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然
在我們家鄉(xiāng)六安,三月三像個節(jié)又不太像個節(jié)。印象里沒有什么特定的儀式,沒有誰家里會正經(jīng)吃頓飯來紀(jì)念什么,也沒有誰能說出點(diǎn)道道來。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有樣食品,叫蒿子粑粑,是要吃的。問老人為什么三月三要吃這個,老人家講吃粑粑能扒魂。這大概和古人上巳修禊祓除不祥相類。小孩子似乎不管這些,只為這幾天有好吃的可以吃。
粑粑用野外采來的青蒿,開水燙過,摻上咸肉,和入米面,一起蒸成小餅,大小沒有定例,一般也就手心大,蒸熟放涼后可以儲存一段時間,但是暮春天氣漸漸暖和,不會放太久。吃的時候用油兩面煎黃,野蒿的清香,肥肉丁煎出的油香都很誘人。這個不是正餐,拿來當(dāng)早點(diǎn)或夜宵最好,飯后吃一兩個也不會覺得很撐。上下午正餐空隙填填肚子,配熱茶很時令。
過去沒有賣蒿子粑粑的,都是自己做,因?yàn)橐梢拜?,所以城里并不見得家家都有,鄉(xiāng)下便利些,有親戚做了就每家分一點(diǎn)。以前城市小,周邊野外荒地開春了下點(diǎn)雨到處都是野蒿,現(xiàn)在似乎越來越難得。可是這種蒿除了這幾天冒出新芽掐來做粑粑,也派不上其他用場。我家里從沒做過,一直都是二姨夫做,每年在姥姥家做一大堆,幾個姨媽分一點(diǎn)。今年亦如是,我正好回家趕上,那天去姥姥家已是晚飯后,蒸好的粑粑用各種容器盛滿擺在廚房客廳,鍋里還在煎,屋里飄著香氣。其他人都吃過飯,二姨夫獨(dú)自在喝酒,看到我進(jìn)門就招呼要不要來喝一杯。他做菜的手藝好極了,在外面飯店吃了好菜回家琢磨琢磨就能研制重?zé)鰜?,水平遠(yuǎn)在一般廚師之上,做什么都好吃,我相信做菜也是要有天賦的。他腆著肚子吃著小菜喝著老酒,我坐在他對面吃蒿子粑粑,還有一杯新泡的茶,是家里老味道,和外面賣的不同。
現(xiàn)在街上小吃攤上也有賣粑粑的,可能是蒿子金貴,放的很少,吃不出味,咸肉的肥油味也不足,很寡淡。飯店里也有賣的,要更貴一點(diǎn),可能是料足,但是坐在酒席上吃這個不相稱,酒席間宜清蒸魚,紅燒肉,燉雞湯。在這個場面下,不是不好吃,是蒿子味顯不出來,蒿子粑粑就是田間灶頭風(fēng)味。
三月三近清明節(jié),要去上墳,能看到田間成片成片的油菜花,我小時候每次過完年就期待著,外祖家的祖塋離二姨家近,在城北九里溝,那天必在二姨家午飯,中午陽光好,站在陽臺上,到處彌漫著油菜花香。吃過飯穿過菜地去上墳,除了香燭紙錢還有中午做好的菜,倒上酒,點(diǎn)兩支煙。小孩子們磕完頭就在附近山坡田里玩,隨意折柳枝編個帽子,坐在路邊草堆上等著看放牛放鵝的回來,平時城里看不到這些。玩到天黑,帶著身上落下的黃黃的花粉回去吃晚飯,再吃幾個粑粑點(diǎn)綴一下,春天就快過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