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xù)的疫情,讓許多國家的美術(shù)館、博物館臨時閉館,英國國家美術(shù)館也不例外。這讓許多倫敦市民十分震驚,因為就是在二戰(zhàn)期間,英國國家美術(shù)館也從沒有關(guān)閉過。那時有人認為:越是戰(zhàn)火紛飛、千瘡百孔之時,越是應該讓藝術(shù)給人們以心靈慰藉。于是館方精挑細選一些經(jīng)典名作,堅持向公眾開放,結(jié)果很多倫敦市民冒著頭頂呼嘯而過的戰(zhàn)機與各種戰(zhàn)亂時期的困頓,前往美術(shù)館觀看展覽。館方甚至還做了民意調(diào)查,挑選出那段時期最受民眾歡迎的藝術(shù)品,成為亂世最人文關(guān)懷的一段佳話。
繼續(xù)切回芝加哥美術(shù)館的兩分鐘,去那里尋找心靈慰藉——
在痛失好友且職業(yè)生涯持續(xù)潦倒困頓中,畢加索將他對藝術(shù)與生命更深層的思考傾訴于畫布,他藝術(shù)生涯中最憂郁、優(yōu)雅的藍色時期開始了,The old guitarist 是藍色時期的頂峰之作。
▲The Old Guitarist / 老吉他手 ,1903–04,畢加索 (Pablo Picasso,1881-1973)
衣衫襤褸的老吉他手,低垂的頭顱,佝僂的身體,眼睛緊閉且凹陷,又或者他早已不想也無力睜眼看這悲涼的人世…他是否已病逝或者餓暈答案在于觀者。
有意拉長的身體比例,是向前輩藝術(shù)家埃爾·格列柯的致敬,也因此使老吉他手的沉默與孤獨泛漾著老唱片般的詩意與優(yōu)雅。那把占據(jù)很大比例的棕色吉他,在憂傷的藍色中成了畫面的中心和焦點——老吉他手死寂般垂頭閉眼,頸椎彎成了90度,雙臂間卻緊抱吉他,左右手仍在彈奏狀態(tài)…他讓我想到懸崖上抱著七弦琴縱身一躍的薩福,以及站在畫架前煎熬著饑餓與孤苦,畫筆不輟的藝術(shù)家本人。吉他、七弦琴、畫筆…對于藝術(shù)家來說,是的,是謀生的工具,更是精神與信仰,是夢的翅膀。
▲Woman before an Aquarium / 魚缸前的女人,1921-23,亨利·馬蒂斯 (Henri Matisse,1869–1954,法國)
馬蒂斯的夢想是希望他的作品成為觀看者愉悅、放松與做夢的搖椅。
于是這位酷愛旅行的藝術(shù)家將他在旅行地收集的色彩鮮艷的屏風裝飾,華麗的紡織品,精美的陶器瓷磚以及充滿異域風情的家具、桌椅、魚缸……紛紛成為繪畫元素進入他的作品——
《魚缸前的女人》中,海藍色的屏風與魚缸是摩洛哥之旅的收獲。當馬蒂斯在他尼斯的畫室布置好繪畫“場景”,尼斯海岸迷人的金色光線,帶著被海水浸泡后的慵懶,彌漫畫室,他為之著迷……
于是,他的屏風仿佛被濕潤的海風吹軟彎曲,桌面傾斜,魚缸和綠色盆景仿佛將紛紛傾落…它們仿佛被尼斯的陽光施了催眠術(shù)。
于是,他讓模特坐在桌前對著一缸金魚也做一個白日夢——
她夢見了什么?去了哪里?是摩洛哥、是尼斯海邊、還是塔希提?陽光為她神游天外的坐姿悄悄抹了一層金色……當觀眾對著畫面想象這些時,已然走入了她的白日夢里,或成為了她。馬蒂斯在夢工場為他的觀眾畫了一雙夢的翅膀。
▲The Waterfall / 瀑布,1910,亨利·盧梭 (Henri Rousseau,1844–1910,法國)
亨利·盧梭從來沒有過出巴黎的旅行。盡管他自己說曾在法屬南美殖民地服兵役,說得就像真的一樣。
35歲的亨利只是一個碌碌無為的海關(guān)職員,業(yè)余愛好是拉拉小提琴,自己涂涂畫畫、以及做一個成為偉大畫家的夢 直到有一天“畫家夢”鯨吞了其他所有的夢,于是他辭掉收入微薄的工作,一心一意只做畫家夢。
他將夢里的熱帶叢林搬到了畫布上。那些巨大尺寸的葉子和花朵,以及更大尺寸的樹木和花草。各種走獸飛禽點綴其中,人類也生活在這樣植被異常茂盛的叢林,沒有顯得更高貴或更強大,有時也會被比他們身形更大的食肉動物襲擊。
大部分時候,亨利·盧梭的叢林是動植物繁盛的烏托邦。沒有原始叢林的殘酷,也沒有人類叢林的剝削、背叛和欺詐,像一首遙遠、古老、寧靜的詩。像作品《瀑布》中那樣,人和鹿在水里沐浴嬉戲,溫情對視……
