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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之 之
排 版 之 之
「 在這無盡漫長的夜晚，靜靜迎來黎明。」
諸君，若是有生活在武漢的經(jīng)歷，想必明白標(biāo)題中的苦楚。對于初來乍到的外地人來說，武漢實在不是一座好相處的城市，各種意義上的。饒是在武漢土生土長的朋友，也難免抱怨連連。
武漢這座城市地處中間，既比不得北方清爽干冽，又不如南方濕潤溫暖，只得在兩邊來回翻著跟頭。陽春三月的天氣，通常是早起陰風(fēng)慘慘，非得裹上棉衣出門不可；繼而出大太陽，曬焦了花兒；直到傍晚時分，一片烏云出來，遮了日頭，下些淅淅瀝瀝叫人不好落腳的小雨，褲子和鞋上沾些泥點(diǎn)，這一天才算完。我們叫苦不迭，風(fēng)里來雨里去，教學(xué)樓間多番輾轉(zhuǎn)，昏沉欲睡，失去最后一點(diǎn)聽課的興致。在武漢，“草長鶯飛二月天”是沒有的，“春雨貴如油”也是沒有的?？峙潞钡男∨笥褌儠r常疑惑，不知連帶著電閃雷鳴的瓢潑大雨何以被冠上“貴如油”的稱號。
為應(yīng)對此番莫測天氣，行人也全副武裝。傘是必須的，最好是晴雨傘，且往往兩種功能都會派上用場。衣服要一件套一件。早晨里三層外三層以抵抗寒風(fēng)，一上午的時間內(nèi)，解開外套又脫掉毛衣，中午只穿著襯衫，在太陽下仍覺得熱氣逼人，頭頂要烤化，發(fā)際線要倒退三厘米。
“怎么會這樣呢。冬天又冷夏天又熱，簡直一無是處。”這恐怕是我聽到的最多的關(guān)于天氣的抱怨。北方的朋友從未經(jīng)歷過如此炎夏，在冷到骨子里的冬季又失去了暖氣的庇護(hù)；南方的同學(xué)感慨武漢竟能把南風(fēng)天的潮氣與冬季的干燥結(jié)合得如此無懈可擊；昆明來的友人尤其震驚，數(shù)十年生活在四季如春的溫柔小城，哪經(jīng)得起如此雷厲風(fēng)行顛來倒去的大陣仗。
吃了天氣一記重拳，帶著痛感再去看周圍，其他一切事物好像也跟著不友好了起來。
公交車是一例。乘客們在站臺已經(jīng)開始暗暗較勁，為趕時間，如何在人山人海中搶先一步趕上車是大學(xué)問，倘若不會擠，就只能站在一旁干瞪眼，看著車走掉一輛又一輛，偏就是上不去。好容易擠上車，（礙于路況）司機(jī)師傅急踩剎車是便飯，好在車上人擠人，沒有多余的空間可供施展，打不得趔趄，更翻不得跟頭。
最顯功力深厚的是到站時的上下車：公交車如流水般滑過站點(diǎn)，輕柔緩慢卻沒有一絲停頓；車上車下的乘客早已蓄勢待發(fā)，等候在門口，只待站點(diǎn)靠近，“凌波微步”輕巧一躍——動作要行云流水一氣呵成，表情要有條不紊鎮(zhèn)定自若。老乘客與司機(jī)師傅早已磨合出默契，如我等初來乍到的新乘客則看得目瞪口呆，畏畏縮縮不敢上前，又免不了被一頓催促與抱怨。好在若是遇到老小與腿腳不方便者，公交車還是會停下好好等待一番。縱是司機(jī)師傅再有一腔熱血與急性子，安全總是被放在第一位的。
吃是另一個永恒的話題。熱干面為難住各地前來的友人，誰也不肯相信僅憑芝麻醬和一點(diǎn)醬油蘿香蔥卜丁能制造出一碗美味。嘗試與接受的過程是艱難的，此外或許還要受點(diǎn)語速極快的早點(diǎn)攤的阿姨難以理解的武漢話打擊——武漢話不好聽懂，甚至總有點(diǎn)兇的意味，也對外地人來說是個不小的難題。
然而，一旦感悟到熱干面的妙處所在，武漢式“過早”又太容易讓人淪陷。一碗麻醬濃郁的熱干面，一份酥脆與軟糯并存，肉香與筍香同在的三鮮豆皮，都能夠輕而易舉的撫慰早起饑餓的胃與苦澀的心。
無可救藥愛上它們的后果，可能是連續(xù)一周早晨到同一個窗口叫同一碗面，也有可能是踏出湖北省后突然為買烤紅薯卻沒有塑料小勺而困擾，甚至有可能會收獲一個名為“端著湯面邊走邊吃”的技能，在家鄉(xiāng)驚掉一眾親朋好友的下巴。
如何和武漢友好相處，起初對我來說，這是一個有些難度的問題。但在武漢呆的久了，我竟也漸漸生出一些感想。城市總是有自己的脾性的，武漢肯定是個急性子，還是暴脾氣，有點(diǎn)像叛逆期的少年，刺喇喇地咧著嘴笑，對周圍人的看法毫不在意。
可長江大橋下奔騰而過的江水呢。早點(diǎn)攤蒸騰而起的霧氣呢。東湖的粼粼波光、武大嬌美的櫻花、黎黃陂路走到頭那些從炮火連天的歲月里堅韌地站到現(xiàn)在的建筑呢。我站在那里，看著每一滴水每一朵花每一片葉每一塊磚，光線輕輕浮動，帶著一點(diǎn)柔情。那是眼波流轉(zhuǎn)的情意呀。
少年在成長。成長的路很艱難，擔(dān)子很重。他就這么從泥土里鉆出來，無所謂泥也無所謂灰，背著所有過去，就這么往前走著，帶著一點(diǎn)戾氣，又帶著一點(diǎn)情意深重。我站在人擠人的公交車上抬頭望一望天空，月亮被一片薄云罩住了，可澄黃明亮依舊，和其他任何地方的月亮一樣好，一樣亮。
這是今晚的月亮。
月色真的很美，希望你們都能感受到。
