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圳特區(qū)報特約撰稿
馬信芳 文/圖
憑一己之力,把俄國文豪托爾斯泰的《戰(zhàn)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妮娜》和《復活》等全部小說直接從俄文翻譯成他國語言,迄今為止全世界只有一人,他就是著名翻譯家草嬰先生。
“一輩子只干一件事”的先生,于10月24日18時許在上海華東醫(yī)院永遠離開了我們,享年93歲。
本報曾多次采訪過草嬰先生。得知草嬰仙逝的消息,筆者又一次來到位于岳陽路上他生前的寓所。當我再一次走進他的書房,眼望書櫥里洋洋大觀12卷、共400萬字的中文版《托爾斯泰小說全集》和其他各種譯著及俄文版原著時,不由感慨萬千,它們仿佛又在向我訴說其主人翻譯的一個個故事。
筆名“草嬰”,意在不屈服任何壓力
草嬰,1923年生。讓草嬰走上翻譯之路的是時任中共上海地下黨文委書記姜椿芳。1939年,17歲的草嬰參加了地下黨組織的“拉丁化新文字研究會”而認識了姜椿芳。姜椿芳是個俄文通,靠自學俄語成才的草嬰在他的幫助下,俄語水平大大提高。
1941年,姜椿芳創(chuàng)辦《時代》周刊,報道蘇聯(lián)反法西斯戰(zhàn)爭的情況。草嬰參加這方面的工作,于是走上了翻譯之路。
1942年,時代社出版《蘇聯(lián)文藝》月刊。草嬰翻譯蘇聯(lián)作家普拉東諾夫的短篇小說《老人》發(fā)表在第二期上。這是他的文學翻譯處女作。草嬰原名盛俊峰。當要發(fā)表這篇譯作,在起筆名時,他想到了白居易的《賦得古原草送別》:“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他說,“草是渺小的,但是春風一吹,又會重新恢復生命力。‘嬰’呢,比草更小。盡管我是一個很普通很渺小的人,但我不會屈服于任何壓力?!?自此,“草嬰”的大名隨著他的譯作響徹譯界。
為托爾斯泰,甘坐20年冷板凳
新中國誕生后,草嬰的翻譯生涯進入一個新的發(fā)展期。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肖洛霍夫的作品成為草嬰的重頭譯作。可“文革”一開始,對肖洛霍夫這位“蘇修文藝鼻祖”批判的同時,譯者草嬰也難逃厄運。在批斗、抄家、隔離后,他被送去勞動改造。
在草嬰身心俱傷的時候,時年55歲的他卻把目光投向了托爾斯泰。那是1977年,文學的春天來臨之際,上?;I辦上海譯文出版社。那天,宣傳部領導來到草嬰家里,請他出任社長兼總編輯,可他拒絕了。因為此時他已立下宏愿:要把托爾斯泰的全部小說翻譯出來。但他清醒地知道,此項工程浩大,翻譯量多達400萬字,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領導們最后答應了他的請求。
就這樣,把托爾斯泰全部小說翻譯成中文的重大工程開始了。
整整20年,草嬰每天早晨六點半起床,早飯后,進入書房,開始工作。親朋好友來訪,他也是坐一會兒,就說:“對不起,我要上班了?!彼拈L女不幸患上癌癥,臥室與他的書房僅一步之遙,他沒有停筆。老年喪女,他忍受了多大的煎熬,挺住了。
草嬰嚴謹?shù)姆g態(tài)度在翻譯界有口皆碑。一般來說,要翻譯一本書,他得把原作看過幾遍甚至十幾遍,弄懂弄清所有人物關系,所有情節(jié)起源。比如,《戰(zhàn)爭與和平》中的人物就有559個。草嬰給每個人做一張卡片,姓名、身份、性格特點,與其他人的關系等,一一寫在上面。同時,他還要熟讀有關俄羅斯歷史、哲學、宗教、政治、軍事、風俗等方面的書籍,直到把整部原作理解透了,他才動筆翻譯。
1997年,草嬰翻譯完成了托爾斯泰全部小說作品共12卷,其中包括托翁的三部長篇小說《戰(zhàn)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復活》;四部中短篇小說《一個地主的早晨》《哥薩克》《克魯采奏鳴曲》《哈吉·穆拉特》;一部自傳體小說《童年·少年·青年》。
留一墓碑,不如建一個書房
草嬰的辛勤耕耘為他贏得了盛譽。他是中國第一個獲得高爾基文學獎的作家,榮獲過俄羅斯“馬克西姆·高爾基獎章”。2010年榮獲中國“翻譯文化終身成就獎”;2011年獲得“上海文藝家終身榮譽獎”;2014年獲得“上海文學藝術獎終身成獎”。但草嬰的價值不止于此,他那“影響社會、開啟靈魂、建設心靈”的人文精神將永遠流傳下來。
在草嬰書房里,草嬰先生夫人盛天民對前來吊唁的上海市副市長趙雯表達了草嬰的遺愿,同時這也是她的想法。盛老師說,找一塊墓地,這不是草嬰所喜歡的。所以與其留一墓碑,不如建一個書房。其實今年以來,建“草嬰書房”等三件事的計劃一直在她腦海里醞釀。
盛天民的“第二件事”,是要為草嬰出一套“草嬰著譯文集”,計有20卷。這個愿望已與上海文藝出版社達成了意向。她要做的“第三件事”,就是設立一個“草嬰外國文學基金”,資助那些有志于翻譯事業(yè)卻生活窘困的學生和年輕人。
要實施這一切,需要場地和資金。草嬰一生靠稿費生活,甚至連工資都沒有,自然沒有什么積蓄。但筆者想,這個設想一定能得到社會各界的支持而實現(xiàn)。因為草嬰先生不僅屬于上海,他屬于中國,屬于中國廣大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