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來，我本不想寫東西了，奈何高立鵬太猖狂，不捧殺一下不行。他是我高中同學，一起踢球的朋友，他的足球史非常勵志，高中號稱湛江本澤馬，以浪費機會著稱，時時想證明自己，時時證明不得。結(jié)果這一次踢球，他在禁區(qū)外啪的一腳，復(fù)制了齊達內(nèi)的天外飛仙。這一下不得了，他整個人就拽起來，頭昂得老高，跑到我面前說：“蔡哥，今天要好好寫我！”我笑笑不說話，見他用完了自己今年的進球余額，索性還是寫一寫。
我原以為這次聚不成了，上個月二十幾號就說要聚，不過不了了之，很多朋友歸期未定，有的干脆不在湛江，過完大年初一，聚會更是沒影的事了，我這次幾乎都不抱希望，心想等到暑假，但轉(zhuǎn)念一想，暑假很多人都要實習或備戰(zhàn)考研，聚會更是難上加難、遙遙無期。高中時，見面很容易，出了高中，一年見一次都殊為不易，如果一年只有一次足球聚會，假設(shè)我們的平均壽命是八十歲，還踢得動球則只到五十歲，我們這一輩子，也就是再見三十次的事了。
轉(zhuǎn)折點出現(xiàn)在年初四還是初五，老華提出要聚一聚，以13班和15班班賽的名義，這兩個班在我們高中足球聯(lián)賽很活躍，感情基礎(chǔ)也比較牢靠，我因為和他們一起踢球，聯(lián)賽時就做了他們隊的外援，漸漸就和兩個班的男生熟絡(luò)。所以這一次也一起去踢，地點在湛江坡頭的飽屋村足球場。這塊足球場雖然在村子里，草皮卻不差，據(jù)說原本這里草皮質(zhì)量不那么好，踢球也不收費，但村委會認為有利可圖，就翻新草皮、加裝圍欄，兩小時三百塊錢。
為了方便，赤坎區(qū)的朋友約在雅園集合，一起打車去，在愛周中學下車，和“地主”老華會合后，再一同前往球場。從雅園到愛周中學，坐公交要一個半小時，打車也要四十分鐘，那附近就是個典型的南方小縣城，背后是半開發(fā)的農(nóng)村。一邊是破敗的柵欄，一邊是新建的住宅，但這里的足球氛圍比較了得，踢球的人爆發(fā)力比市區(qū)的好，在沙地里都健步如飛，一腳下去，能把人踢骨折。到了草地，更是不得了。我們就不行了，老胳膊老腿，只能踢養(yǎng)生足球。
高立鵬這場確實踢得好，我們一伙人大部分狀態(tài)都不如從前，他這個活在越位線的男人，邁開自己的螳螂腿，疾步如風，最后一下也不軟了。他穿對射門靴的時候，還是有威脅的。畢竟是一中本澤馬，能扛得住人，拼得出機會，高中足球聯(lián)賽就進過幾個球。
能扛住高立鵬的，大概就是朱哥了。人稱一中齊達內(nèi)，是個藝術(shù)家，防守動作變幻無窮，出其不意。他慣用的伎倆是“貼地擺尾”，乍看之下出腳的方向是左邊，其實還有一條腿擋住右邊的球路。作為群主，朱哥人脈廣闊，隨便在哪個球場，都有人認識他，如果競選湛江足協(xié)主席，他的機會很大。
我們在大太陽底下踢了兩個小時，四點已經(jīng)汗流浹背，光腳的黑一塊紅一塊，拽的人也在日光之下低下頭顱。一旁階梯，休息的人在敘舊。
《東邪西毒》說：“當你不可以再擁有的時候。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讓自己不要忘記?！庇谑侨艘洃?，記憶如同隔著一塊灰的玻璃，人們害怕記憶失去憑證，所以需要東西承載記憶，所以，每一次聚會，我們都會有合照。高中踢完足球聯(lián)賽，我們拍了一張?，F(xiàn)在，我們又多了一張。密密麻麻的青春面龐，幾年了，沒多大變化。在這里，我們沒有偽裝，只有一顆顆真心。
我熱愛足球，一直都是。我發(fā)覺，我們總會經(jīng)歷這樣一個階段，翻過這一座山，又想爬下一座，見識了不同的風景，才確信什么是自己最喜歡的。足球是我很小就看到的“風景”，當我一點點變大，翻過一座座山，我沒有厭倦它，只是更加確信我對它的熱愛。
足球可以很復(fù)雜，足球也可以很純粹。當我翻看過去有關(guān)足球的合照，我明白自己為什么喜歡踢球。只有在少數(shù)幾個場合，我才能卸去所有偽裝，自然而然地表露自己的情緒，也只有在那些場合，我的笑容才沒有半點矯飾，真正做到從心而發(fā)。于我而言，踢球就是這樣一個場合。
在球場上，我們并不用說太多話表達感情，足球可以成為我們的交流手段，曾經(jīng)，足球是少年夢想；如今，足球已深藏于心。它是我和這些隊友共同的朋友，因為足球，我們相聚，因為足球，我們重逢。足球讓人一見如故。
踢完球后，我們一行人聚餐，椒鹽蝦、日本豆腐、白鴿粥、椰子汁、水煮牛肉、金針汁、海螺、茄子煲，嫌吃得不夠飽，晚上又多點了兩份菜，不過記不清名字了。待到杯盤狼藉，已是晚上八點，時候不早，彼此只好就此話別，老華和鐘健開摩揚長而去，小強趁著夜色去把妹，黃濱和朋友回霞山，我和許巍、小麥、韋立、東哥搭公交。
回去的路上，我和朋友經(jīng)過海灣大橋，紫黑色的煙霧籠罩海上，如同長長的隧道，延伸向未知的遠方。朋友說，他準備考研，有朝一日離開東北，回到南方。他問我如何打算，我猶豫片刻，也許當編輯，或者全職作家？我不確定，走一步，是一步。
到達軍民路，他與我話別。還有幾站，我便離家只有百步遠。窗外天色如網(wǎng)，霓虹閃爍，再過一天，我又將背起離家的行囊，從小孩子轉(zhuǎn)換為不動聲色的大人。但這都是后話了，現(xiàn)在，我只愿懶臥在自家的沙發(fā)上，享受此刻的快樂與輕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