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人絮語》 羅蘭巴特
*譯者言—— 羅蘭巴特和他的《戀人絮語》（汪耀進 文）
嚴(yán)謹(jǐn)?shù)膶W(xué)術(shù)權(quán)威們像諸神一般在法國學(xué)壇的所謂“巴塞儂”神廟各就各位，虎踞龍盤，巴特卻甘愿在神廟外的臺階廊沿（他所津津樂道的“邊緣”）起舞弄清影，揀盡寒枝不肯棲。
已經(jīng)很少有人再否認(rèn)這樣一個事實：巴特是繼薩特之后的法國學(xué)界的另一位“現(xiàn)代大師”。……在許多人看來，巴特首先是結(jié)構(gòu)主義思想家，是以結(jié)構(gòu)主義眼光來打量文化現(xiàn)象的先驅(qū)；是他將符號學(xué)推向了法國學(xué)術(shù)界的前沿；是他勾勒了結(jié)構(gòu)主義“文學(xué)科學(xué)”的藍圖。在另外一些人眼中，巴特又絕非是科學(xué)精神的體現(xiàn)者，而是一個追求快感樂趣的人本主義的化身。為滿足快感而閱讀，管他天王老子，無視清規(guī)戒律，我愛怎樣讀就怎樣讀。
巴特又被奉為學(xué)術(shù)界的“先鋒派”。當(dāng)法國新小說派代表羅伯格里耶等人的實驗性小說被法國批評界斥為“不可卒讀”時，巴特挺身而出，拔筆相助，并且斷言：只有“不可卒讀”才體現(xiàn)了文學(xué)的最終目的，因為它向讀者的期待心理進行了挑戰(zhàn)。由此，他力貶“可讀性”作品，推崇“可寫性”文本——讀者不知怎樣讀，只能靠想象（邊讀邊創(chuàng)作即“寫作”）。
巴特借鑒了尼采的戲劇化守法，掙脫了超然局外的“元語言”的刻板束縛。轉(zhuǎn)敘論述成了直接演示，行文成了“動真格的”話語。
《絮語》的結(jié)構(gòu)匠心旨在反戀愛故事的結(jié)構(gòu)。……巴特認(rèn)為，對情話的感悟和灼見從根本上說是片段的、不連貫的。……巴特神往的就是“戀人心中掀起的語言波瀾的湍流”（就像詩人葉芝從飛旋的舞姿中瞥見一種永恒的和諧一樣）。“像一個細心的廚師，他留意不讓語言變稠，變粘”（萊奇《解構(gòu)主義引論》第112頁）
在巴特看來，一個精心建構(gòu)的首尾相顧、好事多磨的愛情故事是“社會以一種異己的語言讓戀人與社會妥協(xié)的方式”（《Le grain de la voix》，第267頁）。敷設(shè)這樣一段故事不啻是編織一個束縛自己的羅網(wǎng)。真正為愛情而痛苦的戀人既沒有從這種妥協(xié)中獲益，也沒有能成為這種愛情故事的主人公。愛情不可能構(gòu)成故事，它只能是一番感受，幾段思緒，諸般情境，寄托在一片癡愚之中，剪不斷，理還亂。
書中的所謂“戀人”是一個符合體：純潔幻想的戀人與智慧深邃的作者的結(jié)合，想象的激情與冷靜的自制（表現(xiàn)力）的統(tǒng)一（就像任何一部作品的誕生一樣）。這里，應(yīng)該提醒讀者體味巴特的“苦心”：反戀愛故事，即著力表現(xiàn)戀人的想象激情，而不是“故事”或“正確表達”。這種辭典式的羅列形式透出了一種冷靜，是一種不加掩飾、文飾的表達方式。……戀人在這種虛擬的“存在”上宣泄戀物、象征和釋義的激情。這一模式在西方自文藝復(fù)興時的意大利14世紀(jì)詩人彼得拉克始，就不知有多少文人騷客競相搬弄演衍。巴特的獨創(chuàng)之處是賦予其濃厚的符號學(xué)色彩。熱戀中的自我是一部熱情的機器，拼命制造符號，然后供自己消費。
說到底，《絮語》便是對正在敘述中的戀人的寫照……展示了一個充分體現(xiàn)主體意義的“我”，呈現(xiàn)為一種產(chǎn)生、發(fā)展、建構(gòu)、流動、開放的過程。……是語言鑄就了主題，鑄就了“我”。因此，《絮語》中的“我”是多元的、不確定的、無性別的、流動的、多聲部的。
