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是個緊箍咒,是種精神裹腳布。
分道揚鑣這么多年了,郭德綱還是不斷念著緊箍咒,來讓“叛徒”頭痛欲裂?!八^的清理門戶,是為了給好人們一個交代?!薄吲e道德大棒,然后砸向曹云金、何云偉們:“欺天滅祖悖逆人倫,逢難變節(jié)賣師求榮,惡言構陷意狠心毒,似此寡廉鮮恥令人發(fā)指,為警效尤,奪回藝名逐出師門?!?/span>
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曹云金終于開始反擊了。長文發(fā)出后,一片嘩然。
誰對?誰錯?
哪有什么對錯,真正該令人驚詫的是,都這年頭了,還有人在用舊社會君臣父子那套準則來行事。郭德綱趕盡殺絕的追殺武器中,全是道德、倫理、綱常,怎么個道德、怎么個倫理、怎么個綱常,卻不清不楚的。一切皆起源于,曹云金曾是他徒弟,他單飛,就是叛變,他的一切行為就都是錯的。
退一步講,就算曹云金有什么難以原諒的過錯,在這現(xiàn)代社會,「叛變」也是他的個人選擇、個人權利。離開德云社后發(fā)展好賴,那是他自個兒的事,他有權接受做出選擇之后的懲罰、代價或榮光。
但郭德綱將自己當成了德云社大家庭的嚴父&慈父, 于是,曹云金的出走,就成了「弒父」。
被師父抹盡最后一點情分、名分,曹云金不再沉默,要走完「弒父」的最后一步。
二、「終身為父」的觀念早該見鬼去了
兒子反抗父親,在西方那邊,從古希臘到近現(xiàn)代文學,都很常見。精神上的「弒父」,是為了獲得自我,完成成長。父與子博弈了上千年,他們終于勾出了現(xiàn)代文明的樣貌,父子是父子,尊重是尊重,自我是自我,厘清了靠譜的人倫界限。
在我們這邊呢,忠字當頭,父權不容置疑。在威嚴的鎮(zhèn)壓與扭曲下,「弒父」往往變得激烈,演變?yōu)樽訉Ω傅母锩?。道德歌頌忠誠,譴責不安分的「子」,于是我們到了今天,家庭、社團、人際關系還是一團亂麻,和睦時看不出問題,一出問題就特嚇人。
郭德綱和曹云金只是師徒,還不是真正的父子。只看師徒呢,也不能只針對徒弟,王自健說得對:“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句話不光是說徒弟的?!弊佑凶拥呢煟敢灿懈傅呢?。
真父子呢?在中國隨便抽幾個家庭樣本,總有不止一個家庭里的父子、母女、婆媳關系,每天跟戰(zhàn)斗似的,遍地雞毛。
一日為父、終身威權的關系太陳腐,「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思想,也早該見鬼去了。
電影里,戲劇性強,師徒反目,爭斗或和解,總有個結局。而現(xiàn)實里,就很復雜,難有個結果,因為人性變量不可控。
徐浩峰的《師父》,算是遵循現(xiàn)實和人性邏輯的。起初,師父陳識收徒是為利用他,徒弟耿良辰拜師是想睡師娘,但在各種因緣際會里,他們忘了「初心」,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現(xiàn)實主義變成了浪漫主義。
《師父》的故事之所以靠譜,就是因為它沒有建立在「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倫理上。只是,它從懷疑開始,抵向了不務實的浪漫。
而郭德綱,不是陳識也不是徐皓峰,他非要讓徒子徒孫永久性地待他如父,讓父權永駐,讓浪漫始終如一。
曹云金、何云偉他們走了,他就用岳云鵬延續(xù)父權和師徒浪漫。
三、家譜不靠譜,契約才是正理
教會徒弟餓死師傅,聽著驚悚,卻也是現(xiàn)實一種。師傅教會了徒弟,徒弟便成了同行競爭對手。徐浩峰也講過,大部分師傅教武藝,都會留一手,以免徒弟搞死自己。
你看,這就是現(xiàn)實。徒弟也要吃飯,為什么不可以「餓死」師傅?人性存在變量,現(xiàn)實存在變量,所以師徒歸師徒,情義歸情義,事情歸事情。
在德云社那里,郭德綱就不允許徒弟發(fā)生變量——你出走我就整死你。曹云金的長文里,之所以引起關注,就是因為充斥著現(xiàn)實細節(jié),更堅固、更符合人性的細節(jié)。
可現(xiàn)在是2016年,郭德綱還在大張旗鼓地搞家譜。
搞家譜的內在邏輯是倫常契約,一點也不符合現(xiàn)代契約精神。
學費多少、食宿多少、工資多少、可否出去接活、可以接什么活,都該立個契約,如果接受了契約,一切就按契約來。師傅或徒弟不爽了,違反契約,那就履行違約責任。像韓國那些公司、社團,也常有藝人薪資過低的傳聞。OK,你可以跳出單飛,付出代價就行。
沒有契約和契約精神,就一本糊涂賬。起于微時,日子紅火后,分紅不均,難免有人不爽。郭德綱和他的徒弟們非得互相傷害到底,才能消停。
四、德與藝
郭德綱的才華,有目共睹。曹云金的回擊文,文筆也不賴。我想說的是,德云社里那些出走的和留下的,都算有點手藝,也一直靠手藝混飯。
而不管是曹云金還是岳云鵬,憶起學徒歲月,少不了艱辛一詞。
《霸王別姬》里,有句:“他們怎么成的角兒???得挨多少打呀?”
學藝艱辛,闖出個名堂不容易,德云社一班師徒深知此理。生存給解決了,名也有了,然后呢?
郭德綱當年和BTV撕逼時,一開始驕狂,后來被冠上三俗帽子,被公權力擠壓,轉化為弱者。世道輪回,他又手撕徒弟,徒弟所處位置,是毫無疑問的弱者。對于看客,看戲時,有代入感、愿意聲援的,常常是弱者一方。
不管結果怎樣,現(xiàn)在的撕相已然很是難看。何苦呢?為啥非要自個兒嘗點苦頭才善罷甘休?
很遺憾,這就是人性,郭德綱這些年贏得一切,還是又敗給了自己的人性弱點。抵抗人性弱點這塊,他跟我們大部分人一樣,都是個失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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