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馮 娜
去年平安夜的時候我待在家里寫文章,快到零點,我聽見外面的煙火和歡呼聲此起彼落,突然覺得冬夜似乎暖和了一些,墻壁上的掛鐘仿佛也嘀嗒得歡快起來。一年將盡,異國的風(fēng)俗為寒冷的夜籠上了一層溫暖的色澤。有學(xué)生在樓下喚我,送來蘋果,歲歲平安之意。還有姑娘捧著一小盆含羞草,說是新年禮物。
我捧著沁涼的小花盆從樓道往上爬,爆竹聲和人群都漸漸散去,樓道上安靜得連布鞋摩擦出的聲音都是清晰透亮的。整個夜的重量仿佛就在手上,冷冰冰的有質(zhì)感。催促人的也許并非時間,新年也無非是日歷重新揭去一頁,該過的日子還是得一頁頁過下去。就好比平安夜,有人在遠(yuǎn)處唱詩,有人聚會,我想著還有未完成的工作,便再次在桌前坐下來。
小小的含羞草在燈下怯生生的,像是被剛才年輕人的倒數(shù)歡呼聲嚇到了,待在花盆里一動也不動。用手撥弄一下,就像受驚的眼睛,迅速閉合,蜷曲起來。想必這樣敏感的植物是不冬眠的,便隨手?jǐn)R在了案臺上,陪著我度過寂靜的夜晚。
冬天的夜晚似乎顯得格外的漫長,不知道是不是北半球的日照時間變得短暫的緣故。常常想起那些高緯度的國家,人們早早地進入延綿的冬季,高寒的氣候滋養(yǎng)了他們冷靜、堅毅的品格。在高緯度的國度盛產(chǎn)哲學(xué)家、文學(xué)家,以俄羅斯為典型。朋友們開玩笑說,因為天太冷了,無法出去活動,只好在屋子里待著沉思啊寫作啊,在漫漫寒冬可以寫出一本又一本的大部頭。身處亞熱帶的我無法想見在那種冰天雪地的地域,作家們?nèi)绾螌懽饔秩绾稳∨?。我只是在我的含羞草的陪伴下讀讀寫寫,有時感到雙手在鍵盤上漸漸冰涼,就去摸一摸含羞草。它也是冰涼的,并保持著敏銳,迅速感到了外界的響動,迅速斂緊了葉片。
據(jù)說,含羞草葉子開合快慢還能預(yù)兆天氣的陰晴。如果葉子閉合很快而張開時很緩慢,說明天氣會轉(zhuǎn)晴;如果葉子收縮得慢,下垂遲緩,甚至稍一閉合又重新張開,則預(yù)示著天氣由晴轉(zhuǎn)陰或者快要下雨了。含羞草能感知空氣中的濕度從而作出反應(yīng),倒是像天氣預(yù)報員。但我偶爾用手撫弄它的葉片,從來沒有覺察出閉合的快慢,更談不上預(yù)測天氣。信息時代,植物的某些功用也已經(jīng)被人類廢棄了。
不過,我總是認(rèn)為這樣警覺的植物不是因為真的含羞,而是因為它內(nèi)心含著火焰。就如正在寒冷冬夜苦捱的人們,他們坐在桌前沉思、寫作,像一株株含羞草警醒地察覺外在的溫度。他們內(nèi)心深藏火焰,洞察窗外白茫茫的世界里覆蓋的瘡痍。也許,他們感到的,更多的是黑夜將近,而白晝亦會讓人目盲,所以一刻也不停息地工作著,就像含羞草,一直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