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煜(北京)·文藝菌落
一位父親,在1984年秋天的某一個夜晚,望著懷里熟睡的孩子唇邊的笑容,想起這一天發(fā)生的事:沒時間去看村頭的露天電影,因為要去修縫紉機的踏板。明天要去鄰居家借錢,孩子白天哭著說要吃餅干。在沒人的時候躲在池塘邊,他恨恨地打了自己幾拳。三十年后,長大的孩子翻看著父親泛黃的日記,淚流不止。
看著屏幕上抱著吉他的李健,用那么溫暖的嗓音慢慢地講述著人世間最美好的感情,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共同回憶倏忽來到心中。我們每個人,都曾穿過打著補丁的衣服,有人還會吃不飽飯,孩子放學了要幫父母做家務,一分錢可以買兩塊糖,甜一個下午。母親會把菜里的肉撥到孩子碗里,說“我不愛吃”。而父親,會背著糧食來到孩子的學校,為了省幾毛錢的車費而在夜晚趕路回家。人世間父母子女一場,當我們終于懂得,父親“青布棉袍的背影”已經(jīng)老得像一張舊報紙,上面寫滿了一生的故事。
《父親寫下的散文詩》是1984年出生的詩人董玉方寫的一首詩,這些詩句,源于他父親的日記。在2016年四川衛(wèi)視的綜藝節(jié)目《詩歌之王》上,由歌手許飛譜曲演唱。許飛的版本質(zhì)樸而深情,高音處非常動容,是民謠歌手特有的直率表達,如同清冽的山泉。相比而言,李健在《歌手》舞臺上的演繹更加克制和溫暖,編曲復雜之后,音樂性更強,好比緩緩的溪流。
說來有趣,作為一個以理工科聞名的學校,清華卻出產(chǎn)了眾多創(chuàng)作型歌手,高曉松、李健、水木年華、吳虹飛。這是一件表面看起來違和其實再符合邏輯不過的事情,功課難、女生少,不寫作,不吟唱,何以度過青春的無邊寂寞?
在我讀書的時候,每當下自習之后走過東大操場,總能聽到有人彈著吉他,唱著齊秦、羅大佑、趙傳,高亢的歌聲穿越略顯枯燥的日常,直達詩意的夜空。
“音樂詩人”李健讀書的時候,我已畢業(yè)。2000年底,清華文學社搞了一個“人生三十古來稀”的古怪活動,把許多畢業(yè)多年的詩人都打撈回來,終日聚會,讀詩喝酒, 回憶其實并不久遠的青春。
最后一日的活動是包了個酒吧集體唱歌,請來了當時已是校園紅歌手的李健和后來水木年華里高音震撼的繆杰。李健彈著吉他領(lǐng)唱,把草坪和操場時代耳熟能詳?shù)母黝惛枨艘槐?他娓娓道來的細膩嗓音,和詩句一樣美。
我的朋友姜濤,曾經(jīng)在選編一本清華校友的詩集的時候,提到過一句判斷,深以為是。他說我們這些在清華園寫詩讀詩的人都有一種“稍顯遲滯于時代的審美觀”,當然他并沒有評說這是好或不好。“浪淘盡,多少風流人物”,終歸所有的寫作,詩也好,歌也好,都在被大眾閱讀,也在被大眾評說。
老友廉萍說:“詩是什么?是家常,是日用。是情懷,是牽念。是表達,是記錄。是共鳴,是感動。是一草一木,是一顰一笑,是一磚一瓦,是……什么都可以是,但肯定,不單單是冷靜,或者技巧。”對我而言,詩歌就是給我安慰的一無所有的天空,是高出野花的天堂,是小徑秘密的花園,是一只有著大眼睛的樹熊,是所有不能說出的情感,是春天曠日持久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