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是個大文豪,自古以來武士愛豪飲、文人愛風(fēng)流。但才子巴金對感情卻格外的執(zhí)著,冰心和吳文藻夫婦都認(rèn)為“他最可佩之處,就是他對戀愛和婚姻的態(tài)度上的嚴(yán)肅和專一”,巴金對待愛情和對待理想一樣心無旁騖,這是好多人都無法做到的。
萬人追不如一人疼。能終生獨占一個男人的愛,相濡以沫、不離不棄,是無數(shù)女人可遇不可求的夢想。而能畢生獨占一個大文豪的愛,更是比登天還難;可是有一個女人遇到了,她就是肖珊。
1935年,巴金的小說《家》出版,在全國文壇引起轟動。
肖珊,當(dāng)時是個18歲的少女,出生浙江寧波的她,正在愛國女子中學(xué)讀書。肖珊在學(xué)校不僅才華出眾,成績優(yōu)異,而且氣質(zhì)優(yōu)雅,長相秀氣,是有名的班花。她原名陳蘊珍,肖珊這個名字是后來上大學(xué)期間取的,當(dāng)時宿舍里有三名女生,很合的來,按照年齡順序,那兩位姑娘就稱她為“小三”,哪知這個外號后來就被陳蘊珍直接用作了筆名“肖珊”。
肖珊是個有理想的女孩,不事張揚,不愛交集,整天把自己埋在書堆里,如饑似渴地學(xué)習(xí)。和大多數(shù)女孩一樣,她喜歡文學(xué),尤其喜歡現(xiàn)代文學(xué)。
一次逛書店,巴金的小說走進她的視線。肖珊一打開這本書就被作者雋永的文筆、歡快的風(fēng)格、熱烈的文字所吸引,被小說跌宕起伏的情節(jié)緊緊抓住。她欲罷不能,不吃不喝不睡,一口氣讀完了小說。
可是第二天,她情不自禁又捧起那本書,像著了魔一樣愛不釋手。
一連多日,蕭珊沉迷于小說的情節(jié)中,更嘆服作者的才華。一向高傲的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提筆給作者巴金寫了封信,信的末尾署名:一個女孩。
當(dāng)時給巴金寫信的讀者很多,但這樣落款的獨一無二,于是巴金牢牢記住了這個粉絲。
從此后,肖珊成了巴金不離不棄的粉絲,巴金的每一個動態(tài)她都要關(guān)注,巴金的每一部作品,她都要讀爛讀透。
與此同時,肖珊還樂此不疲給巴金寫信,寫自己讀后的感受,訴說自己寫作遇到的困惑,提出一個又一個問題。
而巴金也會在百忙中拿起筆,認(rèn)真給這個"小女孩"回信。
從此,偶像和粉絲之間一封一封、你來我往、有問有答,開始了心靈的交匯、情感的溝通,人生的交流,兩顆心在慢慢靠近,兩個未曾接觸的人,靈魂在無形中開始觸碰,迸發(fā)出火花。
彼此在溝通中獲得了快樂,汲取了營養(yǎng)、獲得了力量。巴金非常陶醉這種感覺,也非常依戀,喜歡了這個小女孩的信,一天不看就若有所失。但巴金從未多想,因為第一是自己太忙,第二年齡差距太大。巴金覺得,就這樣書信來往,挺受用的,只當(dāng)是認(rèn)識了一個鄰家女孩。
但那邊肖珊卻不甘心僅僅這樣書信來往,她被巴金的才華所吸引、被巴金睿智和幽默所折服,她要親眼看看自己的偶像,到底長得什么樣。有一天,肖珊紅著臉在信上寫下這么一行字:"既然如此談得來,為何不能見上一面?"