《絮語》又是一個典型的解構(gòu)主義文本。……在巴特看來，任何文本都只不過是一個鋪天蓋地巨大意義網(wǎng)絡(luò)上的一個扭結(jié)；它與四周的牽連千絲萬縷，無一定向。這便是“文互涉關(guān)系”。
正文
身心沉浸
1、柔情：常常是這樣，要么惆悵，要么是欣喜，總讓人身不由己。其實也沒有什么大悲大喜，好端端便會失魂落魄，感到沉醉，飄飄悠悠，身如輕云。我不時地輕輕觸動、撫弄、試探一些念頭，怎么也排遣不開。又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這便是地地道道的柔情。
2、戀人之死：身心沉浸是一種麻木。
3、無容身之地：
4、曲解死亡：我讓生與死相互對峙，由此我便游離于聯(lián)結(jié)生與死的不可避免的兩極之外。
5、身心沉浸的功能：我閃爍其辭是為了掩蓋我的愁容；我恍惚暈眩是為了逃避那迫使我獨當(dāng)一面的負(fù)重和窒息感；
相思
1、遠方的情人：無時不在的我只有通過與總是不在的你的對峙才顯出意義。思念遠方的情人從根本上就意味著戀人的位置與他情人的位置無法相互取代；這就是說：我愛對方要甚于對方愛我。
2、女性的傾訴：一個男子若要傾訴對遠方情人的思戀便會顯示出某種女子氣：這個處于等待和痛苦中的男子奇跡般地女性化了。男子女性化的原因不在于他所處位置的顛倒，而在于他的戀愛。
3、遺忘：這種忍受分離的辦法便是忘卻。戀人若無法忘卻，有時會因記憶的魂縈夢牽身心交瘁，過度緊張，而最終死去（如維特便是）。
4、嘆息：而令人傷感的是，在思念遠方的情人時，我是個沒有附麗的形象，干枯、泛黃、萎縮。
5、把玩分離：
6、欲望和需要
7、祈求：
8、把頭按入水里：佛教公案：“師傅將弟子頭按入水中良久，泛沫減少；師傅遂將弟子拽起，復(fù)其元氣，曰：汝求真諦如空氣時，便知何為真諦矣。”
“真可愛”
1、巴黎，秋天的早晨
2、整體的不足：出于一種奇特的邏輯，戀人眼中的情偶仿佛變成了一切，同時他又覺得這一切中似乎還含有某種他說不清的東西。這就是對方在他身上造成的一種審美的幻覺：他贊頌對象的完美，并因自己選擇了完美而自豪；
“真可愛”這一贊嘆在顯示整體的同時，又揭示出整體的不足之處；
3、欲望的特殊性：對這種種細微末節(jié)，我憋不住想說：這多可愛！可愛的意思就是：這是我喜愛的，也就是唯一的；然而我愈是反覺到自身欲望的特殊性，我愈沒法表達清楚：目標(biāo)的精確與名稱的飄忽相對應(yīng)，欲望的特殊只能引起表達的模糊。語言上的這一失敗只留下了一個痕跡：“可愛”（“可愛”的最恰切的翻譯應(yīng)該是拉丁文的l'ipse 是他，確實就是他）。
4、同義反復(fù)：“可愛”是精疲力盡之后留下的無可奈何的痕跡，一種語言的疲乏。迷戀的情愫構(gòu)成了情話，但又箍死了情話。
執(zhí)著
1、愛情的示威：盡管我的戀愛經(jīng)歷并不順利，盡管它給我?guī)硗纯?、憂慮和絕望，盡管我想早點脫身，可我內(nèi)心里對愛情的價值卻一直深信不疑。
2、想象的力量與歡樂：
3、力量并不在闡釋者：在信奉基督教的西方，至今仍有一個規(guī)矩，即“闡釋者”是力量源泉的中轉(zhuǎn)。但愛情的力量卻無法中轉(zhuǎn)，不能經(jīng)過闡釋者傳達；……這里的主角不是牧師，而是戀人。
4、讓我們重新開始：對愛情有兩次肯定。先是有情人遇上了意中人，于是便立即作出肯定；對一切都報以肯定。接著便是一段隧道里的暗中摸索：最初的肯定不斷地被疑慮所嚙咬，對對方的挑剔不斷的危及愛情的價值。……但我肯定能從這隧道里鉆出來……當(dāng)初我是怎樣肯定的，我再次給予肯定。
