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直是個典型的直男,無論從性格,還是審美上。
盡管他從小耳濡目染的大男子主義遭受到了諸多女性朋友的批評,但他骨子里的性格很難被輕易改變。
他知道或許自己不完美,但沒覺得自己有十惡不赦的錯誤。
直到他被攻擊了。
攻擊他的理由很簡單,因為他在社交網(wǎng)絡上發(fā)表了一些觀點,大概意思就是表達了自己對未來婚姻生活的向往,希望找到一個會照顧自己,會照顧家庭的女孩子做老婆,這樣自己會更省心,更開心。
但不幸被敏感的女孩子們注意到了。
“直男癌請原地爆炸?!?/p>
這句話來自小權,這也是小權重要的戰(zhàn)斗口號。
小權打算把一生都奉獻給女權主義運動,她從來不肯放過任何一次維護女人權力的機會。
小權有兩百個ID,活躍在各大社交平臺上。
常常搜索的關鍵詞包括:男女平等,女權,侮辱女性等等。
一旦發(fā)現(xiàn)有人言論上低估了女性,物化了女性,進而侮辱了女性,小權立即動用自己的ID對其進行海陸空全方位暴擊。有時候憤怒過了火,甚至也會問候對方的女性親人。
小直性格也很直,再被扣上直男癌的帽子,以及被要求原地爆炸之后,小直有些憤怒,但也沒有太在意。
直到收到了小權的私信,在小權的私信里,她從《獨立宣言》開始談起,爭論為什么“all men are created equal”用的是“men”而不是“women”或者“men and women”。
以及東西方男人迫害女性的整個大歷史。
這種瞧不起女性的慣性,讓直男癌至今骨子里都把女人作為生產工具。這是個社會問題,也是個道德問題,甚至是個生死問題。
小直讀完之后,也有一陣恍惚,好像自己確實犯了十惡不赦的罪。
但仔細一想,又不以為然,這都哪跟哪呢?即便是找一個顧家的老婆,也不代表自己就不尊重女性了啊。這只能說是個人的擇偶標準啊。怎么就被罵得如此一文不值了呢?
而且,一個男人一旦被扣上直男癌的帽子,在擇偶這件事情上,幾乎是被判了死刑的,在女權主義者看來,直男癌不但不配擁有幸福,甚至根本不應該活著。
小直也憤怒了,他無法接受來自一個陌生人的如此評判。
于是也回復了小權,表示自己沒有想那么多,他討老婆的言論,純屬是自己的個人觀點,甚至自己都沒研究過men和women的區(qū)別。
小權怒而回復,你這是無知,沒有文化,從骨子里就不在意女性,甚至還把無知當有趣。小權還表示,在翻閱了你所有的微博之后,我更加佐證了我對你的判斷,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無可救藥的直男癌。人類歷史上自古至今的那些針對女性的迫害,嚴格來說,你也有份。
小直雖然一直勸服自己,不要對著女孩子發(fā)脾氣,但面對這樣的指控,小直也終究也忍不住了——
你這個中華田園女權主義者,敏感到神經質,為了突出自己的觀點,不惜上綱上線,已經是人身攻擊和污蔑了。就算有一天,世界真的如你所愿,女人當家作主,你覺得世界會更好嗎?
就這樣小直和小權展開了為期長達三個半月的私信對罵。
一開始,雙方還是盡可能地保持了克制,但觀點越來越尖銳,話也越說越難聽。
小權甚至人肉了小直,曝光了小直的信息,這讓小直大為光火,于是也不甘示弱,曝光了小權的照片。
隨即,兩個人打出了名堂,個個都有了擁躉。
彼此女權婊和直男癌地對罵著,攻擊著,躲在屏幕后面,鍵盤就是器官延伸,人人都怒氣沖天,誰也沒想過要說服誰,只是盡可能地激怒對方。
一場混戰(zhàn)。
慢慢的,早已經沒有人記得這件事情的源頭。
小直變得更加直男,小權也更加女權,兩個人都近乎吹毛求疵。
小直看不慣一切叫囂的女權主義者,只要碰到,一定要糾結兄弟們群起而攻之。
而小權對于但凡有一絲傾向的直男癌都展開地毯式轟炸攻擊,不管對方是作家,歌手,明星還是年會上喝多了酒追逐女孩子的理工男。
小直和小權都成為了意見領袖。
有時候不得不替自己的擁躉們發(fā)言,而且言論越激烈,越容易收到追捧。
兩個人都嘗到了當“名人”的滋味。
于是,繼續(xù)捍衛(wèi)著自己的觀點。
而互懟已經成為小直和小權的生活重點。
醒過來第一件事是要查看,有沒有新的攻擊,然后再以更激烈的語言回懟過去。
睡前就更緊張,不能讓自己的勢頭比對方弱。
如此,小直和小權對彼此的理解,甚至超過了自己。
在彼此身上花費了大量時間,以至于閑下來竟然不知道做些什么。
直到春節(jié)回家,網(wǎng)絡變得不方便,小直和小權的戰(zhàn)爭才得到了短暫的消停。
但奇怪的是,這種消停讓小直和小權都悵然若失。
小直到了家,面對著父母的催婚,苦惱嘆息。
自己為了結婚也努力過,但因為發(fā)表了自己的擇偶標準和對婚姻的理解,而被攻擊了幾個月,這讓他對婚姻更加恐懼。
父母早已等不及,私自給小直安排了相親。
小直近乎被父母綁架過去。
到了約定地點,小直等了二十分鐘,對方還沒有來,小直心想,第一次見面就遲到,現(xiàn)在的女孩子怎么這樣?。颗⒆蛹s會遲到也是一種女權癌啊。
當即在腦子里準備長篇大論,大肆攻擊一番。
嗨。
一個人跟他打招呼。
小直抬起頭,發(fā)現(xiàn)面前長發(fā)垂肩的女孩子有一股熟悉的陌生,又或者是陌生的熟悉,是小權。
世界也太小了。
兩個人見了面,面對著具體的個人,誰也說不出刻薄的話,反倒是更害羞起來。
小直說,其實我也不是一定要媳婦照顧我,我也會照顧媳婦的。
小權說,我打心里其實是個小女人,但是我得為女人代言啊。
兩個人說完,都沉默了。
此后有了更多機會見面,兩個人越走越近,一直走到了民政局。
洞房花燭夜那天,兩個人對著電腦,看著各自的擁躉仍舊在對罵女權婊和直男癌,不知道該怎么辦。
最后還是小直把電腦合上,把小權按倒在了雙人床上,兩個人像是跌進了云端。
關鍵時刻,小權突然攔住小直,我覺得這個姿勢是歧視女性。
小直不樂意了,那你想怎么樣?
小權毫不退讓,我必須在上面。
小直嚴詞拒絕,絕對不可能,你在上面我硬不起來。
第二天,天亮了。
小直和小權在床上僵持了一晚上,最終也沒有達成一致,究竟哪一種姿勢是男女平等。
就這樣,兩個人度過了自己的新婚之夜,準備開始迎接未來的美好生活。
宋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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