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紅樓夢(mèng)》七十八回中,因?yàn)榍琏┎⊥?,寶玉為她寫了長篇悼詞《芙蓉女兒誄》,用于祭奠晴雯。而八十回之后苦絳珠黛玉魂歸離恨天后,與她心心相印的寶玉卻沒有為黛玉寫一句悼念的話,難道“如今林姑娘死了,莫非倒不如晴雯么”?非也,寶玉之所以沒有一句話,原因有三:
第一、從主觀原因來看,失玉之后的寶玉也失去了靈性,作不出與黛玉品性相配誄文。
寶玉出生便是銜著那塊五彩晶瑩的“通靈寶玉”,玉的正面刻著“莫失莫忘、仙壽恒昌”,反面刻著“一除邪祟、二療冤疾、三知禍?!?。
正面的刻文是“溫馨提示”:不要把玉忘記、不要丟失,才能讓它發(fā)揮“除邪祟、療冤疾、知禍?!钡钠婷钭饔茫拍堋跋蓧酆悴?。
寶玉把它丟了之后,它自然不能再庇佑寶玉,寶玉也就失去了靈性。
在一百零四回中,寶玉也丟玉之后也曾說“我自從好了起來就想要做一道祭文的,不知道我如今一點(diǎn)靈機(jī)都沒有了。若祭別人,胡亂卻使得;若是他斷斷俗俚不得一點(diǎn)兒的”。
失去靈性的寶玉,無論如何也寫不出像悼念晴雯的誄文那樣富有靈性、充滿感情的文字。
況且,還是寫給擁有詠絮才的黛玉的誄文,敷衍了事是萬萬不行的。
第二、從客觀原因來看,得知黛玉病逝之后的寶玉,沉溺心痛和病痛,才思呆滯。
通靈寶玉丟失之后,寶玉先是“終日懶怠走動(dòng),說話也糊涂了”,接著便“一日呆似一日,也不發(fā)燒,也不疼痛,只是吃不像吃,睡不像睡,甚至說話都無頭緒”。
后來在得知要和黛玉成親之后,“真乃是從古至今天上人間第一件暢心滿意的事了,那身子頓覺健旺起來”。
誰知卻是中了鳳姐的“掉包計(jì)”,揭開蓋頭的寶玉看到“林妹妹”變成了“寶姐姐”之后,“頭昏腦悶,懶待動(dòng)彈,連飯也沒吃,便昏沉睡去。仍舊延醫(yī)診治,服藥不效,索性連人也認(rèn)不明白了”。
甚至連起坐都不能了,日重一日,甚至湯水不進(jìn)。后來,得知黛玉已經(jīng)病故之后,寶玉更是五內(nèi)俱焚、肝腸寸斷,時(shí)常舊病復(fù)發(fā)。
病懨懨、心凄凄的寶玉已經(jīng)是鋪紙滴淚成洇、下筆不能成言。
第三、從實(shí)際情況來看,誄文其實(shí)早已作成。
為什么說誄文早已作成呢,并非寶玉提前“咒”了黛玉,而是曹公的神筆奇思早已為黛玉作“誄”。
脂硯齋在第一回中就批注《紅樓夢(mèng)》“事則實(shí)事,然亦敘得有間架、有曲折、有順逆、有映帶、有隱有見、有正有閏,以致草蛇灰線、空谷傳聲、一擊兩鳴、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云龍霧雨、兩山對(duì)峙、烘云托月、背面敷粉、千皴萬染諸奇書中之秘法,亦不復(fù)少”。
曹公在七十八回中,就運(yùn)用了“有隱有見”、“一擊兩鳴”等秘法,讓寶玉所撰的《芙蓉女兒誄》看似悼念晴雯,實(shí)則指向了黛玉。
首先,從誄文的題目中涉及的“芙蓉”二字來看。在六十三回中,因?yàn)閷氂裆这t院在晚上開夜宴,眾人行令抽簽時(shí),黛玉抽到的就是畫著芙蓉花的簽,眾人笑說“這個(gè)好極。除了他,別人不配作芙蓉”,黛玉即是“芙蓉”,這《芙蓉女兒誄》的標(biāo)題就明顯地指向了黛玉。
其次,當(dāng)時(shí)黛玉初進(jìn)賈府時(shí),賈母意將住在碧紗櫥的寶玉挪到自己的套間暖閣中,把黛玉其暫安置碧紗櫥里,寶玉卻執(zhí)意要安寢在碧紗櫥外的床上,二人“親密友愛處,亦自較別個(gè)不同,日則同行同坐,夜則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順,略無參商”。這與誄文開頭中的“玉得于衾枕櫛沐之間,棲息宴游之夕,親昵狎褻”等句是十分契合的。
再次,在寶玉在為晴雯泣誦誄文時(shí),有個(gè)人影從芙蓉花中走出來,寶玉以為是晴雯“顯魂了”,誰知卻是滿面含笑的黛玉。
寶玉還接受了黛玉的建議,把誄文中“紅綃帳里,公子多情,黃土壟中,女兒薄命”改成了“茜紗窗下,我本無緣;黃土壟中,卿何薄命”。
在四十回中,賈母劉姥姥一行在大觀園中游玩,在黛玉住瀟湘館中,看到窗紗顏色舊了,賈母讓鳳姐為黛玉換上的便是銀紅色的軟煙羅,而“茜”就是“紅色”之意。
當(dāng)黛玉聽到寶玉的“茜紗窗下,我本無緣;黃土壟中,卿何薄命”之句時(shí),也是“忡然變色,心中雖有無限的狐疑亂擬”。
脂硯齋也在此批注“如此我亦謂妥極。但試問當(dāng)面用“爾”“我”字樣究竟不知是為誰之讖,一笑一嘆。一篇誄文總因此二句而有,又當(dāng)知雖晴雯而又實(shí)誄黛玉也。奇幻至此!若云必因晴雯誄,則呆之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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