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吃過中飯,我和哥在竹林里掃出一小片空地,擺上長板凳,假裝午睡。竹葉太密了,仰臉朝天,只能看見一點一點細碎的藍天,還有就是白亮亮銀屑般灑下的陽光。收音機里,正播放著單田芳的長篇評書《三國演義》,他的聲音抑揚頓挫,將我們帶到了千年前的亂世。聽完評書,就無所事事了。
母親看我們百無聊賴,就把學校里作廢的舊作業(yè)本拎回家,然后生火熬糨糊,還找來了一把漆匠用的扁毛刷。母親說,要教我們掙錢的法子。她把作業(yè)本里的訂書釘拿掉,取下一張紙,涂涂折折的,三下五除二,居然就做成了一個紙袋子。這紙袋子太熟悉了,去小店買鹽買糖,都用它裝。小本子的紙,做一斤裝的袋子正合適;大本子的紙,可以裝兩斤。母親又說,紙袋子賣給小店八毛錢一斤。我倆聽了,趕緊把所有作業(yè)的封面全都挑出來,這厚厚的封面,一個可以抵兩三個的分量呢。
熱風呼呼,身上滲出來的汗珠立刻就蒸發(fā)掉了,知了叫著叫著就偃旗息鼓。竹林里的我們,一邊聽《三英戰(zhàn)呂布》,一邊孜孜不倦地糊紙袋。我說,等掙了錢,我要去買一對扎辮子的玻璃球,跟李芳芳一樣的。我哥說,等掙了錢,要去買一個鐵環(huán)——去年他摸河蚌得了蚌珠發(fā)了大財的時候,小伙伴們還在玩彈弓,今年流行滾鐵環(huán)了,可他的錢早就揮霍掉了。
母親把我們糊好曬干的紙袋捆起來,稱了稱,說已經十斤了。她把紙袋送到小店,帶回8塊錢,我倆每人4塊。母親第二次把紙袋送過去,回來的時候我們還在賣力地干活。母親趕緊說,不要糊了不要糊了,人家說,那么多紙袋子夠用大半年啦。我和哥悵然若失地停下手中的活計,收音機里,單田芳正中氣十足地說:要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我去鎮(zhèn)上買了玻璃球,扎在辮子上,突然碰到了顧曉芳,她急急地拉住我,神秘地說:“昨天我去小店買白糖,你猜怎么著,裝糖的紙袋子是張永平抄寫本的封面呀。”我不好意思說是我媽假公濟私,支支吾吾應付了幾句,就趕緊跑遠了。然而,接下來的日子里不斷有人告訴我買回家的鹽袋子糖袋子是某某同學作業(yè)本的封面,劉美萍甚至買到了自己作業(yè)本的封面。當第六個人拉著我的時候,我忍不住大聲嚷起來:“全是我糊的全是我糊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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