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是名臣輩出的朝代,也是權(quán)相橫行的朝代。圍繞著忠臣良將,有許多正氣慨然的故事,可歌可泣;當(dāng)然也有著那么一些奸臣賊子,搬弄是非,爭權(quán)奪利。今天,我們拋開嚴肅的政治話題,就以見載于正經(jīng)史料的一些人物故實,以不那么正經(jīng)的方式,說一說宋朝那些奸臣們?nèi)绾问褂眯⌒〉募橛嫸龟幹\得逞的故事,無他,權(quán)作一笑耳。
王旦是北宋真宗年間一位很賢明的宰相,他善知人,多薦用厚重之士,非常得真宗信賴。他看不起奸邪險偽、阿諛奉承的王欽若,真宗打算以王欽若為相(宋代最多可以設(shè)三相,一般是二相),王旦不同意,真宗就放棄了,只讓王欽若做了樞密使。
大中祥符五年(1012)九月,王旦欲推薦李宗諤為參知政事(副宰相),李家貧,王旦對其常有資借。這時樞密使王欽若就向真宗密奏說:“李宗諤欠了王旦的錢沒有辦法償還。王旦想把他推薦為參知政事,好拿了賞賜償還自己的債務(wù),其實不是為了國家選擇賢良的人?!贝擞嫻怀晒?,王旦的推薦因此被真宗否定。
翰林學(xué)士李宗諤與王旦善,旦欲引宗諤參知政事,嘗以告王欽若。欽若唯唯。旦曰當(dāng)白上。宗諤家貧,祿廩不足以給婚嫁。旦前后資借之甚多。欽若知之。故事,參知政事謝日,所賜之物幾三千緡。欽若因密奏宗諤負王旦私錢不能償,旦欲引宗諤參知政事,得賜物以償己債,非為國擇賢也。明日,旦果以宗諤名聞。上變色,不許。(《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七八)
宋朝厚待宰輔官員,俸祿和賞賜極高。依例,宰輔官員除拜日,朝廷要賞賜金銀,以示尊崇。參知政事除拜之日,“所賜之物幾三千緡”。緡,是古代穿銅錢的繩子。一緡錢,也叫一貫錢,一般等于銅錢一千文,或銀一兩。三千緡,就等于三千兩白銀,或三百兩黃金,折算成今天的人民幣大約是九十萬元(300*3000=900,000)。這個數(shù)目著實不低,難怪真宗信了(難怪才怪了!?。。?/p>
王欽若這貨確實是個小人,他還做過幾件缺德的事,比如偽作大祥符諂媚真宗壓制王旦,使得一代賢像王旦從此有了污點;比如他幾句話曲解檀淵之盟離間真宗和寇準,使得寇準因此罷相。俗話說得好,多行不義必自斃;俗話又說得好,好人常短命,禍害遺千年。那么,王欽若的下場又是什么呢?
天圣三年(1025)十一月,宰相王欽若去世,病重時已賜“白金五千兩”(RBM:15,000,000),卒后又“贈太師、中書令”(使相),“錄親屬及親信二十余人”(蔭補),“國朝以來,宰相恤恩,未有欽若比者”(《長編》卷一O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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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揚的黨旗《宋代一兩銀子和一兩黃金等于多少錢?》:對宋代錢幣進行了一般性考證。
宋神宗之后,北宋的政治斗爭大致分成兩派:以王安石、呂惠卿、章惇、蔡確、曾布為代表的變法派和以司馬光、范純?nèi)?、韓維、蘇轍為代表的守舊派。一朝天子一朝臣,無論是那一派得勢,都會將另一派的成員無情的貶黜,將另一派的政治舉措全盤廢除,翻來覆去,北宋政治漸漸被敗壞。蘇軾當(dāng)年就是由于不同意這么做,先是反對變法派,后又主張保留變法派部分舉措,而被兩派排擠,遠貶海南,最后老死異鄉(xiāng)。
關(guān)于章惇,《宋史》評價他“豪俊,博學(xué)善文”。他是王安石之后最重要的變法派領(lǐng)袖,哲宗年間被拜為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是名副其實的首相。而人們記住他,大多卻是因為他跟蘇軾的一段故事:
與蘇軾游南山,抵仙游潭,潭下臨絕壁萬仞,橫木其上,惇揖軾書壁,軾懼不敢書。惇平步過之,垂索挽樹,攝衣而下,以漆墨濡筆大書石壁曰:“蘇軾、章惇來?!奔冗€,神彩不動,軾拊其背曰:“君他日必能殺人?!睈唬骸昂我??”軾曰:“能自判命者,能殺人也?!睈笮Α#ā端问贰ふ聬獋鳌罚?/p>