只是我一直在畫面找瀑布,瀑布究竟在哪里——我只看到一堆亂石中流淌的一股小溪。難道這是瀑布嗎?這也太玲瓏了,這是枯水期的瀑布嗎…此外,這幅畫中的叢林也不夠以往的繁盛茂密,再參看到創(chuàng)作日期時,我眼前的畫面模糊了——
1910年,是這位原始畫派創(chuàng)始人的終年。所謂原始畫派就是未曾受過專業(yè)繪畫訓練的,因而他們的創(chuàng)作沒有任何學術(shù)框架的約束,是自由天真純粹直覺的表達……當這位天真的藝術(shù)家生命行將離去之時,畫面上,他的叢林夢依然美麗寧靜,但看得見它在枯萎它在落幕……
▲The Child’s Bath / 給孩子沐浴,1893,瑪麗·卡薩特 (Mary Cassatt,1844–1926)
與上述幾位藝術(shù)家一樣,畫筆是瑪麗·卡薩特造夢的工具。
最初,瑪麗的夢是成為一個畫家。她是唯一一個被法國印象派邀請參加作品展的美國人。也是當時最活躍的印象派中極少見的女性畫家之一,她當時的許多知己朋友同行,后來都成了鼎鼎有名的印象派大師。
成為知名畫家后,本來就很有自覺意識的瑪麗,不愿意因為自己的女性身份,向世俗社會的約定俗成妥協(xié),從而讓渡自己對藝術(shù)的熱愛與追求,她終身未婚。于是,她轉(zhuǎn)而在畫布上實現(xiàn)心中另一個夢——成為母親的夢。她畫了大量的母子親昵相處的作品。
《給孩子沐浴》中,在紅色的拼花地磚和淡黃色描花鑲金壁櫥之間,彩條長裙的母親如寬厚舒適的軟榻,舒展于畫面的對角線。她那胖乎乎可愛的孩子,坐在媽媽無限拉長無限寵愛的雙腿上,圓潤的小臉小手小腳都洋溢著健康的紅暈,小小身體的每一處都被母愛仔仔細細地包圍著,呵護著。
母親臉上因?qū)W⒁蜿P(guān)切因辛勞…泛著紅潤,我甚至能感覺到她額頭細細密密的汗珠。于是那滿溢的母愛啊,瑪麗·卡薩特的夢啊,在我眼里漲潮決堤……
▲Winged Figure / 帶翼人像,1889,艾伯特·H·塞耶 (Abbott Handerson Thayer,1849–1921,American)
Winged Figure 絕美的畫面告訴觀看者,艾伯特·H·塞耶有著深厚的學院派功底。果然,艾伯特在巴黎皇家美院進修了四年,那幾個古板嚴厲的學院派大師,被戲稱為“印象派的敵人”,是他學習期間的好友。
在去巴黎求學之前,這位美國學子是一位動物畫家。他喜歡動物,尤其是鳥類狂熱愛好者。巴黎學成歸來后,他的人物肖像畫在紐約收藏界中深受歡迎,再后來,他為他的肖像人物“插上翅膀”。她們大多是他的家人、傭人、學生…他說插上翅膀是想營造一種崇高的氛圍,這里主要彰顯他在女性身上看到的卓越品質(zhì)。
所以她們美得驚人。
只是我有些不確定:艾伯特以為的女性卓越品質(zhì)具體是哪些?
是美麗善良 純潔忠貞 恬靜賢惠 溫柔順從
還是任勞任怨 不求回報 以德報怨 善解人意
還是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
因為我得知這位優(yōu)秀的畫家,還是一位博物學家以及鳥類愛好者,以及堅定的環(huán)保主義者,為了這些興趣與責任,他拒絕商業(yè)化的城市生活和繁忙的節(jié)奏,帶著妻子和三個小孩住在了山上。過著自然簡單的生活,甚至孩子們都不去學校讀書……我會突然想到一本暢銷書叫《你當像鳥飛往你的山》,想到那個極端父權(quán)的父親,那些極其不可思議的家人,以及真的脫了三層皮,方才擺脫他人地獄的作者……
我很喜歡塞耶的翼者系列。
這位美麗的天使是畫家11歲的女兒瑪麗。雖然過去了一個多世紀,我仍然希望她曾經(jīng)的生活自由健康無憂無慮。不去讀書,只是他那博學的父親單純?yōu)榱俗屗齻儽苊庠庥?/span>有毒教育。
唉…說起有毒教育,真是每朝每代都避免不了。不說這個話題,這個話題會讓我分秒變得抑郁?;氐疆嬅妫疄榱俗屇请p翅膀達到他要的效果,創(chuàng)用了非常規(guī)顏料操作法,最后,那巨大的翅膀呈現(xiàn)出既像羽毛又像絲綢織物的褶皺重疊,與瑪麗身上的白色束腰裙呼應,那樣的畫面呈現(xiàn)仿佛在說:
她是天使,也是我的瑪麗,是我給她畫了一雙天使的翅膀。如果你要,你也可以有!
我要,我常常需要一雙這樣的翅膀,或帶我暫時離開,或去我想去之處。
對…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