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勇
著名詩人席慕蓉,曾在《成長的痕跡》中講過這樣一個故事:
有一陣子,我住在布魯塞爾市中心,上學途中必定經(jīng)過拉莫奈廣場,在廣場的角落,經(jīng)常有一位老太太在那里擺個小攤子賣花。有一個春天的早上,天氣好冷,行人不多,她的攤子上已擺滿了黃水仙,嫩黃的花瓣上水珠晶瑩,分外美麗。我停下來向她買了一束,她為我小心地包起來,然后,在她把零錢找給我以后,我看到她匆匆地低頭畫了一個十字。我覺得很奇怪,忍不住問她:“請問你這是為了什么呢?”她抬起滿是皺紋的臉對我微笑:“小姐,我每天在賣出第一束花時,都要向天主道謝?!币院?,每當我起了驕傲的意念時,就會想起這位賣花的老婦人和她謙卑的心。
想起猶太人的一句諺語:你需要在口袋里經(jīng)常放兩張字條,一張寫“我只是一顆塵?!?,另一張寫“世界為我而造”。這兩句話道出了人生的真諦:為人處世,需要有自信,但更需要懂得謙卑和敬畏。反之,一個常懷謙卑與懂得敬畏的人,又常常能夠獲得更多的自信。
老子說:“江海之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下之,故能為百谷王?!贝笠馐牵汉恿髋c大海所以能夠接受千百條溪水的奔流融匯,是因為它們善于自處低下的地方,并因此而得以容納所有的溪水。自古以來,凡成就大業(yè)者,多數(shù)都具有謙卑的美德。
英國作家哈代,在他最炙手可熱的時候,任何一家報紙都愿以最高稿酬換得他的作品。然而,哈代哪怕是寄出一首小詩,也要隨稿附上一個貼好郵票的信封,以備退稿之用。以他的聲望,他仍然謙虛地想到,他的作品有被退回的可能。
上世紀中期的年輕演員,大都以“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體系”為藍本。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出生在莫斯科,任莫斯科藝術劇院導演,為人平和、謙恭。晚年,被心臟病折磨得死去活來。他62歲開始撰寫《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1938年6月,他75歲時才看到《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的清樣,史料中記載,他當時“異常激動”。然而,他的激動,不是欣喜若狂,也非立馬簽名售書。對此,書的責任編輯有一段真實而感人的追述:“1938年,在書的清樣完成后,我拿它去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討論,這時,他唯一的要求是將書的設計裝幀盡量樸素些。他沉吟很久,有些心不在焉。突然間,他對我說:‘我可不可以把這個拿在手里翻一翻?’他指了指書,聲調(diào)有些羞怯,當他拿起書的時候,他的臉都紅了,他的手指在顫抖著。”
一代戲劇理論大師,人品是如此謙卑!臨死也不敢認為自己是很好的老師或曰導師、大師與學者。最后,因為病情惡化,他才同意不再修改,將“二卷本”的《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交給出版社出版。兩個月后,他去世了,他沒有看到出版后的書。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留下一句名言:“要學會愛心中的藝術,而不是藝術中的自己?!?/p>
當然,謙卑也有贗品,即“假謙卑”。有一種看似“謙卑”的人,他們只在資源和權力地位優(yōu)于自己的人面前,表現(xiàn)得謹小慎微、忸怩作態(tài),看似極度“謙卑”的模樣,甚至于猥瑣和毫無廉恥地獻媚。其實,這種人心理陰暗、自卑,有的甚至粗鄙、虛偽!當這種人一轉(zhuǎn)身又發(fā)現(xiàn),有比他更劣勢的人群或同他不相上下的人時,他又會張狂其內(nèi)心的強硬,歧視甚至于對其進行攻擊和傷害,這不由使人想起了阿Q欺負阿D的愚昧滑稽之情景,這種人其實與真正的“謙卑”無緣,他們的骨子里倒是膚淺輕薄、無知虛弱。
謙卑,容不得虛偽,一個真正謙卑的人應該是自處時的超然、處人時的藹然、無事時的澄然、得意時的淡然。從生物角度看,植物的根莖是向下的,動物的脊椎是橫向的,只有人類的脊椎才是向上的,因此,正常的人都應該始終有著一顆向上的心,而謙卑是建立良好品質(zhì)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