鼻子上的疵點
1、腐爛變質(zhì)的痕跡：在對方完美光潔的臉上，我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疵點，盡管它也許微不足道，可某種異樣的感覺卻剎那間在我從未意識到的某個角落冒出來，旋即將我愛慕的對象投入一個平庸的世界。……我愕然了：我聽到了一個錯位的板眼，就像情偶娓娓道來的甜言蜜語中插入了一個切分音，仿佛聽到了覆蓋在偶像上的光華帷幕的撕裂聲。
2、看見對方俯首就范：羞恥源于屈從：對方因為一件不起眼的小時忽然顯了形……我忽然發(fā)現(xiàn)他一下子忙碌起來，瘋瘋癲癲，或干脆拼命討好，俯首帖耳，向世俗勢力摧眉折腰以求賞識?！坏Ψ搅饔谒滋?，不在把愛情當(dāng)一回事，那么對方也就變了形，他已失去了個性。
3、騷狐貍：
4、對方的著魔：
5、可憐的小丫頭：一個褻瀆的詞一下子冒到嘴邊，毫不留情地粉碎了戀人的美意……對形象被破壞的恐懼要遠勝于因可能失去愛而引起的焦慮。
焦灼
1、焦灼就像毒藥一般：戀人感到前途未卜，生怕遇到不測風(fēng)云，擔(dān)心自己被傷害，被遺棄，害怕有什么變化……
2、原生焦灼：對崩潰的恐懼實際是對已經(jīng)體驗過的崩潰的恐懼（原生焦灼）……戀人的焦灼似乎也是一回事：害怕將要經(jīng)受的悲哀，而悲哀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從戀愛一開始，從我第一次被愛情“陶醉”起，悲哀就沒有中止過。最好有人能告訴我：“別再焦灼不安了——你已經(jīng)失去他/她了。”
追求愛情
1、勾銷：在語言的突變過程中，戀人終于因為對愛情的專注而抹去了他的情偶；通過一種純粹愛的變態(tài)，戀人愛上的是愛情，而非情偶。
2、兩只鴿子：我渴求的是我自己的欲望，而情偶只不過是它的附屬品而已。……為了想象，我犧牲了形象。……我傷心的是愛情的失落，而不是他或她。
3、獲益與損害：對象被虛化了，自然也就不能對我構(gòu)成傷害，我對他的欲求也就不會使我騷動不安了。
可憐相
1、苦行：戀人對自己情人感到負(fù)疚時，或者想試圖讓對方看到自己受的罪時，總要擺出一副自我懲罰的苦行相。
2、懲罰自己：這不失為一種自如的避退；又恰到好處地顯出可憐相的處處動人之處。
3、訛詐：可憐相（做苦相的潛在動機）是做給對方看的……這是在訛詐，我讓對方看到隱退的形象……
65-137
無類
1、無法歸類的：我愛慕的、迷戀的對方是無法歸類的。——只因我的欲望也無法歸類。
2、純真：
3、獨特的關(guān)系：要說真正的獨特性，它既不體現(xiàn)在對方身上，也不體現(xiàn)在我身上，而在于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
等待
1、等待：我在等待一次來臨，一個回歸，一個曾允諾的信號。
2、排戲：等待也有個舞臺情景，由我一首調(diào)度安排。先劃出一段時間做苦戀狀，再顯出相形之下不再重要的種種苦楚凄戚。簡直就是一出戲。……戲就是這樣，對方的到來自然會使演出打打縮短；如果對方在第一幕來，心平氣和的問候；如果在第二幕來，要有一點“風(fēng)波”；要是在第三幕來，只好是寬容和認(rèn)可……等待的焦慮并不都是那么強烈；也有憂郁的時候；在我等待的時候，周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虛幻的色彩
3、電話：等待真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我竟然鬼使神差般的不能動彈。等電話便是意味著編織束縛自己的羅網(wǎng)，此恨綿綿，個中苦衷難以言傳。