就這樣,一場才子佳人的戀情揭開了序幕。
1936年8月,在上海南京東路718號的新雅湘菜館里,大偶像和小粉絲像做地下工作一樣,開始了第一次邂逅。
巴金拿著肖珊的照片,早早就坐在了飯館里,肖珊走進來的時候,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肖珊已經(jīng)身伸出手,兩個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巴金仔細打量著蕭珊,幽默地說:"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小,像幼稚園的孩子。"
肖珊則歪著頭,調(diào)皮地說:你也比我想象中的更有魅力。
肖珊的話一下子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他們真的就像人常說的,一見如故,相識恨晚。
相比之下,肖珊更加無拘無束,打開了話匣子就關(guān)不上,滔滔不絕。從學(xué)校的見聞,到兒時的趣事,從人生觀到家庭情況娓娓道來。甚至對巴金這個第一次見面的男子,肖珊敞開心扉、毫不掩飾自己的任何想法。說到家庭讓自己感到壓抑,想離開那個家,再也不回去。
巴金聽到這里,一下子被嚇住了,他不想給一個涉世未深的女孩煽風(fēng)點火,勸她不要感情用事,冷靜下來,深思熟慮后再做決定。
而"壯懷激烈"的肖珊聽了巴金的一番話,竟然非常順從,像個乖乖女,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嬌嗔地看著巴金。
從此之后,兩個人的交往日益密切,見面次數(shù)也為漸漸增多,最后到了一如不見如隔三秋的地步。
當(dāng)然,在那段時間,每次都是蕭珊主動去巴金那里。給他整理文稿,打掃房間,甚至鋪床墊被子、洗衣服。每次都會帶來好多吃的、用的東西,讓巴金的宿舍變成了琳瑯滿目的商場。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何況巴金是個有血有肉、感情豐富的才子。
可是巴金畢竟是比肖珊大了十三歲,已經(jīng)不是懵懂少年,不能感情用事。
自己三十有二,肖珊今年不到十九歲,她正處在充滿幻想的年齡,考慮問題缺乏理性。如果自己不能把持,恐怕機會毀掉女孩的青春。
他告訴肖珊,安心上學(xué),我等你長大。
那時候的巴金,心情非常矛盾,一方面無法割舍,一方面又不能坦然接受,更不敢繼續(xù)深入,就這樣進退維谷、左右為難、徘徊不定。
就這樣又過了一段日子,肖珊突然說,父親給自己介紹了一個對象,對方家境很好,讓巴金給自己拿主意。
巴金從肖珊的眼神里看出是在試探,但依舊克制著自己的情緒,鼓勵肖珊去見一下這個男孩,盡早解決自己的終身大事,免得父母操心。
肖珊聽了突然握拳雨點般打在巴金身上,然后撲倒他懷里抽泣起來,哀怨地說:"偷心賊,偷了就不負責(zé)任了。"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巴金所有的猶豫都煙消云散,他如果再不拿出男人的勇氣和魄力,不但會傷了肖珊,而且自己也會抱憾終身。他緊緊地擁著肖珊,低頭吻向她火熱的唇。
但下一步怎么辦,肖珊的父母會接受自己嗎?到時候他們不同意怎么辦,總不能帶著她私奔,毀了她的名聲吧,巴金心里又忐忑起來。
不過好在肖珊家是書香門第,肖珊母親思想還比較開通,了解到巴金的人品不錯,女兒以后不會受委屈,就答應(yīng)下這門親事。
當(dāng)時日軍的侵華戰(zhàn)爭已經(jīng)全面爆發(fā),大好河山落入敵手。巴金和肖珊也不得不天各一方,肖珊去昆明讀書,巴金在桂林寫稿,兩人又開始了書信戀愛。
后來隨著戰(zhàn)事的擴大,兩人的書信來往也被迫中斷。
那段時間,出版社有個單身女孩對巴金產(chǎn)生好感,對他發(fā)動猛烈的感情攻勢,同事也勸告巴金忘掉肖珊。
對此,巴金給女同事回了一封信: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君雖優(yōu)秀,我卻無緣。我已經(jīng)心有所屬,哪怕是不能再見到她,今生也不會再有第二個女人。
巴金對肖珊的愛,是生死之戀,已經(jīng)深入骨髓,怎么會移情別戀?