這里蘇軾結(jié)結(jié)實實的黑了章惇一把,從此人們對他的印象就是奸邪狠辣之人。其實,如果再細讀原文,就會發(fā)現(xiàn)這時的蘇軾是很佩服章惇的,因為蘇軾“懼不敢書”,而章惇“平過步之”,還把蘇軾的名字寫在了前面。語言脫離了當(dāng)時的環(huán)境,就容易被誤解,蘇軾“拊其背曰:‘君他日必能殺人’?!边@里的“拊其背”其實是很親密且感佩的舉動。比如五代時后唐莊宗李存勖就拊過兩個人的背,一個是李嗣源(后唐明宗,可以說是五代時最賢明的一位皇帝),另一個是石敬瑭(后梁的開國皇帝)?!扒f宗拊其背而壯之”。就是放在武俠或其他歷史世界,章惇的行為也只是豪俠所為,膽子大點又不是錯,而后人惑于蘇軾調(diào)笑之言,又對章惇后期的打壓異己的行為不滿,所以就說蘇軾有先見之明。事實上,蘇軾對章惇的評價一直不錯,比如:“子厚奇?zhèn)ソ^世,自是一代異人。至于功名將相,乃其余事?!保ㄌK軾《致子厚宮使札》),又比如在章惇的兒子到蘇軾那里求情的時候,蘇軾說:“某與丞相定交四十余年,雖中間出處稍異,交情固無增損也。聞其高年寄跡海隅,此懷可知。但以往者更說何益?惟論其未然者而已?!瓡链?,困憊放筆,太息而已?!保ā对坡绰罚?。蘇軾確實是個豁達的人,他的朋友章惇也許不是,但起碼,章惇是個正直的人。清朝王夫之在《宋論》里評價章惇說“其德正,其仁大矣”。梁啟超在寫《王安石傳》的時候這樣評價章惇:“吾以為惇者有才而負氣之人也,奸則吾不知也?!笨芍^正論。
神宗死后,哲宗十歲登基,宣仁高太后垂簾,盡廢神宗法度,九年后,太后駕崩,哲宗親政,開始了紹述神宗的事業(yè)。章惇和曾布不久就被重新啟用。章惇為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是首相,也是獨相。王曾是知樞密院事,宋朝最高軍事長官。兩人曾經(jīng)是志同道合的好友,現(xiàn)在官居顯要,一起推動變法事業(yè),本來也許可以有一番大作為,但二人性格不同,政治理念有差別,漸漸的在權(quán)力斗爭中形成了敵對的暗流。而章惇正直,王曾圓滑,似乎已注定了章惇的悲劇收場。
元符三年正月己卯,哲宗崩,皇太后垂簾,哭謂宰臣曰:“國家不幸,大行皇帝無子,天下事須早定?!闭聬衷唬骸霸诙Y律當(dāng)立母弟簡王?!被侍笤唬骸吧褡谥T子,申王長而有目疾,次則端王當(dāng)立?!睈獏柭晫υ唬骸耙阅陝t申王長,以禮律則同母之弟簡王當(dāng)立?!被侍笤唬骸敖陨褡谧?,莫難如此分別,于次端王當(dāng)立。”知樞密院曾布曰:“章惇未嘗與臣等商議,如皇太后圣諭極當(dāng)。”尚書左丞蔡卞、中書門下侍郎許將相繼曰:“合依圣旨?!被侍笥衷唬骸跋鹊蹏L言,端王有福壽,且仁孝,不同諸王?!庇谑菒獮橹弧D苏俣送跞?,即皇帝位,皇太后權(quán)同處分軍國事。(《宋史本紀第十九·徽宗一》)
皇太后向氏哭謂宰臣曰:“國家不幸,大行皇帝無嗣,事須早定。”章敦厲聲曰:“當(dāng)立母弟簡王是?!碧笤唬骸袄仙頍o子,諸王皆神宗庶子?!倍貜?fù)曰:“以長則申王當(dāng)立。”太后曰:“申王病,不可立;先帝嘗言,端王有福壽,且仁孝,有立。”敦又言:“端王輕佻,不可以君天下。”言未畢,曾布叱之曰:“章敦聽太后處分!”乃召端王佶入即皇帝位。群臣請皇太后權(quán)同處分軍國事,后以長君辭;帝泣拜移時,乃許之。(《續(xù)資治通鑒長編》)
在關(guān)鍵時候,曾布一句“章惇未嘗與臣等商議,如皇太后圣諭極當(dāng)?!保踔吝持罢露芈犔筇幏?!”(長編的這一段似乎有許多不合常理之處)將章惇推到了無所臂助的邊緣,由此,宋徽宗登上了帝位。連一直在黑章惇的《宋史·章惇傳》也說“惇敏識加人數(shù)等”?!端问繁炯o第二十二·徽宗四》也這樣感嘆到:“哲宗之崩,徽宗未立,惇謂其輕佻不可以君于下?!尾涣⒒兆?,不納張覺,金雖強,何釁以伐宋哉?以是知事變之來,雖小人亦能知之,而君子有所不能制也”。
徽宗登基以后,章惇就開始受到了排擠?!把哉咣榔洳还ВT知越州,尋貶武昌軍節(jié)度副使、潭州安置。右正言任伯雨論其欲追廢宣仁后,又貶雷州司戶參軍。初,蘇轍謫雷州,不許占官舍,遂僦民屋,惇又以為強奪民居,下州追民究治,以僦券甚明,乃已。至是,惇問舍于是民,民曰:"前蘇公來,為章丞相幾破我家,今不可也。"徙睦州,卒?!保ā端问贰ふ聬獋鳌?。宋史不遺余力的黑章惇,連街談巷聞也用上,也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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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映日荷花《等閑變卻故人心 ——蘇軾與章惇》:敘述了章惇與蘇軾友誼的始末。
2. 薛謀崇《章惇傳辯》:對《宋史》將章惇列入《奸臣傳》從變法、開邊、立帝三方面進行了論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