4、幻覺：
5、他/她在等待：戀人注定的角色便是——我是等待的一方。
墨鏡
1、慎重考慮：該流露出多少原先積郁的煩惱是好呢
2、雙重自由：在我的眼睛里，對方是分裂的雙重影像：時而為異體，時而又屬主體；而我則搖擺于嚴(yán)峻和奉獻之間。這樣一來，我又不能不使點手腕——如果我愛他/她，我得竭力為他著想；而要做到這點，我只能有損于自己——一個無法拜托的僵局——要么當(dāng)個圣徒，要么做個魔鬼，別無其他選擇——前者我當(dāng)不了，后者我又不愿意——于是，我只能閃爍其辭——只能流露出一點點感情。
3、戴著假面前進：給我的癡情帶上慎重的假面（平靜、坦然）——完全是英雄氣概——“偉人不屑于將自己感受的痛苦暴露給周圍的人”。……但要想完全掩飾感情是不可思議的。（簡單說來，甚至包括極度的感情）：這并不是因為人的主體太脆弱，而是因為感情從根本上就是給人看的——掩飾必然要被察覺——我想讓你知道我對你瞞著什么，這就是我必須解決的一個難以把握的悖論。……我示意著自己戴的假面步步緊逼——我替自己的激情罩上一具假面，卻又小心翼翼地（狡黠地）用手指點著假面……愛情的奉獻最終免不了一出終場戲——符號跡象總是要占上風(fēng)的。
4、墨鏡：我既想顯得可憐，又想顯得了不起，同時既想當(dāng)一個孩子，又當(dāng)一個成人。于是，我便下賭注，我便冒險——因為對這副不常用的墨鏡，對方也許壓根兒就什么也不問……事實上，對方也許看不出任何符號跡象。
5、符號的分裂：語言符號的功能在于文飾，在于遮掩，在于蒙騙——對于我極度的苦衷，我是絕不會訴諸語言來陳述的。關(guān)于內(nèi)心焦灼憂慮的程度，我沒有說過什么，內(nèi)心平息后，我便告慰自己，別人什么也沒有覺察。語言的力量——借助自己的語言，我什么都能做到——甚至包括（或者尤其是）什么也不說。……而憑借我的肉體卻不行。我用語言掩蓋的東西卻由我身體流露了出來。我可以隨心所欲地捏造我要傳達的意思，但無法捏造我的聲音。不管我說什么，對方只要憑我的聲音就能覺察到我“有些不對勁”。我說了謊（因為我閃爍其辭），但我不是在演戲。我的肉身是個倔強的孩子，我的語言是一個十分開化了的成年人……
6、爆發(fā)：……這樣一連串的辯白卻會突然爆發(fā)，將壓抑的情愫宣泄出來……便使我為悉心控制的語言所做的努力（和效果）化為烏有。
各得其所
1、安頓：戀人覺得他周圍所有的人都各得其所；在他看來，每一個人都好像一個實實在在的，情感的小系統(tǒng)，由契約關(guān)系組成。唯獨他自己被拒之門外；于是，某種混合著欲望和嘲諷的情感油然而生。
2、殘酷的游戲：維特渴求的是已歸他人的位子……他想進入系統(tǒng)……而現(xiàn)在他只是個多余的人
3、任何結(jié)構(gòu)都是可棲居的：“安居樂業(yè)者”對自己的“系統(tǒng)”老是沒完沒了的抱怨；而結(jié)合的夢想所織就的則完全是另一種情境。……我完全可以在一個并不使我感到幸福的地方安身：我可以一面不停的抱怨，一面繼續(xù)呆在那兒；我所承受的這個結(jié)構(gòu)，我可以拒絕它的意義，但同時又不無痛苦地忍受它的日?，嵤拢ǜ鞣N習(xí)慣、一丁點兒樂趣、小小的安逸、尚能忍受的小事、暫時的壓力）；……要想安身，那就意味著從今往后一輩子都俯首聽命。作為一種支撐，結(jié)構(gòu)得跟欲望分離……
4、可笑的和渴求的：對方的結(jié)構(gòu)中總有某種可笑的東西……由于他滯留在那兒，我便覺得他僵化了，變成了永恒……而每次撞見對方在他的“結(jié)構(gòu)”里，我就給迷住了：我相信自己在觀照某種本質(zhì)……這里面有我渴求的……
災(zāi)難