1944年,形勢好轉(zhuǎn),經(jīng)歷分離之苦的一對戀人終于重逢,見面的那一刻,兩個人緊緊擁在一起,唯恐對方再離開。
在桂林漓江岸邊一個簡陋的房子里,兩人舉辦了婚禮。
一年之后,他們愛情的結(jié)晶出生,給這個家庭帶來了更多的溫馨。女兒的出生并沒有成為他們感情的隔閡,彼此的愛有增無減。巴金哪怕是外出三天也要往家里寫信,有時候人回家了,外地的信還沒有來到。但越是這樣,才越讓彼此之間的愛與日俱增,永遠深情如初。
然而好景不長,上世紀(jì)六十年代,一場風(fēng)暴襲來,局勢再次動蕩,巴金不得不放棄寫作,進駐"牛棚",每天除了勞動,就是寫交代。不僅如此,有的時候還要被拉出去接受批斗。
巴金在遭受完一天的痛苦后,回到溫馨的港灣,忍不住對對蕭珊說:"真苦。"蕭珊聽了他的訴說,點頭附和說"嗯,真苦""可是再苦我們也要堅持下去。"
其實,蕭珊心里也苦。
自己被打為反動家屬,被迫上街掃地,還被人扔石塊,吐口水,罵她反動婆。
但肖珊從沒有對巴金說過一個字,抱怨過一句。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屋漏偏遇連陰雨,在高壓,蕭珊病倒了,被送到醫(yī)院檢查,被查出患有直腸癌。
因為身份特殊,醫(yī)院不敢接收,只能眼看癌細胞擴散。
盡管巴金到處奔走、哀求,但無濟于事。
1972年7月底,好消息傳來,肖珊被組織允許做手術(shù)了,可是為時已晚,癌細胞擴散到肝部。
手術(shù)前,蕭珊對巴金說:"我不想做手術(shù),我不想離開你。"她心里明白,走進手術(shù)室,就不一定能活著出來。巴金神情看著肖珊,在耳邊說"我等你。"
1972年8月13日,蕭珊在對巴金的一聲聲呼喚中永遠閉上眼睛,年僅55歲。
失去肖珊,巴金痛不欲生。
他幾十年如一日,每天都要寫日記,訴說對肖珊的思念。
他在日記里寫到"與你相伴的28年,是我人生最快樂的時光,留下的美好回憶,足夠我在余生中享用。"
巴金還把對蕭珊的思念寫成文章發(fā)表:《懷念蕭珊》、《再憶蕭珊》、《一雙美麗的眼睛》。
疲憊的時候,就抱著肖珊的骨灰,進入夢鄉(xiāng)。
巴金一直堅持把肖珊的骨灰?guī)г谏磉?,生怕別人搶去似的。
他說:"肖珊已經(jīng)嵌入我的身體、我的生命、我的靈魂。如果哪一天我死了,骨灰也要融為一體,不再分離。"
肖珊去世三十三年后,2005年10月17日,巴金在上海溘然長逝,享年101歲。
我想老人家臨走的那一刻,一定是非常開心的,因為終于他可以和自己心愛的肖珊相聚了。
你們看,其實一生只愛一個人的忠誠是存在的,巴金被譽為"二十世紀(jì)中國文學(xué)的良心"。
巴金死后,家人遵從他的意愿,將他和蕭珊的骨灰合在一起,撒入東海。也正如巴金在《懷念蕭珊》中里寫的一樣:"她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她的骨灰里有我的淚和血"。
巴金和同一時期的文人不同,他和蕭珊的戀愛,少了那么一點轟轟烈烈,多了一點平淡長久。
或許我們總是奢求上天給我們一次轟轟烈烈的戀愛,但是殊不知激情過去后,就是彼此之間的寡情與落寞,從此形同陌路,無比尷尬。
好的愛情永遠都是細水長流的,如果愛情是一種定量,那么我們或許應(yīng)該期待每天獲取的少一點,持久的時間長一點,相知相伴,白頭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