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歷史的智慧告訴人們】
北京市文物局宣教中心征文
老舍故居的門上風景
文/史 寧
在北京傳統(tǒng)民居中，大門是一個特別重要的組成部分，它體現(xiàn)出院子主人的身份地位與社會等級。如從建筑上劃分，北京四合院的大門可分為廣亮大門、金柱大門、蠻子門、如意門和隨墻門幾種。其中前四種屬于屋宇式大門，級別較高；最末一種屬于墻垣式門，級別偏低，多是城市下層平民居住。
我們通過觀察這些不同的門，就能大致了解院子里面的空間大小。所以，大門可以算是每一個宅院的身份標簽。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北京人，我很喜歡走進胡同去欣賞各式各樣的門。
北京作為歷史文化名城，擁有數(shù)量眾多的博物館和紀念館，其中名人故居也占了很大的比重。這些名人故居大多依托原有的四合院住宅改建而成，也成為領略北京傳統(tǒng)文化的一個獨特的窗口。位于北京東城區(qū)燈市口西街豐富胡同19號的老舍紀念館就是這樣一處別具韻味的名人故居。www.tbblinks.com
現(xiàn)今的老舍紀念館是作家老舍先生1950年購買的一處小四合院，他在此生活了16年。1984年這座院子被北京市文物局掛牌成為市級文物保護單位，命名老舍故居。1999年正式對外開放，成為老舍紀念館。
老舍故居的大門是由兩扇略窄的黑漆門板組合成一個非常局促的小門樓，從樣式上說正是上面提到的隨墻門。這在過去北京城中是一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院子了。這種院門在民間還有一個稱呼，叫作“鷹不落”（落字讀澇音），言下之意是形容大門的低矮和窄小。過去北京人有馴鷹和玩鷹的習俗，許多人在自家院子里養(yǎng)鷹。后來，也有人把鷹不落改成了鶯不落。但無論如何，鳥棲高枝，禽擇良木，這種小門樓連鳥雀都不屑一顧，更遑論與門庭若市這樣氣派的成語聯(lián)系在一起了。
仔細觀察老舍故居的院門，還會發(fā)現(xiàn)在右側(cè)的門板上有個小小的信箱入口，上有一行小字，寫著：郵便新聞差入口。過去北京住宅門口的信箱分為明暗兩種。明的就是掛在門外顯著位置，一看便知；暗的則在院門上挖一個槽口，信報箱懸掛在門里側(cè)。老舍故居院門上的信箱無疑屬于后一種。不過信箱上的一行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原來，郵便新聞差入口這幾個字是日文漢字，郵便新聞發(fā)音yuubinn sinbun，意思就是中文報紙與信件。北京還有一些類似的院門，上面寫的是“郵便新聞受”字樣，功能和含義是一樣的。故居門上之所以會出現(xiàn)日文，又與北京的歷史發(fā)展息息相關。“九一八事變”后，日本有計劃地組織日本國民大批移居中國，北平作為華北的中心城市，更是吸引了大量日本人的到來。數(shù)據(jù)顯示，1935年4月底，北平的日本僑民為1661人，1936年12月則為4478人。日軍占領北平后，北平成為華北淪陷區(qū)日本移民侵略最重要的地區(qū)。1937年12月，北平日本僑民1584戶，4647人。1938年12月底，達10371戶，26072人。1939年12月底，達16672戶，45416人。短短四年時間，居住在北平的日本人數(shù)量成倍地增長。于是，大批的日本人出現(xiàn)在北平的街頭巷尾。老舍先生的小說《四世同堂》里描寫的小羊圈胡同里也住進了一戶日本人，正是那個時期北京最真實的寫照。日本人出于生活的需要，便在院門上安裝了信報箱，上面鐫刻的名稱自然就是日文了。
其實，在日文信箱之前，老舍故居院門上還有一道獨特的風景——楹聯(lián)。這是直接雕刻在門板上的對聯(lián)，也叫作門心對。北京許多胡同的宅門上都有這種門聯(lián)。通過門聯(lián)，人們可以窺探主人的處世哲學和對子孫后代的期許，其內(nèi)容既有警示、希冀，也有忠告和訓誡，可以說門聯(lián)是書法藝術(shù)和家風文化的完美結(jié)合。故居門聯(lián)的發(fā)現(xiàn)恰是前幾年老舍紀念館在一次閉館大修時，除掉門上的老漆準備重新油飾，偶然看到門板上有一些模糊的大字。盡管字跡因年深日久早已辨識不清，但仍依稀可以看出是四個字。根據(jù)舊時北京民居門心對的規(guī)律推測，大致是“廉儉世澤，忠厚家風”，或者“國恩家慶，人壽年豐”一類的文字。信箱的入口正好處在第一個字和第二個字之間，并沒有破壞門聯(lián)原本的完整。
當初老舍先生之所以相中這個小院定居，一是因其小巧別致，二是和自身的平民氣質(zhì)與居住理念相吻合。搬進小院之后，他又按照自己的意愿和喜好重新裝修了一番。考慮再三，他最終將門上原有的門聯(lián)涂刷掉了。老舍故居的大門正如考古學中的地層一樣，從內(nèi)到外蘊含著不同時代的文物信息。我們今天所看到的門上風景，恰恰是院子最后一任主人老舍先生自己的性格特征所決定的。可見，名人故居中的文物不僅僅局限在展廳里或展柜中，整個故居宅院都堪稱一件異常珍貴和精美的歷史文物。
名人故居的價值正是在于小到故居內(nèi)部的家居陳設和各種生活用具，大到整個故居的建筑本身，都與故居主人形成了千絲萬縷緊密難分的聯(lián)系。在這有限的物理空間內(nèi)，曾經(jīng)存在著一個偉大的人物和靈魂，哪怕到今天，在這種特殊的環(huán)境中似乎還能喚起我們對故居主人的性格或生活的感知與復原，這很奇妙。
在名人故居中，從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到桌椅家具，仿佛都浸潤過主人生命的熱力。所以，名人故居里的任何一件文物和展品都保存著故居主人的溫度和生命的厚度。它們可以幫助參觀者把書本里的名人形象從平面擴充到立體，從一個維度到多個維度互相驗證和參照。我們參觀一般的博物館，只需要關注其中的展品和文物就足夠了，名人故居則不同。你不僅要關注展廳里的展品，還要對整個宅院的外觀、布局、結(jié)構(gòu)、陳設做一些基本的了解。說不定院子主人的某些性格密碼就隱藏在這不起眼的瓦楞門窗之間。
如今，每次來到老舍故居時，我總是忍不住在門前駐足片刻，只為靜靜欣賞那飽含歲月洗禮的門上的一抹斑斕。（BJCCT-CQ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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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北京文化創(chuàng)意》2019年第2期刊發(fā) 【文創(chuàng)前沿】發(fā)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