1、災(zāi)難：在劇烈的發(fā)作過程中，由于戀人感覺到戀愛境界猶如一條死胡同，一個讓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陷阱，他寧可毀滅自己。
2、兩種絕望：抑郁的絕望，主動克制和歇斯底里似的絕望……有一天，因為某個連我自己也莫名其妙的變故，我閉門不出，嚎啕大哭，情緒的洶涌使我不能自己，我痛苦得直發(fā)呆：我真?zhèn)€身子變得僵硬，并不住地痙攣；在冷峻清醒的一閃念間，我忽然感到自己注定要毀滅……總之只與文明化了的消沉相去甚遠，與失戀的頹唐也毫不相干：我并不沮喪，或許還相當(dāng)強硬。這干脆得很，就像一次災(zāi)難：
“我完蛋了！”
3、極端環(huán)境：戀愛的災(zāi)難也許近似那種人們在精神病學(xué)領(lǐng)域里稱作極端環(huán)境的現(xiàn)象，即“病人生活其中的環(huán)境仿佛就是造就來摧毀他的”……嚴(yán)格說來，它們都是驚恐狀態(tài)：這是無法挽回的局面：我是如此全身心的投射到對方身上，以致他一旦不存在了，我就再也無法抓回我自己，恢復(fù)自我：我徹底完蛋了。
快樂
1、箍牢：為了減輕其不幸，戀人一心指望用一種控制方法來箍牢戀愛給他帶來的愉悅；一方面，死死把住這些愉悅，盡情享用，另一方面，則將這塊樂土之外的沉悶疆域打入一個括號，盡數(shù)拋到腦后；心里只有情偶帶來的歡樂，卻將情偶本人給“忘卻”在歡樂之外。
2、欣悅與快樂：前者是“當(dāng)心靈意識到自己能夠絕對占有眼前或?qū)淼男腋r所感受到的歡樂；當(dāng)我們能隨時隨地地任意享受幸福時，我們也就真正擁有了這幸福”，后者是一種輕松的快樂
3、愛情的厄運：愛情的厄運是無法分解的，要么忍受，要么擺脫；治理愛情，是它變得完全和我心意，那是不可能的……關(guān)于箍牢樂趣的悲觀說法——我的生命是一堆廢墟，有些東西尚殘留原地，另一些則已分化瓦解了：這是破敗。
心
1、心：心是一種奉獻，可是，這種奉獻不是被忽略就是遭排斥。
2、欲望的器官：心是欲望的器官……別人?；蚴菍Ψ綍鯓訉Υ业挠?？這種忐忑不安的心境就聚結(jié)了心的所有活動，所有“問題”。
2、心腦不一：維特——“他贊賞我的頭腦甚于贊賞我的心，可是，只有心才是我唯一的驕傲……我知道的事情無論什么人都知道——而我的心，卻只是為我個人所有”。……你專到我不愿去的地方等我：你愛我，但愛不到點子上……我的不幸就在于：這分裂的東西就是我自身；我對自己的頭腦不感興趣，而你卻對我的心不感興趣。
3、沉重的心：維特覺得，當(dāng)這奉獻被退回時，當(dāng)他舍棄了別人給予他而他自己又不想要的頭腦時，他就只剩下一顆心了。……事實上，我保留著的這顆心非同尋常，那是顆沉重的心：因為奉獻被回絕的沉重，仿佛一股回流的“心”填滿了我的心（只有戀人和孩子才有沉重的心）
一切塵世的享樂
1、心滿意足：戀人執(zhí)著的提出這樣的心愿及其可能性：徹底滿足他戀愛關(guān)系中的欲望；戀愛關(guān)系永遠完美、成功:奉獻和接受至善的、天堂般的意象。
2、豐溢：事實上，如果侈談不幸顯得冒失輕率的話，反過來，閉口不提幸福，甚至詆毀它，那就顯得罪過了……移情就是難以言傳的快樂。
3、相信至善：快樂根本不需要繼承者或者孩子——快樂只需要他自己，需要永恒，需要相同事物的重復(fù)，要一切都保持原狀——心滿意足的戀人壓根不需要寫作、傳達和創(chuàng)作。
我為對方感到痛苦
1、有難同當(dāng)：就在我“真誠地”為對方的不幸而痛苦時，我發(fā)現(xiàn)這不幸的發(fā)生與我無關(guān)，而且，對方由于自己的不幸而痛苦時，他/她也就拋棄了我：他/她并非因為我而痛苦，那就是說，我對他/她來講無足輕重；他/她的痛苦造就出與我無關(guān)的對方，從這個意義上說，這個痛苦也就把我一筆勾銷了。
