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星,沒有月,只有無邊的黑暗,海水漲潮般涌來,把一切囊括在寬闊無垠的胸膛,掩埋。
忽然,房頂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響,就像春蠶,在細細地咀嚼著桑葉,那是雨兒的歌聲;又有窗幔在輕舞、在細語,那是風兒的腳步。
小樓忽灑夜窗聲,忽聞疏雨打新荷,有夢都驚破,臥聽瀟瀟還淅淅。在無邊的黑暗里,睜著徒勞的雙眸,側(cè)著順風的耳朵,用心去聆聽風雨在撥弄著絲弦,盡情回味“細雨濕衣看不見,閑花落地聽無聲”的意境,“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的空靈,“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的愁緒,“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的閑適,“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的迷蒙,更有“海棠不惜胭脂色,獨立蒙蒙細雨中”的沉醉!
山雨欲來風滿樓。風兒加快了腳步,加大了聲響,變成了急性子的小子,敲著門,叩著窗,拍著房頂,發(fā)出噼里啪啦、乒乒乓乓的聲響。傾刻間,雨點一泄而下,時而是直直的,時而是飄逸的。聽,塑料屋頂剛開始是一聲、兩聲、三聲的鼓點,稀里嘩啦;繼而成了千發(fā)、萬發(fā)、千萬發(fā)的爆竹齊聲高吼,震耳欲聵,又如金戈鐵馬,嘶鳴不斷。風如拔山努,雨如決河傾,以何等的氣勢,盛開著風雨的鏗鏘玫瑰。
聽著風雨的交響,心潮澎湃。是“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的激情和傳神?是“青鳥不傳云外信,丁香空接雨中愁”的憂傷和閑愁?是“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的情意和纏綿?是“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的豪情和無奈?是“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塵雨打萍”的凄苦和浮沉?
忽而,風止,雨疏,又如春蠶咀嚼桑葉,悉悉索索……忽而,風起,雨驟,又如爆竹齊聲高吼,震耳發(fā)聵……如此周而復始,如此不停地循環(huán),沒有終結(jié)。
任由心思飄遠。暮煙楓橋,芳草斜陽,是誰惹落梨花的滴滴清淚?水光瀲滟,山色空蒙,是誰碰殘海棠的點點腮紅?滿城風絮,一川煙草,是誰背上梅子黃時雨的一腔愁緒?秋風蕭瑟,梧桐細雨,是誰懷揣人比黃花瘦的滿腹凄涼?怒發(fā)沖冠,仰天長嘯,是誰,發(fā)出“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的感嘆!惶恐灘頭,零丁洋里,是誰,吼出“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呼喊!烏江亭邊,霸王別姬,是誰,奏響“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的絕唱!
心隨風動,心隨雨生,心便在風雨中飄搖,在風雨中浮沉。人生在世短短幾十年,其間的風雨歷程又如何呢?是學牡丹的臃容華貴,還是學幽蘭的惠質(zhì)蘭心?是學煙花的嘩眾取寵,還是學米蘭的默默無聞?是學公英的四處飄散,還是學松柏的咬定青山?是學流星的曇花一現(xiàn),還是學紅梅的獨傲風霜?是學紅薯的匍匐前行,還是學芝麻的節(jié)節(jié)拔高?是學郁金的大肆張揚,還是學翠竹的虛懷若谷?是學浮萍的本無定根、隨波逐流,還是學玉蓮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夜來風雨聲。又有多少的花兒零落成泥碾作塵,又有多少的葉兒飄離樹身奔前程,又有多少的蟲兒停止嗚咽睡泥坑,又有多少的人兒靜立窗前念故人,又有多少的房屋矗立水中孑然一身?而那只朋友送我的小狗,也在風雨中,別了紅塵!
回首看看洪荒宇宙,嘆生命何其渺小,生命又何其脆弱!是做碌碌無為、毫無建樹的庸者,是做明察秋毫、洞若觀火的智者,還是做“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仁者?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千萬個人,便有千萬種答卷,便有千萬種活法。最終不外乎生時一樣的血污,去時一樣的嗚咽,精彩不精彩,倒是中間的過程!
千里稻花應秀色,五更桐葉最佳音。傾聽,風雨,似乎鳴金收兵。
開門,開窗,小樓已處一片澤國。遠眺,柳枝經(jīng)雨重,松色帶煙深。江這邊,一片晴好,江那邊,還是烏云愁苦。西邊日出東邊雨,一掛殘虹照新流!
(2009年7月24日于鴨綠江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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