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中秋節(jié)了,讀一首中秋詩詞,
是蘇軾的,但不是《水調(diào)歌頭》。
有人稱“中秋詞,自東坡《水調(diào)歌頭》一出,余詞盡廢”。
照此說法,今天的《西江月》好像不值得一讀了。
大可不必!
讀《水調(diào)歌頭》時,蘇軾還是我們所熟悉的無可救藥的樂天派形象;
讀《西江月》時,蘇軾已卸下堅硬的外殼,捧出一顆受傷的悵惘的心。
不同的蘇軾,同樣的讓人喜愛:
西江月
作者:蘇軾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
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凄然北望。
通讀一遍,悲憤、迷茫、落寞、凄涼等情愫幾乎貫穿了整首詞作,算起來,蘇軾上一次如此悲傷,還是在熙寧八年前后,那是“十年生死兩茫?!钡奶烊擞栏舻耐?。那么,這首詞作于何時,蘇軾正經(jīng)歷著什么,為何如此絕望呢?
關(guān)于背景,歷來都多種說法,總結(jié)起來大致兩點:其一,作于公元1080年,蘇軾謫居黃州的第二年中秋,標題為“黃州中秋”,沈雄認為,蘇軾“一日不負朝廷,其懷君之心,末句可見矣”;其二,作于公元1097年,蘇軾謫居儋州時,標題為“中秋和子由”,胡仔認為,此詞“兄弟之情見于句意之間矣”。
那蘇軾到底是在懷君還是在念弟呢?或許兼而有之吧。當一個人事業(yè)不順時,必然越發(fā)念及親情的溫暖。
“世事一場大夢?”這個發(fā)端,很東坡!我們來數(shù)一數(shù),蘇軾發(fā)過多少次人生如夢的感慨。《念奴嬌·赤壁懷古》中的“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永遇樂·彭城夜宿燕子樓》中的“古今如夢,何曾夢覺”,以及《西江月·平山堂》中的“休言萬事轉(zhuǎn)頭空,未轉(zhuǎn)頭時皆夢”,還有《行香子·過七里瀨》中的“君臣一夢,今古空名”……蘇軾一生沉浮去住無定,縹緲如夢,虛無如夢,無奈亦如夢,他想努力掙脫,卻又深陷夢中,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人生究竟有何意義呢?其實,這種覺醒,反而更讓人困惑,迷茫。
“人生幾度秋涼”依舊持質(zhì)問態(tài)度,“幾度”二字流露出人生短暫之感,“秋涼”一則點中秋之題,二則與“人生”連用,暗喻挫折磨難,充滿惋惜和悲嘆。
“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二句承上,并將中秋的景物與自身的形象聯(lián)系起來。言秋夜西風吹動樹葉,在回廊上發(fā)出凄厲的聲響,自熱界正經(jīng)歷季節(jié)的轉(zhuǎn)換,而人生又何嘗不是?來看“我”的眉頭,愁思彌漫,再看“我”的鬢角,白發(fā)斑斑。
換頭處“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既寫眼前境況,又委婉地道出自己被小人讒害遭貶的經(jīng)歷。“酒賤常愁客少”或許是上片“眉頭”緊鎖的原因——被孤立。作者把情況寫得很輕松,說自己時常一人,無客來訪,是因為沒有好酒的緣故;其實是因為人情勢利,世態(tài)炎涼?!霸旅鞫啾辉品痢本?,借自然現(xiàn)象來寫世態(tài)人情:月亮一旦澄明耀眼,云彩就來遮蔽,就好像某些人總見不得別人好,時刻想出言中傷。可是,如果世人足夠清明,怎會因烏云的遮蔽而忽視月亮的皎潔呢?
“中秋誰與共孤光”,他渴望被人理解,渴望親人的支持與慰藉,若有知心共賞,即便只有這一縷的“孤光”,也可以嬋媛美好。想至此,他把酒北望,望弟弟子由所在的方向,也似乎懷著期待,望汴梁……“把盞凄然北望”,一個“凄然”可見希望之渺茫,心緒之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