2、活下去：他/她的不幸把他/她帶得離我遠遠的，我只有跟在他/她后頭喘氣的份，壓根別想追上他/她，跟他/她同受煎熬；既然如此，那我們不妨離遠點，試著保持一定距離。
3、體貼入微：我就是這樣和對方一起共患難，但也不至于表現(xiàn)的太過分，要尋死覓活的。這種態(tài)度，既多愁善感，又冷眼旁觀，既情真意切，又不失分寸。
我想弄明白
1、當(dāng)事者迷：
2、走出電影院
3、強制手段：要有清楚的認(rèn)識，不正是要剖開人的形象，拆解“我”——這個執(zhí)迷的機體嗎？
4、解釋：
5、幻象——明澈的夢境：研究名實差異的科學(xué)某一天會突然發(fā)現(xiàn)它自己的辭不達意之處，而這種辭不達意就是一種全新的意識方式。
怎么辦
1、要么這樣，要么那樣：……這是“心智健全”的人的語言。但戀人答道：我偏要居于兩極之間……我偏要選擇不做選擇，我情愿吊著，但我是在繼續(xù)下去
2、徒勞無益的問題：有時，由于過于沉溺在捕風(fēng)捉影般的苦思冥想中，我感到身心疲乏；接著，為了改變這一狀況，像一個行將溺死的人沉到海底一樣，我試圖回復(fù)到任其自然的選擇方式上去……但無濟于事：念愛階段壓根兒就不允許將沖動與行動混為一談……要說“任其自然”的話，只能是我的擔(dān)心，我的忐忑不安。
3、懶洋洋：行動（原因與結(jié)果）之間的不行聯(lián)結(jié)交“羯摩”……我追求超脫羯摩的涅槃。……即使深陷愁云慘霧中，我也能為自己——至少那么短暫的一刻——開辟一個懶洋洋的小角落。
默契
1、雙人贊:我們潛心于一種嚴(yán)格而又有成效的體驗——既然有兩個觀察者，況且兩人的觀察又是在同樣的條件下進行，對象被證實了：我發(fā)現(xiàn)我是對的……從詞源學(xué)的角度來考察，默契一詞拉丁文的原義是：我眨眼，我眨一下眼睛，我閉上眼睛
2、誰是多余的人：當(dāng)情偶埋怨或貶低我的對手時，我不知該如何應(yīng)答……還有些時候，我向?qū)Ψ椒Q道我的對手，對此，對方卻古怪的表示抗議？
3、對手：嫉妒是一個三項等式，帶有三個可互換的項……人們總是同時嫉妒兩個人：我嫉妒自己的情偶和自己情敵。
我的手指無意中……
1、需要做出應(yīng)答的是皮膚：在于這些無意的手足輕輕觸碰間得到戀物的快感，而用不著估計對方是怎樣想……對于戀人來說，每一次接觸都在提出需要應(yīng)答的探詢——需要做出應(yīng)答的是對方的皮膚。……微妙隱秘的符號跡象構(gòu)成令人銷魂的境界：不是感官的預(yù)約，而是咀嚼意義帶來的快感。
2、那像理發(fā)師的手指：
事件·挫折·煩惱
1、純屬偶然：事情總在節(jié)骨眼上與追求幸福的戀人作梗，似乎機遇在存心與他/她做對
2、因為……
3、瑪雅的黑幔：事情雖小，但卻引出了我所有的語言。我立即小題大做，似乎這類事由類似命運的力量字冥冥之中一手造成。……瑪雅之謎的黑幔，幻覺的、意義的、語言的黑幔……
4、結(jié)構(gòu)，而不是原因：讓我耿耿于懷的是其中的肌理脈絡(luò)……我只是驚恐地察覺到了我所深陷的這個僵局的范圍之廣；我并不是被怒火燒燎，而是在命運面前無能為力。
5、歇斯底里的事端：有時，我自己會神經(jīng)質(zhì)似的平生出一些事端……
對方的身體
1、被分割的身體：一面是身體本身……另一面是她的聲音……
2、端詳：端詳便意味著發(fā)掘探索……從中我可以讀解我欲望的源泉，盡管我仍不知其所以然。
獻辭
1、戀人的禮物：
2、因為我愛：“你的禮物”成了戀人禮物的滑稽的代名詞。
3、介紹自己的饋贈：談?wù)摱Y物，就等于將禮物置于某種交換經(jīng)濟之中；于此相對的是無聲無息的消費。
