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dǎo)言】
憶雪堂按：小梅窗近作《蝶戀花》，通首比興手法，托物抒懷，別寓深意。詞中所道，并不是作者一己之私衷，而是當(dāng)代許多人的共同困惑。此種迷茫心緒，可以感知，可以意會，只是不便言傳。其風(fēng)人之旨，可從韓紫簫的賞讀里領(lǐng)略一二。
【梅師作】
蝶戀花
詞/周燕婷
人道霜洲生杜若。淺漾清波，波上寒光爍。百尺危樓風(fēng)索漠，中宵月色仍如昨。
芳信欲憑云雁托。鏡底流光，冉冉催華萼。擬泛扁舟從上索，思量卻怕相逢錯。
賞讀梅師《蝶戀花》詞
文/韓紫簫
可以看得出這是一首遣懷之作，它寫出了詞人內(nèi)心深處對某種美好的希冀，想去追尋又恐所求不得而產(chǎn)生的猶豫彷徨。
首句“人道霜洲生杜若”，通過“人道”一詞弱化了“霜洲生杜若”的不合理性。為什么說它不合理？我們從柳永的“鶩落霜洲，雁橫煙渚，分明畫出秋色?！笨芍八蕖北臼乔锷?，是霜露覆蓋的江邊小洲。而杜若則是生于春末，盛于炎夏，衰于深秋。這個從宋代詩人舒岳祥的“細(xì)雨枇杷熟,空江杜若生”、唐代詩人皮日休的“筼筜颯兮雨岸，杜若死兮霜洲”可以得到證實。所以說“霜洲生杜若”本是一種違反常規(guī)的不合理的說法，然而本詞的作者明知其不合理，卻采取了相信的態(tài)度。為什么說作者采用了相信的態(tài)度呢？
我們從“淺漾清波，波上寒光爍”可以看得出來。作者用想象中的靈動而充滿生機(jī)的景色描寫來襯托首句中的杜若之生。自古以來，詩人常以美人香草來喻指美好的事物，此詞也是一樣，一個美好的事物或者夢想本已破滅，然而從他人的口中得到了這樣一個信息，雖不合理，卻足以喚起作者深隱于心底的對那份曾經(jīng)有過的美好理想的希望，所以才會想辦法找到一個佐證，證明其合理。如果說“淺漾清波，波上寒光爍?！笔亲髡咴趯懏?dāng)下之景，也不失其美，但我卻覺得，這是作者在寫念中之景，也就是說，杜若花開的美好，不是初次，月下粼粼的波光，也是夢里的曾經(jīng)。這樣一個充滿著春之生氣而又帶著月夜清冷的景色，正是作者自設(shè)的佐證，這份不合理的美好，也正是作者解不開的心結(jié)。
“百尺危樓風(fēng)索漠”，恰是詞人此刻的實境寫照，在寂寂的高樓之上，有一人臨風(fēng)而立，孤獨，清冷。索漠寫的哪里是風(fēng)，分明是人的心境。
接著下面一句“中宵月色仍如昨”，讓人心頭一熱，此時的月色，和當(dāng)初的月色一般美好，而此刻作者的心境是否一如當(dāng)初？想起黃仲則的“為誰風(fēng)露立中宵”一聯(lián)，則又心有戚戚焉。“仍如昨”與仲則的“非昨夜”相比，畢竟帶著詞人的某種希冀。
過片“芳信欲憑云雁托”終于道出心意，詞人似乎做出了決定，這個決定便是“擬泛扁舟從上索”。并且要讓云中的秋雁把這個消息帶向遠(yuǎn)方——我要去了，去求索我的夢想，去實現(xiàn)我的目標(biāo)。可是最終，詞人還是猶豫了，時光倥傯，華年已老，還能與夢想中的美好重逢么？經(jīng)歷過了失意之后，雖依然抱著希望，卻已缺少了去繼續(xù)追求的勇氣。這種矛盾的心理，通過結(jié)句“思量卻怕相逢錯”表達(dá)了出來。“思量卻怕”寫足了作者婉轉(zhuǎn)難決的愁懷，如果見到的不是自己希望的，那么見到何如不見呢？至少不見還可懷著希望。結(jié)句，恰恰是對首句不合理的回應(yīng)。
梅師此作的動人心魄處，在句句無人而句句不離人，雖不言情卻字字含情，從時間到空間的虛實轉(zhuǎn)換，給讀者留下了一個極大的想象空間，也為讀者勾畫了一幅凄美絕倫的畫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