狀態(tài)較之動物的單一種群之分更為繁復嚴酷，當然也造成了更多的自相殘殺悲劇?？v觀人類歷史，放眼當今世界，因民族之間的矛盾、種族之間的歧視、宗教信仰的不同、國家利益的爭端、意識形態(tài)的分歧、政治觀點的差異、社會階層的分離、甚至單純的意氣之爭等，都可以將人群劃分為不同的陣容，產(chǎn)生出有形無形的領地，從而導致諸多同類相煎、同室操戈的殘酷戰(zhàn)爭或血腥斗爭。正如威廉·詹姆士所說的：“人簡直是食肉猛獸中最令人生畏的，他是惟一有組織地捕食同類的猛獸?！?/strong>麥爾維爾也說：“普天下的野獸決不會癡心妄想，認為人類在瘋性大發(fā)的時候，不會把它們大批殺害?！?/strong>
當?shù)厍蛏系奈锓N隨著人類文明的發(fā)展而日趨減少時，當人類將自己遠古的近鄰遠戚置于刀俎、付諸庖廚時，當人類因自相殘殺而血沃郊野時，當專制的絞刑架、火刑柱、斷頭臺、公審會、宣判會、批判會、毒氣室、集中營、流放地等等頻頻出現(xiàn)在羅馬、馬德里、巴黎、西伯利亞、奧斯威辛以及各大陸的諸多城市廣場或者郊野時，作為萬物之靈的人類心中何曾閃忽過絲毫的不安或者憐憫？如果說戰(zhàn)爭的暴戾血腥還可以區(qū)分為正義與非正義，或者說“春秋無義戰(zhàn)”而沒有正義與非正義之分，那么“絞刑架上的謀殺是最可鄙的謀殺，因為在那兒，它披上社會許可的外衣”。
在《動物總動員》中，有一種“奇怪的、丑陋的、裸體的，沒有任何皮毛的生物”，這種非常粗俗的、嗜血成性的可怕的野獸“自稱人類”。在動物們眼里，“人類對待我們的行為就像是禽獸”，“他們不是偷盜就是謀殺，而且無數(shù)次的破壞所有的東西；我們深愛的家園就這樣悲傷地消逝了；那時天空充滿千百種鳥，現(xiàn)在只有寂靜；那時有海豹暢游在水中，現(xiàn)在所有的生命都已經(jīng)走到盡頭；人類是一個趁著夜晚入侵的賊，從土地上奪走他們想要的東西。他們就像一條蛇，為了生存不惜吃掉自己的尾巴。但地球并不屬于人類，他們只是其中一個小小的一分子，人類并不會編織生命，他們只是織物上的一絲條紋，我們都呼吸著同樣的空氣，植物人類和我們動物。當土地遭到毀滅時，動物們不是遭到驅趕就是被殺害，人類將獨自統(tǒng)治地球，然后，失落和絕望，他們也將會被從地球表面抹去……”
亞里士多德說：“如果人沒有美德，人就成了動物中最邪惡、最殘暴、色欲與食欲也最大的動物?！?/strong>當人類通過自己的行為自絕于人、自絕于賴以生存的大自然時，所面臨的后果必將是自我孤立從而導致最終自我毀滅。人性中的獸欲——占有欲、驅使欲、攻擊欲和嗜血欲，亦即尼采所說的“君主”意識，置換成現(xiàn)代概念就是“主人翁”意識。人類始終認為，自己是宇宙萬物的主人，即所謂萬物之靈。萬物為人類所用，臣民為君主所驅使。專制者對民眾的強奸是人類社會之常態(tài)而為人們所熟知可以姑置勿論，對動物意志的強奸也經(jīng)常發(fā)生在日常生活之中。尼采曾經(jīng)說過：“人絕對不是生物的君主：每一種生物都在同樣完滿的水平上，站立在人旁邊?！?/stro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