4、獻辭：沒什么好送的，我就索性題奉獻辭，將我的一腔情懷消融其中
5、寫：寫作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它使對方憋得透不過氣，因為對方在我的寫作中非但發(fā)現(xiàn)不了任何奉獻，反而看到了明白無誤的鎮(zhèn)靜、力量、享受和孤獨。由此看見題辭的殘酷的悖論：我要竭盡全力贈予你那會使你窒息的東西。
6、印刻，而不是給予：
我們是自己的魔鬼
1、魔鬼：有些時候，戀人覺得自己處于語言的魔掌之中，身不由己地去傷害自己，并且，用歌德的話說——將自己逐出天堂，也就是戀愛關(guān)系為他構(gòu)造的天堂。
2、旋轉(zhuǎn)的飛輪：
3、復(fù)數(shù)：惡魔是個復(fù)數(shù)名詞。
4、順勢療法：我指望尋找一個較為平和的詞去代替那個侵襲我的邪惡的詞……我又陷入了沒完沒了的嘮叨……
依戀
1、戀人的依附：在戀愛中，愈是無益之事，愈是有意義，愈能顯示出它的力量
2、反抗：
豐溢：
1、贊張力：為什么繃緊了的心弦卻成了軟弱了呢？……充滿激情的愛情是一種力，一種剛毅……
2、歌德對中傷他的英國人所作的反擊：你們的商業(yè)制度已經(jīng)造成了成千上萬的犧牲品，為什么不能讓《少年維特的煩惱》也有幾個呢？
3、無謂的算計：戀人在獨白時也不是沒有盤算……自己煞費苦心全是為了他/她……這些算計都是戀人急切不安的表現(xiàn)而已，從未想到過要得到什么最終收益……力氣也是瞎使一氣，漫無目標(biāo)
4、美：愛情的豐溢是一種孩童式的情緒外溢，他的自我陶醉和無窮樂趣是無法抑制的。情感的豐溢會摻有憂郁的心境，絕望的情緒和輕生的念頭，因為戀人的獨白不是在中庸?fàn)顟B(tài)中進行的；反常經(jīng)濟造成失去平衡的現(xiàn)象，我因此而失常并揮霍無度……
僵化了的世界
1、精美的漆器：世界沒有我照樣很充實……世界就在一個玻璃缸里，雖說近在咫尺，可是看得見卻摸不著，他跟我隔離，是用另一種材料構(gòu)成，我身不由己，不停的墜落，沒有暈眩，沒有云霧，我在明晰精確之中墮落，仿佛吸了毒似的。
2、泛泛的交談：我覺得自己被擯棄于他人的語言之外，這些人很可笑的把他們的語言搞的過分夸張繁縟……我看這世界——另一個世界——充滿著歇斯底里。
3、意大利之行：……它用最后一根語言的繩索，將我系在逐漸隱遁、冷卻的現(xiàn)實的邊緣。
4、權(quán)力系統(tǒng)：我把現(xiàn)實當(dāng)作一個權(quán)力體系來承受。世界是充實的，充實就是他的體系，而這體系最大的“不敬”就在于，它作為“自然界”呈現(xiàn)在我面前，我必須跟它保持良好的關(guān)系——為了顯得“正常”……不僅要忍受權(quán)力，還要跟它建立親密關(guān)系：“愛”現(xiàn)實？還有比這更讓戀人惡心的事嗎？……
5、玻璃窗：我跟一切“有聯(lián)合傾向的情感交流”無緣……我的意識被咖啡館的玻璃隔成兩截
6、不現(xiàn)實與隔除現(xiàn)實：有些時候，世界是非現(xiàn)實的，有時候，世界又是隔除現(xiàn)實的……在第一種情況下，我是個神經(jīng)官能癥患者，我把世界非現(xiàn)實化了；在第二種情況下，我是個瘋子，我隔離、消除世界……
“天空是多么藍啊！希望又是多么巨大！希望被征服了，朝著黑色的天穹遁去”……
7、在洛桑火車站的餐廳：
8、事物的幼稚的反面：“吟誦厭倦、苦痛、憂愁、哀怨、死神、陰影、黑暗”等等——似乎這就是戀人所做的一些——？或者剛好相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