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上海)·東寫西讀
浙江大學出版社的“六合叢書”最近又出了幾種,有謝正光先生的《停云獻疑錄》。其中《錢謙益奉佛之前后因緣及其意義》一篇是針對錢鍾書先生的。錢先生在《管錐編》“《全晉文》卷一六一”條說錢謙益暮年“昌言佞佛,亦隱愧喪節(jié)耳”。但謝先生認為:“錢氏徒據(jù)《有學集》所載,遂以牧齋晚年佞佛,獨與其人之政治操守有關,則于牧齋既欠公允,于明末清初士人與佛教之關系,尤且茫然?!?/p>
這兩句話說得不輕,但謝先生是有根有據(jù)的。他引用了史學家陳援庵和日本漢學家吉川幸次郎的研究,證明“牧齋于明清兩朝,奉佛始終如一”,“錢鍾書所謂牧齋晚年‘昌言佞佛’乃其‘隱愧喪節(jié)’一說,立論未免匆遽”。
謝先生這篇文章雖然由錢先生的一段話作為引子,“錢說之不周全,所關非重;轉因錢說所觸發(fā)諸問題之思考,則不容忽視”。謝先生接著考辨了“牧齋先代與佛門之夙緣”“常熟一帶其他宗族及牧齋知交之奉佛”“牧齋之護佛與論政”“破山寺住持鶴如法師去留之爭”諸問題,尤其是最后一節(jié),對牧齋與族曾孫錢朝鼎爭奪破山寺之控制權事件的發(fā)覆,連陳寅恪《柳如是別傳》也未談及。
“凡此種種,皆有助于說明牧齋之奉佛,始終有其源自家世、鄉(xiāng)黨以及群從交游諸種動力為之誘導、支撐,亦有其現(xiàn)實之政治意義為之激揚,非徒僅以其入清后之失節(jié),遂致佞佛也?!笨磥礤X鍾書先生對他的同宗前輩了解得還不夠。
順便提一句,這兩天還在讀臺灣聯(lián)經(jīng)出版的嚴志雄著《錢謙益〈病榻消寒雜詠〉論釋》,有一章“蒲團歷歷前塵事”,專門論述牧齋這組詩里的佛教意象。順治七年,錢謙益苦心經(jīng)營的藏書樓絳云樓不慎燒毀,牧齋劫后細思因果之由,百感交集,遂發(fā)大心愿:“誓盡余年,將世間文字因緣,回向般若?!痹谏詈蟮氖嗄昀?,錢謙益主要工作就是箋疏佛經(jīng)。這或許可為錢、謝兩位先生的研究做進一步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